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三月朔日,寡薄的最后一缕阳光慢慢地湮没在竹林下。惊蛰刚过去不久,厚厚的落叶下的虫子开始苏醒,天一擦黑就伸出两只触角出来试探泥土里腐质的气息。除了它们断续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天山上什么都睡着了。
西山一片乱石堆里,多了一堆新挖的黄土,一个佝偻的背影缩在土堆前面,用一把小铁锹把最后一锹黄泥夯实了,如释重担一样地把锹插在泥土里,用手拍在黄土堆上,像是一位老父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他叹息了几口气,忽然警觉地喊道:“谁?”
一个人从土埂上跳下来,快步地走了过来,低声回答:“老伯,是我。”
易老伯见来人是王兴会,虚惊了一场。他看着王兴会环绕着黄土堆走了一圈,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是做不动了,这坟头啊堆砌得太埋汰,可也算是让你入土为安了,德贵啊,我们叫了你一辈子管家,今日老伯叫你一声大名,德贵啊,你真是个好管家,你对连天山又功劳,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暴尸荒野,你好好去吧,咱连天山对不住你了!”
王兴会朝着土堆拜了三拜,搀扶着易老伯无奈地说:“咱们走吧。”两人拨开长草,一步一步消失在暗夜中。
不错,这堆黄土下埋的正是雷德贵。
三天前的上午,聚义厅里,李磊端坐在大厅正中间的交椅上,两边仍旧是矗立着两各拿着M8***的卫兵,房樑上聚义厅的牌匾已经被取下当柴火烧了,门口竖起了一块靖卫团团部的木牌。
一个探子跑了进来禀报:“报告团座,虎娃不知去向,前山后山的都找遍了,没有见着人影。”
李磊冷笑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说:“来呀,今天也别闲着,去把雷德贵那逆贼带上来,看他今天有没有什么要招的。”
两个卫兵答应了一声往外就走,易老伯满脸关切,王兴会紧随着卫兵往关押雷德贵的地方走去。一推门,雷德贵眉心插着一把尖刀,直没至柄,想一座雕塑一样坐在凳子上。
那日连天山大校场的大会,李磊突然喊出 “雷德贵!你老实交代,你和二十四军有什么联系!你是不是受了他们的密令,来扰乱新政!” 这句话时,现场情势急转直下,**味已经挤压到极点,就像点了一颗威力无比的**,大家就像看着这颗**的导火线一点一点地燃烧,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王兴会早预感到了会无好会,但也绝没有想到李磊竟然在大会上直斥雷德贵其名,心里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雷德贵自被抓上山来,已经四年,他兢兢业业在兵工厂***支弹药,更因为自己曾经的身份,一直与聚义厅杜刚等几人保持距离,不愿多说是非。几年来杜刚、虎娃见他并无疑心,也就不再防他,大家平日里都是朝夕相处的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少有当面翻脸的时候,此刻见了李磊突然喊出他的名字时,心里一沉,站起来不亢不卑地说:“我过去确实出身行伍,曾经追随过二十四军麾下,但现在却和二十四军没有联系。”
李磊一锤桌子,骂道:“你还要狡辩,前日叫你讨伐长宁,你就当场抗命,可见你和郭勋淇仍有来往,藕断丝连,今日被我识破,你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上次李磊去长宁现场摊派青苗费,挨了打,首先喊虎娃领兵报仇,虎娃不去,他又喊雷德贵,雷德贵也不去,这才是杜刚领人去复了仇。
雷德贵长叹了一口气,摇头无奈地说:“长宁县的租子,历来便是长宁县来收取,一次收成,人家怎么能收两次地租?人家不给你别拿枪打人,这事本来就是咱们做得不对,再者说了,你们当日将胡桂全和我等公审一番赶下山去,说是我们胡乱收租,便是当日我跟着胡家吃饭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强横过啊!”
李磊见他还在据理力争,突然又大喊一声,打断了雷德贵的说话:“大胆,你,你,口口声声替胡桂全说好话,还敢说不是二十四军的人,来呀,给我重重地打,我看你招还是不招!”
两个团丁走上前去,伸手就来抓雷德贵。
“且慢!”虎娃大喝一声,站了起来,指着李磊骂道:“**家是我抓上山来的,他这几年来并无过错,你们要动他,先动我!”
李磊一怔,眼里精光毕露,就像大骂,一看虎娃露出一身膀子,胸膛一身黑肉,手心捏了一把汗,不敢轻易冲撞。
虎娃双目睁圆,大骂道:“我看你们谁敢动!”那两个卫兵见状果然不敢上前。
李磊朝两边的护卫一使眼色,二十多个团丁快步走到两侧,齐唰唰举起***,对准了虎娃和雷德贵。校场沉寂了几秒,立时骚动起来。王兴会和易老伯见状,立即站起来,挡在两人身前。
易老伯忙不迭地叫苦:“这是为何,不可动粗,不可动粗!都是一家人哪。”
杜刚呆了一呆,走到王兴会和虎娃面前,说道:“你,你俩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要顶这个雷?”
