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吐息光柱的袭来,螭吻仅仅是被刮擦到手指,视觉、知觉与意识的三重错位,便让他口中咒骂不停。那么被迫挡护在他身前,为他提供庇荫之所的忒浮亚,自然也不会好受。
虽说忒浮亚因为了维系神星城安宁,在大主教霍依的指引下,特意取出神子武装内的一环——荆棘头冠,留存于造物主照拂下的造物殿内,催动神星城阵法,以致其头部缺少防护,但巧在先前薄暮长巾异变,恰好填补了忒浮亚后脑这一部分的防御空白,只余下了脖颈处的一道缺口,而散射而开的其余光线,则尽数被神子武装遮挡下来。
神子武装,汇聚了神星城数万载年岁下,历任神子所蒙受的造物主恩赐中,最为的玄奇、精奥的数件,拼凑成型。而这一身银铠既能位列其中,自然和薄暮长巾同样,也是大有来头。
圣法气色属澄黄,衍生斗铠,由内气而化外形,理应色归同属,浑然一体。然神子武装中的这件斗铠,色银且亮,虽自外部看来,并无明显拼接痕迹,但实则暗里环扣相连,由胸铠、胫甲、臂铠、履甲四部分组成。
神子武装之胸铠,源出自神星城第二任神子——思珀·布锐克·瑞星。
时逢乱世,思珀·布锐克自幼气虚体弱,无力随军征讨,便只能寄情于经典,拜入时任枢机主教的索达诺门下,成为其门徒之一,研习圣法典,为之作解著述,因常有过人见解,遂深受索达诺喜爱。待得布锐克成年后,便由其师举荐,出任神星城中书吏官一职。
再十五载,屠龙终役,始神子西格鲁特拼死将龙封印于成道山空路峰下,魂归造物主圣怀。
神星城众追思之余,因神子继任事宜尚未有古制可循,那象征着权利与名誉的巅峰,便被无数人所觊觎,一时间,神星城内外人心不定,纷争不断。更因往昔始神子治下,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致使神子之下,处在神星城权力第二顺位的大主教羸弱,短期内无法重掌大局。时逢龙党残余组成唤龙联军,于四洲极力反扑,而彼时神星城陷入内耗,在外征讨者无人统领,各自为战,以致节节败退,颓势尽显,已呈灭亡之象,期间大量信徒流亡别处,更有过半数权重者借势领兵出走,各立派系。
不过一月之期,未及三十之日,临秋末晚,神星城就此分崩离析。
风雨飘摇间,造物殿内,圣谕莅临,授任思珀·布锐克为神子,号曰辟法。
圣谕楔文书道:
铲奸辅正,辟秽复瑞。
银身为护,破诸千法。
随圣谕至,亮银胸甲一道赐下,名亦随其主,唤作辟法涟铠。
极短时间内从默默无名到强权在握,是人难免会将平日里道德与法理束缚下积攒的欲念集中爆发出来,以致被酒色财气冲昏了头脑,陷入肆意妄为的境地。然布锐克自幼熟读神宗经典,他十分清楚,神子之于神星城,从来便不是强权拥护下的刽子手,只掌生杀,不思疾苦。而是一条纽带,作为造物主于世间的唯一象征,将神星城的每一个人串联起来。
读史使人明智,十数载任职书吏官的过往,得以让布锐克洞悉神星城危难的处境,亦明晰自己的职责所在: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若想提振人心,解此间困局,当重建新秩序。
纵然这世道再乱,只要他这神子不倒,那在信徒心中,神星城便永不会破,神宗亦算不得亡。
而辟法涟铠,作为造物主的恩赐,亦如其名,辟清邪祟,化纳千法,水火不侵,刀剑不伤,护佑着思珀·布锐克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挨过了无数次的内斗与刺杀,极力维稳,终将神星城自崩溃的边缘挽救回来,建立了大体沿用至今的新秩序。
…………
神子武装之胫甲,源出自神星城第三任神子——袁望。
乱世之中,当生枭雄,袁望祖上本是南瞻部洲人士,机缘巧合下追随始神子,共举伐龙。
袁望一家三代从军,其祖父袁辽深得始神子器重,贵为亲信,统领始神子禁卫—圣殿军三千兵士。其父袁璃崇亦身居高职,深得辟法神子器重,多年在外征讨,立下战功赫赫。
