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夫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结局五(稍后三更)


    归家有女,夫为当朝太傅,不过而立之年,便封得一等诰命夫人。这样的事,说出去都是传奇。
    归家夫人邬氏是个爱热闹的,为此还大摆流水宴席,宴请街坊好友以及南阳郡老家的亲戚们。老夫人如今依旧健朗,端坐在席首,就爱受一众男女老少的敬仰赞美,乐得合不拢嘴。
    归三老爷面相愈发的慈祥柔和,如今他仍在詹事府做他的左司直郎。不过当年袁知恒任少詹太常的时候,以他年纪大需静养为由,将其从东宫左春坊校经楼调到了东宫书院。每日里的工作由趴在案上修图册、校书制典,变做了带着几位舍人晒一晒卷宗,他自己空闲了参一参书院那些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珍稀古籍古谱。
    归三老爷打小受强势的老夫人所庇佑,在官途上没甚野心主要是也没多大的能力,他最爱的不过是手握一卷书细细读来,另外就是爱小辈们风雅持重有本事。
    点翠一家子感到娘家之时,这宴席已经摆上了。
    她去唤邬氏,可她娘只顾着与南阳郡来的几个伯母婶子的说笑,顾不得搭理她;老夫人那边更是搂了慈姐儿又是亲亲又是乖乖的,眼里压根儿就没有她。袁知恒也被归仲卿拉去男席吃酒去了,点翠愣了半晌——
    合着这给自己封诰命办的酒席,与自己压根儿又没什么关系啊。
    好好好,想来如今这娘家唯一待见自己的也就大嫂卢曼了,点翠找了一圈儿,问母亲:“怎生不见我大嫂?”
    邬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叹了口气道:“你去看看她吧,你二人素来交好,有些事……你还是劝一劝,叫她别想不开,哎!”
    邬氏这样说着,又吩咐吕嫲嫲去小厨房端来些好克化的吃食,交由点翠,说给你大嫂送去罢。
    点翠心中满是疑惑,大嫂究竟是怎么了,自打除夕那夜家里与铺子里遭了事,她忙着收拾后事。到如今相公回京,宫里大大小小的赏赐下来,又是平冤案又是封诰命的,她还去宫里谢了好几次恩……便一直没有顾及到娘家这边,对于大嫂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如今看娘亲那神态……点翠沉了脸色,快步向着卢曼的院子走去。
    如今的卢曼已经病的下不了床了,听到点翠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的唤她,终究还是睁开了眼来。
    “你来了……”卢曼的声音如同分中的柳絮,无根缥缈有气无力。
    点翠也不敢大声说话儿,只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傻气!你这爱哭的性子啊……”卢曼想撑着爬起来,可怎么也起不得身来,只得自嘲的笑了笑作罢。
    点翠握了她的手,良久叹道:
    “曼曼姐,人人劝你放宽心思,别想不开,你怎生就是不听啊。”
    卢曼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来:“那……你可会这样劝我?”