虎娃冷笑一声,说道:“大哥,你怕他,我不怕,咱们打下连天山的时候,他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说话了!”
杜刚心中叫苦,轻声骂道:“你,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快退下。”
突然李磊在背后说道:“虎娃!我屡次给你机会,你屡次侮辱我,今日我说什么也不会轻饶你!来人,此人不听军令,给我拿下!”
虎娃唰地一声,拔出手枪,喝到:“谁敢!”见团丁稍退开来,转头对着杜刚说道:“大哥,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我大哥!连天山还是不是咱们当……”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腰上一疼,浑身一软,几乎摔倒,随即被两人反剪双手。原来两个卫兵趁他说话分心之际,给他腰间狠狠来了一**。随即将雷德贵也扣了起来。
王兴会怒从心头起,恨不得冲上前去火拼,被易老伯死死抱住。
李磊见卫兵得手,得意一笑,走上前来,恶狠狠地瞪着虎娃一眼,对着卫兵吩咐:“先把虎娃押进大牢,等我审完了雷德贵,再来对付他。”
两人将虎娃押下,山崖上旋风突起,卷起满地沙尘。一片混乱中,只听见虎娃大叫:“李三崽儿,我操你奶奶,你这个没**蛋的孙子,你恩将仇报,**家于山寨有恩,要动他先动我!”
李磊浑身发抖,随即走到雷德贵面前,说道:“怎么样?贱骨头,再不招认,我叫你生不如死!”
雷德贵见李磊脸上恶毒的表情,心中像一块明镜:他要报当天无兵可用的羞辱,只有拿我来开刀,骂道:“什么也别说了,你要扬刀立威,冲我来就是,用不着胡编乱造些谣言来毁我清白,我雷某人吃谁家的饭便给谁卖命,胳膊肘向外的事我绝没有干过!今日落在你这个气量狭小的王八蛋手里,有死而已,你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省得爷爷看着连天山迟早毁在你手上。”
突然“啪啪”两响,雷德贵脸上挨了两掌,原来是侯专员悄悄走到面前,突下重手。侯专员说道:“李团长,我看你这些部下嘴硬得很暗,你不拿出点手段来,怎么服众?”
李磊抽出一根马鞭,就是唰唰两鞭子,抽在雷德贵脸上。雷德贵脸上立即拉开了两道血痕,一道拉到了嘴角,嘴唇立即裂了开来,鲜红的顺着嘴角流下。
李磊一心要口供邀功,见他仍然不肯招认,只得强压怒火,阴恻恻地一笑,变了语气说:“我说**家啊,你何苦这样顽抗,多收皮肉之苦,你不如招认了你和二十四军到底勾结了什么,免得大家都为难,啊,说出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刚才这两个耳光,一顿鞭子打得雷德贵眼前金星直冒,半天抬不起头来,他嘴里断了颗牙齿,摇摇欲坠,闭着眼睛沉思了一刻,自知今日无幸,索性用舌尖顶断牙齿,合着一口血沫向着李磊喷来,骂道:“就凭你,也配和我说话。”
李磊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腥臭,他恼羞成怒,,骂道:“狗娘养的贱骨头,好好地和你说你非要来伤我。我今日不杀他,他日必被你害了。”
他这个杀字一出口,脸上凶相毕露,走到台前大声说道:“弟兄们,雷德贵当年替胡桂全大地主卖命,为虎作伥,坑害百姓,其罪一也;他被俘虏上山之后不思报效,反而和敌人勾肩搭背,其罪二也;屡次不听军令,其罪三也,今日上峰有命,要彻底决裂刘文辉势力、扫除刘湘兵团,揪出身边想雷德贵这样的潜伏分子,对待这种鱼肉乡民的恶霸、土豪、特务、土匪,我们就要毫不手软,杀了他,杀了他!”
这样一连几日,白天对雷德贵严刑拷打,晚上就将他拷在牢房。每天进出牢房,虎娃都要把李磊的十八代祖宗从头到尾骂一遍。李磊咬牙不语,只是对付雷德贵,他要急于问出口供向上级请功,心想:等我收拾完了雷德贵,再慢慢来炮制你也不迟!
这天下午李磊又在广场上殴打雷德贵,忽然探子来报,虎娃掏出牢房,不知去向。李磊大怒,骂道:“混账,大牢坚固无比,他怎么能逃脱,一定是有人顾念旧情……”他瞪了一眼王兴会,心想:这时山上还有很多人不服我,不宜树敌太多,这事暂且不理,咳嗽了一声,说:“派人四处寻找,务必要找到!”他一解衣领,将鞭子摔在地上,说:“今日就先到这,将他押下去!”