袁望生于营帐,长于行伍,天资卓越,善战好勇,性烈若火,妒恶如仇,自幼随军征讨,耳濡目染间习得一身好武艺、好兵法,立下战功累累,年方二十有六,即可统兵百人。
某日,袁望正领兵于西牛贺洲东北方向的一处教国边境,同唤龙联军鏖战,双方多番较量,胜负未分,却有神星城遣派快马来报,速召袁望回城。
隔日,袁望嘱咐好军中事宜,便就随着来使一同折返,赶赴神星城。
长路漫漫,甚是寂寥,二者无意闲谈间,袁望方才知晓,月余前,辟法神子遭歹人投毒,不治身亡,现已魂归造物主圣怀。听闻此事,袁望倍感心慌,唯恐神星城将再度陷入内乱,亦挂念其父是否会因早年间拥立辟法神子,而受他人排挤,伤感之余,更是归心似箭。
匆忙行路间,时过半月,待得袁望归来,神星城却并未如同他臆想中的那般纷乱,反倒是时任大主教的奥斯汀·伯雷坎特,听闻各关卡隘口岗哨探子回报袁望踪迹,而特地率神星城一众高层,盛装而行,出城相迎,袁望之父袁璃崇亦处其列,往日冷峻的面容上满是难以抑制的狂喜,正与大主教伯雷坎特相谈甚欢,并肩同行,步履间甚至隐有越位之象,其余人等观此,却也只敢俯身垂首,退居十步开外。
两方着面,寒暄中,几番恭维自不必多提。
袁璃崇年事已高,青壮时厮杀而落下的隐疾,让他早已不能披挂上阵,于家中赋闲良久,而彼时袁望正值壮年,随军四处征讨,父子二人亦许久未见,而略有生疏,各自面容上虽都难掩喜色,但真到口中,却也不过谈及近况的寥寥数语,面面相觑间,再无多言,后便由伯雷坎特牵头,请得袁望入城。
而在神星城中,袁望归来的消息早已传开,为一睹其真容,信众尽数走出家门,将街头巷尾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同时,却又彼此心照不宣的为袁望等人让开了一条通路,三三两两窃窃私语间,人声已如鼎沸,嘈杂中,袁望零星的辨清了些只言片语,却也都是有关于他自己的。
彼时袁望尚且不明,神星城为何会搞出如此之大的阵仗来迎接自己,直到他随众人一路前行,步入造物殿内,方才得知,造物主已降下圣谕,授任袁望为神子,号曰宵破。
圣谕楔文书道:
悬旌万里,策行戎马。
动撼宵劫,破晓奈落。
随圣谕至,亮银胫甲一道赐下,名亦随其主,唤作宵破霜胫。
后世谈及袁望,常盛赞其骁勇善战,运兵如神,诚然此等溢美之词,对于一名武者或是将领来说,都不可不谓是极高的褒奖。但作为一派魁首,神星城的象征,千万信众的实际统治者,却不该只是武者和将领。
袁望在继任神子之位后,神宗事宜便理应由他来做定夺,然袁望虽不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可也只懂运兵行武,平日里处理些擅长的军机险情倒还好,可一旦涉及到捭阖纵横,礼教民生,便就犯了难,虚心向他人求教还不算,每日还要劳心劳神,处理政务到深夜。起初袁望尚且沉浸于众星捧月般的权势中难以自拔,倒也不觉得这算什么负担,但久而久之,当特异经过时间的研磨,而变作寻常,繁重的政务便是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权势之于袁望而言,也就全然不复过往的那般吸引,甚至变成了一种累赘。
深夜时,人皆寂寥,遥望窗外一抹残月,回首往昔,军旅生活虽苦闷,但相较于笼中丝雀般的日子,却也是何等的惬意潇洒,每每思至此处,袁望便愈发感觉到力不从心,疲于应对,终日郁郁寡欢,不思勤政,陆续将手中只属于神子的强权分化了大半出去,诸如大主教等神星城高层则趁此机会掌握了神星城的部分实际控制权。
而后又过十五载,随父母亡故,神星城之于袁望已再无留恋,他便假借肃清外敌之名,领兵出走,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
至此,宵破霜胫方才算是真正有了用武之地,伴袁望纵马驰骋,四处征讨,后大破唤龙联军,其威名之大甚至引得西牛贺洲内一众见风使舵的宗教国纷纷投诚,恍惚间,神星城仿佛回到了始神子治下的无上崇高。
而袁望,终其一生,也再没回到过神星城。
生于战场,卒亦于战场。
……
神子武装之臂铠,源出自神星城第五任神子——琉旋镜。