    点翠不语,她懂卢曼的性子,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是以她没有劝过。
    “那日是七夕节,我与莲儿在墙上与你相遇,见到了他,他是那般的紧张呵护你如同呵护一块易碎的美玉……我好羡慕你有这样的哥哥。”
    卢曼笑眯眯的看着床榻上那飞舞的帷幔:
    “当他回头看向我的时候,他的脸却红了,可是他的眼神很温柔,他长得真好看啊……”
    点翠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卢曼的院子,这脸上的眼泪就没干过。
    三日后,点翠正在为腹中的孩儿做小衣裳,外头归府的人传来消息——归家大少奶奶,去了。
    点翠手中的针一下子刺穿了她的指尖,冬雪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唤人去寻大夫来。指尖连着心,撕心裂肺的疼,她很想哭,这眼泪却一滴都落不下来。
    袁知恒快马从宫中赶了回来,抱住枯坐在地上不肯让郎中看伤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的点翠,狠狠的抱住她。
    “都怪大哥,都怪大哥,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点翠在袁知恒袁知恒的怀里终于哭出声来。
    除夕那夜,皇帝突然病重,大臣们都被留在了宫中,她大嫂卢曼不放心归伯年,瞒了婆婆邬氏到九重宫门下等候丈夫回家。整整等了半夜,宫里传来消息说大人们天亮可归,她便回去了。谁料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土匪,这人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了去,受了惊吓也受了屈辱。
    初一,归伯年回府,本想去好生安抚妻子,却被菡萏的丫鬟在半道儿上截了去,说是姨娘昨夜因着少爷一夜未归受了惊吓,小小姐也受了凉啼哭不已……归伯年想着菡萏在徐州之时位子受了些苦性子软身子弱,想着哄过她看了大夫,再去安抚卢曼不迟……
    却不料,他这一犹豫,终究造成了二人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知恒将点翠的身子紧了紧,以冰凉的手敷在她已经哭肿的眼睛上,叹声道:“如今即便你不恨大哥,他也已经恨死了他自己。”
    世间男子确实爱好美色,但确实也并非无情。可他们的精力实在又有限,这些精力大多用于外头,内院之中即便有些许的问题,可也装作视而不见,得过且过,懒散过问。终于有一日等到一切没有了回头路,他方才幡然悔悟。
    这女子呢,似点翠大嫂这般自小受礼仪教育,养成大方得体守礼的性子,嫁做人妇,从无差池,连那点子妒意都埋藏于心……这般的女子实则罕见。可谁料男子娶回家中,将将开始奉若珍宝欣喜若狂,时日久了又觉的她理应如此,行事便不再顾忌她的感受。却不知她心中自有一杆秤,也是个刚毅决绝之人。
    袁知恒摸着哭成泪人儿一样的点翠,劝了又劝,安慰了又安慰,无有一丝的不耐烦。
    她这个夫人,就像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娇弱、小气、善妒、得寸进尺,但又聪明、可爱、温暖,生机勃勃。他这一辈子养一个这样的女子,尚且耗去大半的心神,若再多了,恕他能力有限。
    袁知恒为人绝顶聪明,难能可贵的是又有自知之明。
    三月二十三,卢曼头七过后。青青 
    一直平静无波的归伯年突然向新皇递了解冠自辞的折子,又告于诸位义兄,嘱托过二弟三弟,当天夜里跪辞了爹娘祖母。而后,去到城郊一座不起眼的庙里,落发为僧了。
    点翠收到大哥写的唯一一封信,信中归伯年如同寻常一样,温和嘱咐自己最爱的妹妹,她要好生吃饭、睡觉、开铺子、照顾孩子……旁的并未多言一句,却看得点翠差点又哭死过去。
    一切还如同前世,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大哥终于还是走上了一条落发为僧终生伴青灯古佛的路。
    六月初六,太后寿诞。
    点翠亲手制了金丝累錾镶玉王母御九凤点翠銮驾嵌七彩宝石祥云的凤冠,作为贺礼,贺太后大寿。
    这顶凤冠着实华贵雍容,不管是新颖的式样,还是精巧的作工,连宫中尚工局的尚工都自叹弗如。太后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
    “若不是你如今做了袁府的夫人,哀家倒想让你来慈宁宫里做个女官,你制得这凤冠连郑尚工都甘拜下风,也难怪你那铺子闻名天下了。”
    又道:“你如今已是一品诰命在身,在往上,岂不就是嫔妃了?不若哀家再封你一个称号,以彰显不同吧。”
    点翠听出太后这话里多少有些刺儿意,连道不敢,都是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恩宠太过,着实让臣妾诚惶诚恐。
    也许是她这诚惶诚恐的表情,让太后还挺满意,太后沉吟片刻,道:
    “便封点翠夫人吧!”
