误落人间二八年

    在后来的事啊，我就都忘记了，一点也想不来。
    那晚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就好像是一个梦，梦里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吼，有人跑……杯子落地、桌椅挪动、门轴转圜、就好像整个世界的声全都混在了一起。
    醒来时，我就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小小说他开门的时候，我就在房中了，没看见送我回来的人。
    我没有起身，只抱着头蜷缩在床脚，小小啊，我的头好疼好疼。
    下午的时候，李煜被人送了回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赵匡胤驾崩的消息，听说是昨儿半夜饮酒突然暴毙的，整个现场只有赵光义一人，我晃了晃头，那晚真的只有赵光义一人在场吗？
    一时间，赵光义杀兄篡位的消息沸沸扬扬，整个朝野上下无不议论，但这并不妨碍赵光义继位。
    976年十月二十一日，赵光义正式登基为帝，称宋太宗。
    李煜被改封为陇西郡公，名为升迁实则暗降，赵光义先前的种种交好均随着登基推翻了去，府里的日子愈发艰难了起来。
    在这之后，我就落下来头疼的病症，李煜为我寻了许多医师，均无所获，那疼痛就这样在我脑袋中扎了根，每晚深夜总要出来闹我一番。
    我始终没有说自己那晚入了宫，李煜也没有再提自己失踪的那几天都去了哪儿，所有人都默契闭口过着这看似平淡的日子。
    我依旧呆在自己的小院里，也偶尔会一时兴趣出去逛逛。
    新年临近时，宫中来了圣旨，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凤冠霞帔，黄金百两，公公说这陇西郡公府有福啦！
    什么是有福？众人不懂。
    直到圣旨念出，众人才突然大悟，没想到这赵光义居然要芳仪入宫为妃。
    真的是福吗？众人不懂。
    芳仪是李煜的妹妹永宁公主，一笑倾国再笑倾城，拥有这世上难得的美貌，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被小心的养着。亡国以后李煜原本只想着日后能够许配个普通的官家子弟，奈何这深宫枷锁却自己伸了过来。
    上次的宋国之行还以为今生的赵光义能够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一如前世那般好色风流。
    圣旨下来以后，芳仪就把自己锁在房里闹了几天，不吃不喝不见人。
    李煜希望我能够去劝劝。
    “怎么劝？你忍心让芳仪入了宫去侍候那亡国仇人？”
    “不忍心又能如何？”
    “那地方，去了便回不来了啊……”
    “我知，我都知……”
    最后，芳仪还是没有给我机会劝她，听说她在二夫人房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出来时便开始照常吃喝，准备入宫事宜了。
    新年当天，一场暴雪遮住了世间万物，芳仪穿着新衣踏上了入宫的马车。
    "“雪真漂亮啊。”
    “是啊，真漂亮呢。”
    “这算十里银妆吗？”
    “或许算吧。”
    第二天，宫里来了消息，芳仪没有熬过去，死在了入宫的第一天。
    报信的宫人说芳主儿是夜半去的，昨儿夜半时雪下的太大了，看护的宫人受不住寒都去了室内，谁也不知道芳仪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直到晨起宫人前来伺候时，才发现芳主儿不在房中，他们找了整整一个早上，才在后院的湖里发现芳主儿，太医说人已经去了许久了。
    李煜听到消息后直接吐血晕了过去，一时间府里上下乱成一团，各房夫人哭成一团，我嫌吵往外行了去。
    雪还在下，院中的湖水被雪掩盖着，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脚踩上去嘎叽作响，我寻一处躺了下去，抬手，看漫天飞雪轻轻飘落将我覆盖。
    昨儿夜里，芳仪就是这么做的吧，她躺下的时候想了什么呢？有没有怪我们呢？
    “芳仪啊，你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有勇气活活将自己冻死啊。”
    我闭上眼睛，睡了自己今生以来最踏实的一个觉。
    原来人被冻久了就不觉的冷了啊！
    最先发现我不见了的是小小，他说我都要把他吓死，他说太医差点就不愿意救我了，他说再晚一点的话我就救不活了，他说我死了他便跟着我一起去了罢……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小哭，上次秋香走的时候，他还红着眼眶安慰了我许久……
    好在，我最后还是活了过来。
    小小说，李煜已经在五夫人处许久了，一直不出门也不上朝，宫里来了消息，说是体念李煜哀悼，特准李煜告假休息。
    小小再也不乱跑了，整日都带着媛儿守在我身边，盯着我吃药、盯着我穿衣、盯着我入睡，好像我一眨眼就会不见。
    太医说我的身子入了寒，夏天到来前怕是都不能出门了。
    不能出门就不出吧，我反倒觉得如今的生活极其惬意，有小小陪着下棋，媛儿陪着跳舞，还有朱大婶每日都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日子一好，连窗外的雨都异常可爱起来。
    只是这日子太安逸了啊，安逸到我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俘虏了。
    公元977年正月十三，宫里来了旨意，圣上要在两天后的元宵佳节召所有有封号的官太太进宫参拜皇室成员，这是宋国特例，所有人不得推脱。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小小啊，你记得我还有一个从府里带出来的手镯嘛，帮我找找吧。”
    “大夫说了，夫人的身体还不能吹风。”小小没有动，我知他在担忧什么。
    “抗旨的罪名我们陇西郡公府早就担不起了。”
    “那就让李小小陪夫人去吧。”
    “不，只能我一人去。你和媛儿还留在家替我守着这后院呢。”前世檀香的遭遇还历历在目，若真让小小去了，他必然会做出相同选择，我不能在拿小小的生命冒险。
    “可是小小不放心。”
    “就一顿饭，我晚上就回来了，告诉朱婶我回来时要吃酱肘子。”
    “好。”
    977年正月十五，我坐上了入宫的马车，雪下的很大，一如芳仪入宫时的样子，李煜说他晚上会在后院等我吃饭。
    小小没有送我，他还在为我独自入宫的决定生着闷气。
    媛儿给我递了一个暖炉，她说那是小小准备的，我抱着它一路往宫里行去，天好像没想象中的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