与史书评说中,历任神子光辉伟岸的形象不同,琉旋镜出身低微,相貌平平,形如侏儒,又生得瘦骨伶仃,处事圆滑,喜好投机,贪财慕色,市侩气十足,却又饱经人情世故。他本名赵刚,生于西牛贺洲东南内陆的一处偏僻村落,乱世之中,铁蹄所到之处,尽皆失序,横征暴敛,饥荒横行,人性凋敝。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者,亦不在少数。
昔琉旋镜年尚不足十岁,寒霜某日,天光未亮,其父夜起磨刀,琉旋镜闻声而醒,便觉不对,彼时饥荒正闹得厉害,为保果腹,村中住民早已不单是食用麸糠毒草,亦是连附近的草根树皮都剥得个干净。甚至最后只得用陶土混着矿油和盐烙制成饼馍,来抵御腹中饥饿,而但凡是有其它出路的人,便大多不会选择这种法子,因为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是几乎与死人无异,不出几周便会浑身溃烂而死,可即便如此,村中这般做的人,亦不在少数,虽说琉旋镜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不至沦落此等境地,但亦是粮绝。
既无炊灼事,何来行刀处?
为得是长锋引颈,好寻个痛快?
琉旋镜并不这样认为,他家中虽粮绝,但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又是为何?
琉旋镜暗自思索着,他回想起近来父母种种反常的举止,和望向他时变得愈发贪婪且兽性的眼神,猛然间,一个可怖的念头在琉旋镜脑中闪过,他强忍着躯体的颤栗,极为缓慢的从炕板上爬起身来,生怕惊醒了尚在枕边熟睡的生母,随即趁着夜色朦胧,自后窗翻出,夺路而逃,踏上了流亡之旅。
他改名换姓,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寓意,只是单纯觉得赵刚这名字太过土气,便从过往读过的话本中拼凑了三字,改叫琉旋镜,还自觉风雅。
然而风雅,可当不了饭吃,半大个孩子,要想在这乱世独自存活下去,便不得不舍弃良知,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琉旋镜四处辗转,遇过不少贵人,亦遇过不少恶人,好在仗着他天性机敏,心思活泛,又肯舍得下面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每每撞见凶险之事,便总能遇难成祥,博得一线生机。
三五年时间过去,随着唤龙联军于多次反击神星城的围剿中接连战败,元气大伤,从而转入暗处活动,战事渐息,民生复苏,便不再有饥荒横行。
于这场灾祸之中,琉旋镜靠着最卑劣、最为人不齿的手段活了下去,待劫波渡尽,他也再未曾回过那偏僻的村落,那昔日名为家的地方,而是凭着器具和技艺全靠偷师得来的机关傀儡术,在外独自徘徊,成了一名游艺者。
岁月流转,人们好像也都忘记了,本就平凡至极的农家小子赵刚,而记住了身为傀戏师的琉旋镜,纵然留下的,只是恶名罢了。
过往那段贫穷饥饿的日子,让琉旋镜即便是早已吃穿不愁,却仍难改鸡鸣狗盗的恶习,渐渐,某名傀戏师出现的地方,便有名门望族家中遭人偷窃,或是看客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失了财物,类似的消息甚嚣尘上,长此以往,琉旋镜便有了另外一个称呼——傀偶贼。
二十五载后,穹历千年,琉旋镜旅居在隶属于神星城的一座小城内,清晨起来,刚出住所,街边便就涌出近千名全副武装的神星城骑卫,将他团团围住,为首者自称千骑兵卫长,奉大主教之命特来请琉旋镜到神星城一叙。
那千骑兵卫长自顾自的说着,琉旋镜闻言,抬眼打量来人,虽说前者躬身俯首,眉眼低垂,行为举止表现得极为谦卑,但自幼在外闯荡,阅人无数的琉旋镜又怎会看不出,那浮于表面的恭敬之下,眼纹和嘴角的一丝丝抽动,那竭力压制的不悦与不屑。
况且眼下此等架势,何来“请”之一说?