    点翠既是制簪的一项高超的手艺,又是合了点翠自己的名字,作为封号倒是十分的凑巧应景。点翠大喜,立即想到待回去,立即让蔷薇画一批点翠工艺的首饰出来……
    “谢太后娘娘恩赏,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点翠行大礼,谢过了恩,便退到了一侧。
    太后寿诞,大赏院中群臣美酒。
    觥筹交错之间,点翠身边的慈姐儿猫着腰溜到了男席之间。她的肤色黑,今日特意穿了青绿色的绸小褂,从怀中摸出了一顶瓜皮小帽一戴,这模样活脱脱一个顽皮的世家小公子。
    她却不去寻她父亲,只到坐在角落处毫不起眼的齐王那里,坐在他的背后磕了会儿瓜子儿便走了。
    宫中酒宴结束之后,点翠因着身子不便,皇后娘娘体恤,赐了一顶四乘小轿,将她送出宫去。
    与她一同坐轿的还有怀有身孕的裕王世子妃,如今裕王世子在朝中的地位亦是如日中天,备受新皇信任与重用。
    这两台小轿在出宫门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点翠掀开轿帘子,露出一张花容月色的脸,这脸上全是傲慢不讲理:“敢搜我的轿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是太后娘娘凤口亲封的点翠夫人,这轿子亦是皇后娘娘让我坐的,你们谁敢搜!”
    宫中侍卫十分的无奈,来这宫中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倒没听说谁似这位夫人这般一来就将自己的名头挨个报,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似的……
    “这位夫人,宫中今晚出现了刺客,齐王殿下不知所踪,我等奉命捉拿刺客,还请让我看上一看。”禁军侍卫解释道。
    “刺客,这么说你们怀疑本夫人是刺客了!你们是不是瞎了眼,本夫人怎会是刺客,这轿子里更没有刺客。让开让开……”
    点翠与他们胡搅蛮缠,不肯让人搜,耽误了很长时间,禁军侍卫愈发觉得她轿子里头有猫腻,强行逼停了轿子,轿夫一放下轿子,终侍卫一拥而上——
    轿中并无人,轿子底下也没有。
    “哎呦!”点翠似是受了惊吓,捂着肚子直喊疼,禁军侍卫的小头领擦了擦头上汗,挥了挥手,放行放行快放行。
    后面的裕王世子妃更是个泼辣不好惹的主儿,伸出一根手指头似是要碾死一群蚂蚁:你们谁敢搜我的轿子,我要你们狗命!
    这位裕王世子妃出身武将世家,脾气暴躁的很,禁军侍卫头疼之极,也挥了挥手,道算了走吧走吧。
    出了九重宫门,点翠只觉得轿子上一沉,是齐王。
    “你倒聪明,知道去裕王世子妃的轿底下藏着……”点翠扫了他一眼。
    虽然只拿他当个少年人,但其实他也不小了,这样孤男寡女的坐在轿子里,着实有些尴尬。
    “当真是师父……我是说袁大人,要救我的?”齐王如今消瘦了许多,人也落拓冷漠了一些,但在这轿子里,他还是不习惯的脸红了。
    “当然啊,要不是你师父,谁知道太后和皇上要在寿宴上给你下毒,然后击杀。”点翠眼都没眨一下,快速道。
    齐王将信将疑,袁知恒是他的师父,他的心肠有多硬心智有多坚,他不是不知道。眼下他虽然已经失了势,但他那坐上帝位的皇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迟早会把皇位传位与十岁的孩子,到时候国君幼小,他这个皇叔,自然就成了最大的隐患。
    也难怪皇上会违背当初答应先皇的话,要除掉他。齐王其实很久之前便将一切都看透了,看透了许家的野心,看透了母妃的愚蠢,看透了当今太后与皇帝的堤防。
    看透了又觉得没有意思,人生不由己,爱特么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却没想到今儿在那杯毒酒入喉之前,那黑脸儿小姑娘过去磕着瓜子儿跟自己说:别喝啊,喝了命可就没了……
    还道是这世间所有人都想让自己死,没想到却也有想自己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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