这近千名骑卫,哪怕折半,也足以将这座小城夷为平地,更别说对付本就武力不精的琉旋镜,明面上的请,暗地里分明就是胁迫罢了。
可即便明知是胁迫,琉旋镜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只得跟随一众骑卫离去。等到了神星城中,他便直接被送入造物殿内,宣告成为新任神子,号曰朽灵,寓意身出槁朽,灵衍纤木,亮银臂铠赐下,亦随其主,唤作朽灵巧机臂。
登任神子,重担在肩,成为神宗千万人的统治者,对于向来独行的琉旋镜来说,无疑是茫然的。
但随着人们出于对新任神子的好奇,从而探究其过往,以致琉旋镜的种种劣迹开始陆续被发掘出来,这份茫然,便就转化成了更为强烈的焦虑。
“恶名昭昭的傀偶贼就是新任神子!”
“新任神子曾招致数家灭门惨案!”
类似或真或假的消息早已是散布得神星城人尽皆知,面对愈发甚嚣尘上的传言,即便琉旋镜奋力辩驳,大部分信徒亦是笃定心中所坚信的事物——造物主的抉择,而持观望态度。但只有琉旋镜自己最清楚,谎言无论用何种精巧的辞藻去编织,去粉饰,去美化,终归是虚伪的。
琉旋镜对造物主毫无信仰可言,甚至因为幼年时的那场饥荒,根本原因就是神星城与唤龙联军多年交战导致的,而对神星城,对造物主心怀不满。如此这般,他自然也就无法迈入修习圣法气的门槛,近而导致,象征着造物主恩赐的朽灵巧机臂也只能在造物殿附近唤出。
自知瞒不了多久的琉旋镜本想辞去这莫名得来的神子之位,但依着神星城的规矩,造物主的抉择拥有无上权威,即便是琉旋镜贵为神星城的实际掌控者,也无可违逆,如此一来,换作常人便算是彻底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只不过琉旋镜素来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离经叛道的他某日乔装打扮,趁着月色朦胧偷偷溜出圣祈堂,打算连夜逃离神星城,可琉旋镜身法平平,城中还是有不少守卫留意到他的踪迹,但都碍于琉旋镜的神子身份,没人敢上前盘问。
就这样,琉旋镜行得一路平坦,直至前脚刚踏出城门,后脚便有数人自暗中窜出,向他围攻而来。
一名劣迹满满的神子,即便是有造物主为其背书,可也是没办法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尤其是琉旋镜这种连夜出逃的行径,则更被视作其背叛神星城的佐证,点燃了狂热者心中的爆点,进而展开了对琉旋镜的暗杀。
虽说有守城骑卫及时出手制止,但这场暗杀,终究还是废了琉旋镜一条腿,坏了肺腑,还险些让其丧命。
伤愈过后,琉旋镜便将自己封锁在圣祈堂内,他那份自虚伪谎言中诞生的焦虑,便在这场暗杀过后,彻底传化为恐惧,而这份恐惧,化作琉旋镜心中永恒的梦魇,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摧残着,直至他生命的终结。
而即便是琉旋镜清楚神星城在神宗信徒心目中的地位,只要苟活在这崇墉百雉的高墙之内,按理说便不会再遭到暗杀,可即便如此,琉旋镜仍不觉安心,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反倒是让过惯了逍遥日子的他愈发想要逃离。而已然活成人精的琉旋镜知晓,他今生若是想要活着走出神星城,唯有一计。
十分讽刺的是,心中对神星城本能抗拒的琉旋镜,定下的计策,却是要通过让旁人认同他是神星城的一份子,从而彻底将自己神子的身份坐实,先保住性命,再寻个机会逃离出去,远渡重洋,去外三洲过活。
世间高明无解的骗术,定是要先骗过自己,方才能骗过旁人。所以就表象来看,琉旋镜比在他之前的任何一任神子都要勤勉。
他心中无德,行事卑劣,亦不吝惜名声,却事事以神星城为先,办成了历任神子数件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譬如:以武力强征,一统西牛贺洲。
十数教国,在琉旋镜手中,一如戏中傀儡,遭其玩弄于鼓掌之间。
然即便是有如此经世之才,雄韬伟略,世人亦对琉旋镜颇具微词,神星城一众高层更是趁其闭门不出,行事阳奉阴违,暗中密谋夺权,纵然如此,神星城可也唯有在琉旋镜治下,方才有超越始神子时期的繁盛。
更加讽刺的是,这位中兴之主,最终于惶恐之中,过劳而死,最终也再未见过那高墙之外的世界。
……
神子武装之履甲,源出自神星城第十一任神子——弗朗西斯·阿尔伯特·奥古斯都。
阿尔伯特诞于神星城郊外一户富庶的农场主家庭,其父早年间随军出征,立下不少战功,官居百骑兵卫长,论功行赏时便被分得了几百垧地,自此算是衣食无忧,但战争的血腥残酷所给予人的精神创伤,却是很难用物质来弥补的,即便是远离人群,但魇梦间几多旧友哭嚎,仍无数次的将他记忆拉回到那个他不愿再记起的地方,折磨着阿尔伯特的父亲,使他常有神志失常之举,只能不断通过烈酒来麻痹自己。
家主浑浑噩噩,一家生计的重担就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主母身上,而阿尔伯特的母亲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再经如此,便是愈发沉默。
优渥的家境,缺失的教育,迷茫的信仰,父亲的漠视,母亲的无暇顾及,自身的天资平平,诸般种种不尽人意,共同造就了阿尔伯特说是温柔却更像软弱到近乎怯懦的性子。
自打阿尔伯特懂了些人情世故,便在对他人的讨好中卑微的活着,直到……他七岁的某天。
那日,正值凉秋,偶有阴云,晨间阵阵犬吠,将一家人唤醒。昨夜喝到烂醉的老阿尔伯特,头正痛得紧,听闻犬吠,登时一杆火气就窜了上来,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后,一脚便朝那狗脑处踏去,岂不料那老狗机灵,一缩脖子,前腿一躬,倒窜了出去。老阿尔伯特这一脚没踏稳,落地后反倒崴了脚踝。
“你这狗东西!”老阿尔伯特痛声咒骂道,刚想追打那老狗,耳中却猛然听闻,方才被犬吠盖过的声响。
蹄间三寻,逸尘断鞅,却齐整有序,浑然一体,由远及近,愈发明晰,穿石裂云,撼天动地。时隔多年,老阿尔伯特仿佛再度置身于战场般,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那是……圣殿军!”老阿尔伯特惊愕道。
在猜测出来者身份后,老阿尔伯特当即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向位于农场南侧的地窖处跑去,抵达后,掀开铺陈的瓦砾,顿时一股恶臭至极的腐败气息便涌了上来,老阿尔伯特眉头一皱,一股异物感瞬间抵至喉间,他一边不停咒骂妻子,一边强忍着胃海翻腾钻入地窖,而后顺着瓦砾之间的缝隙偷瞄向北方。
所望之处,阿尔伯特及其生母闻声走出门来,彼时近千名圣殿军已至,众人齐齐下马,仰首挺胸,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通路,阿尔伯特视线尽头,只见数十辆马车正悠哉驶来。
少顷过后,自马车群中陆续走下近百人,为首者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身着白衣,披肩袖口处均有金丝刺绘成图,尽显华贵,手捧一幅浊灰长卷,缓缓向阿尔伯特走来,其余人等则紧随其后,途径之处,圣殿军尽皆俯首,就连战马都低垂着头。
年少的阿尔伯特见到这架势,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身后,只敢侧着脸偷瞄过去。
待那中年男子行至母子眼前,便缓缓开口道:“这位妇人,请问奥古斯都·阿尔伯特可是在此处?”
“这孩子就是。”阿尔伯特的母亲轻拍着他的后背,意图将他焦虑的情绪给安抚下来,目光却飘忽游离在人群之中,最终聚焦在那中年男子的面部,恭声问道:“好大的排场,敢问您是城里的哪位贵人?”
中年男子闻言,未等他开口作答,身后便有人出言帮腔道:“区区农妇,何敢造次!尔等面前乃是神星城大主教若望·保禄大人,还不速速行礼!”
阿尔伯特的母亲闻言,身躯自是一震,忙将阿尔伯特拉至身前,正欲行礼,却见那若望·保禄立马俯下身来,急声呼道:“万万不可!”
言罢,若望·保禄便猛地扭头望向身后,鸱视狼顾,怒声呵斥道:“是哪个没规矩的东西!神子大人在前,几时轮得到你多嘴?”
那帮腔者被这一喝,顿时双膝一软,瘫跪下来,叩头如捣蒜般,哀嚎道:“小的无礼!小的知错!还望大主教饶小的一命!”
“呵!”若望·保禄闻言先是冷哼一声,旋即发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莫要污了神子大人的眼睛,顺便……”
一声令下,圣殿军中便出列两人,将那多嘴之人架起身来,而若望·保禄说着,站直了身子,将视线投向南方,意味深长的说道:“将那位朋友请来吧。”
“是!”
军人行事,自是雷厉风行,麻利的将那多嘴之人拖走后,不时便一左一右驾着满身臭气的老阿尔伯特回来。
期间老阿尔伯特奋力挣扎,犹如泼皮无赖似的叫嚷着,如数家珍般的呼喝自己昔日的军功,用来威吓这些年轻一辈的圣殿军,想让他们知晓,即便是老狗,也还有几颗尚未脱落的牙。
只不过与旁人那充耳不闻的模样相比,老阿尔伯特叫嚷的愈厉害,便就显得愈滑稽,直到他远远望见若望·保禄,方才逐渐沉默起来,待他来到后者面前,神色甚至变得有些慌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若望·保禄却并未看他,只是微微扬起头,望向天空,用似是感叹般的语气问道:“你我是有多久未曾见过了,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
而后视线猛然落下,一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直视着阿尔伯特的父亲,问道:“誉嘉德·阿尔伯特·奥古斯都。”
老阿尔伯特见状,连忙将头扭向一旁,不敢与之对视,言辞闪烁间,说道:“大概……有十七八年了吧。”
若望·保禄见他这模样,不禁一声轻叹,说道:“唉,当年在战场上的兄弟们,不论是生是死都从没有人怨过你,而你……又何必作践自己呢?看看你现在,活像个行尸走肉,哪还有半分当年勇武的影子。”
老阿尔伯特闻言,连连摇头,苦笑道:“如果滥杀便是你所认为的勇武,那我情愿自己是个懦夫,若望……”
说着说着,老阿尔伯特挣脱开圣殿军的束缚,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身躯,眼神却依旧浑浊,直视面前人继续说道:“若望,神宗变了,神星城也变了,变得妄自尊大,变得想要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当唤龙联军不再现身后,这一场场只为清除异己的战争真的有意义吗?那些杀戮,又何曾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安稳?那些……”
“住口!”若望·保禄怒吼道,那双捧着长卷的手握得咯吱作响,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可他依旧竭力平复心境,上前数步,对着掳来老阿尔伯特的圣殿军兵士发令道:“退下!”
那一左一右两名圣殿军兵士闻言先是瞥了一眼老阿尔伯特,后似是有些不情愿的应道:“是!”
随即各自退回队列之中。
若望·保禄就此再度上前数步,俯身在老阿尔伯特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亵渎圣战,还是当着圣殿军的面,你应该明白会是什么下场,救你一命,昔日欠的情分算是还清了,但从今日起,你若是不想连累你的孩子,便不要再说这些话!”
言罢,若望·保禄用肩膀猛地将老阿尔伯特撞开,继续向前走去,后者则一个踉跄,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全身。而他背后,待得若望·保禄朝阿尔伯特走近些,后者因为怕生,继续朝母亲身后躲藏,若望·保禄见状便直接用手肘将他母亲拨开,只余他一人在面前,旋即单膝跪地,随手中长卷伸展宣读造物主圣谕,授任弗朗西斯·阿尔伯特·奥古斯都为神子,号曰遥幻神子。
圣谕楔文书道:
疾兮,遥兮,弥音有期。
风兮,幻兮,潇森无依。
随若望·保禄念出最后的字句,圣谕直接化作一道流光,包裹住阿尔伯特双脚,少顷片刻,光芒散去,亮银材质的履甲出现在众人眼前,此物亦随其主,名唤疾风遥幻履。
直到这时,场间人方才知晓,原来若望·保禄口中的神子,竟是这不足教数之岁的孩子。
“禀奏神子大人,我等办事不力,圣谕又来得匆忙,继任大典尚在谋划之中,还望神子大人能在此地稍作停留,待我等无能之人多做几日筹备,届时再迎神子大人入主神星城。”
“哦……”阿尔伯特随口应道。
在众人或质疑或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阿尔伯特正用他那满是孩童好奇心思的双眼打量着疾风遥幻履,这是他一生所见过最绚丽的色彩,因为直至他入主神星城前间隔的数日,不仅平常沉默寡言的母亲对他多了几句关切,甚至连父亲也不再酗酒,只不过行为依旧怪异。
在若望·保禄等人离开后,老阿尔伯特便终日倚在门前,在石阶上磨着一柄满是锈痕的柴刀,连儿子被圣殿军接走时亦是如此。
那天,阿尔伯特心中满是希冀,他虽然年幼,但也隐约知道成为神子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离开时,兴奋得都未曾回头望上一望。
人就是这样,面对迷雾重重的前路,大多数人却只能看见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阳,幻想自己是天际之间的飞鸟,可以一飞冲天,直上云霄,然而实际上,谁人又不是行者?
很明显,弗朗西斯·阿尔伯特·奥古斯都并非那一朝得势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甚至连雏鸟都算不上,他只是一匹孤身踏入权力洪流中的羔羊,面对如豺狼般贪婪无度的权贵,纵然是神宗名义上的掌权者,也难逃的剥皮拆骨的厄运。
只可惜那羔羊因为年幼,始终未能参悟,神星城早已经不是神子的一言堂,即便有若望·保禄从旁再三告诫,除非有他在,否则不要轻易迈出圣祈堂半步。但对未知的渴求从来便是少年心性,使人愈发想要阻止,便愈发会适得其反。
借由疾风遥幻履的神通,阿尔伯特常常能趁守卫不备,以迅雷之势偷偷溜出圣祈堂,于城中玩乐,因所见之人皆对其俯首称臣,渐渐地,阿尔伯特为这种不必再顺从他人的畅快所陶醉,同高层议事时也愈发随心所欲,日渐骄横。
直至那日,继任神子刚满两月,本应留宿在圣祈堂内的阿尔伯特彻夜未归,晨议时察觉不对的若望·保禄急忙遣人去寻,而当阿尔伯特被人发现时,他的身躯早已被十数枚精钢制成的长矛刺穿,钉在神星城的外墙上,死状凄惨。
很快,神子遇刺的传闻便不胫而走,待这死讯传到老阿尔伯特耳中时,那柄一直在磨的柴刀也已经十分锋利,他在屋中翻箱倒柜,找出他那件早已被蛀虫啃噬得满是孔洞的战服,披挂在身,离家而去。
自那以后,神星城内陆续有人离奇身亡,但四洲内却再无人听闻过誉嘉德·阿尔伯特·奥古斯都的讯息。
…………
书接七重海。
螭吻藏匿于忒浮亚身前,堪堪躲过已然失控的李羽霜的一击后,本欲探出头去,一窥海岛形势,却不料他掌间稍加用力,那被吐息光柱集中的手指,瞬时便碎裂开来,而后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螭吻见状,眉头紧锁,他深知自己若是滞留于此地,则必然会再度受创。
“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贪功!”
螭吻心中既悔又恼的说道,只见他大手一挥,召来虎鲨七齿,踩在脚下,瞧着面前无法动弹的忒浮亚,螭吻越想越气,所幸一脚蹬在前者胸口,口中痛骂道:“去你娘的!”旋即化作流光,潜入海中,朝远处遁去。
临行时,螭吻一心想着能否有法子可使断指重生,走得匆忙,却未能留意身后,异变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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