两人将雷德贵往牢里一扔,扬长而去。雷德贵一步步匍匐着往前挪,他好像一辈子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腰胯间就像断了一样提不起劲来,膝盖骨又好像碎成了渣渣,稍微弯曲一下就能感觉到碎骨往肉里扎。他挣扎着坐在一张凳子上,闭着眼睛,微微颤抖,不一会儿,眼眶里豆子大的眼泪滚出来。
他想着这些年在山寨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想着一年前病逝的妻子,想着孩子早已经在外成家立业,心中叹气想道:唉,就算我还了这帮泥腿子的吧。当年他们造胡家的反,我就该死,后来在花椒坝被抓,又捡回一条命,这些年,算是白赚的了……右手慢慢从椅子背后掏出一把匕首,双手稳稳地托住刀柄,将刀尖对准了眉心。尖锐的锋芒逼得他双手不住颤抖,他狠狠地盯着刀尖,心里喊了声:老婆子,我来了……
王兴会在大牢前观察了两天,见晚上都有好几人持枪把守,这天白天,他趁李磊等人又在外面逼问雷德贵的瞬间,悄悄溜进大牢,将虎娃放出,让他从后山赶紧走。第二天一早,他和两个押解的士兵一同前往大牢提审雷德贵,便想找机会再救雷德贵,谁料到一开门就见雷德贵以及自尽身亡。
李磊气急败坏。人虽死了,但没有口供他便无法向上峰邀功,更显得他办事粗鲁,不讲法度。他无奈只好下令将雷德贵弃尸荒野,不准任何人埋葬。
王兴会心中不忍心,这天乘着月黑风高就要来收尸,不想正发现易老伯已经先到一步,将雷德贵入土为安。
王兴会说道:“那天在大校场,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易老伯说:“孩子,那天剑拔弩张的架势你也看到了,他们有二十条***,一动起手来,就是手足相残,哀鸿一片啊。”
王兴会默然,隔了一会,又说:“那眼下,眼下我们如何是好?该怎么应对。”
易老伯伤心地说:“走,走吧,还在,你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带杨曦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别回来了。”
王兴会鼻子一酸,说道:“那你呢?”
易老伯说:“我,我没有几年活头了,你们走吧,都走,叫虎娃也带着黄玲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当晚,王兴会辞别易老伯,回到自己家中,将随身东西包好两包,东方刚一见白,他便从后山小路一路而下,眼看快到黄玲儿茶馆,只听得茶馆里一人嚎啕痛哭:“玲儿,你醒醒!你醒醒!玲儿,是谁害了你时谁这么狠毒啊?”
王兴会大吃一惊,推门而入,只见黄玲儿身上被打了七八个弹孔,血液流了一地,早已经凝固。虎娃见了王兴会进来,发疯似的抓住他,问:“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谁能告诉我啊”但黄玲儿既然开不了口,自然就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王兴会捡起弹壳,说了句:“是MP18***的弹壳!”
正在这时,邓锦凡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哭道:“二哥,虎娃,是李磊干的,是他干的,今天凌晨,他带了人匆匆从板桥饭店冲过,还问了哨卡的哨兵,问你可有没有通过,他们一定是猜到你要从后山小路回家,所以从前山来堵截你,但想不到这畜生,竟然向黄玲儿下手,天杀的李磊!天杀的李磊!”
虎娃大喊一声,哭晕过去。
王兴会和邓锦凡两人将他救起,也不投板桥饭店,两人看准一条偏僻山路,趁着路上行人不多,急匆匆往前赶去。看看走了约两个时辰,已经脱离连天山范畴,这才找到路边一处草谷堆里,将虎娃和黄玲儿放下。
王兴会在虎娃背上推拿半天,虎娃几次悠悠地醒转,又扑在黄玲儿身上哭得死去活来。邓锦凡和王兴会都感凄恻。邓锦凡轻声劝道:“虎娃,黄玲儿已经去世了,你不要太过伤感,眼下咱们还离山不远,就怕那畜生派人追来,咱们还是将黄玲儿入土为安吧?”
虎娃泣不成声:“没了,一切都没有了!”他本是孤儿出身,从小受尽磨难,连天山杜刚、王兴会等人做主后再没有人欺负他,他心中好生高兴,对山寨尽心尽力,遇事向前。后来又得到黄玲儿垂青,成家立室,心想从此以后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凭着两人一股干劲,好日子指日可待;此刻看着怀里的黄玲儿身躯都已经凉透发硬,满身的血污已经凝结成块,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原来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泡影。
邓锦凡也是眼中垂泪,说道:“一个权字,竟能蒙蔽人的良心至此,这畜生黑心烂肺,必遭天谴。”他本来最是老实本分不过,这时候想到李磊不念同乡之情下抽这样的毒手,口中连名字也不愿意再叫李磊。
只见虎娃慢慢止住哭声,一字一句地说道:“遭天谴?我不要他遭天谴,我不要天谴他,我在这里对天盟誓,此生此世,我虎娃定要抓住这泼贼,一寸一寸碎碎地割他,我要他不得好死!”
他声音大变,竟像地低下传来一样。王兴会、邓锦凡一看,只见他眼中喷火,嘴边流出道道鲜血,片刻只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王兴会心中不忍,想要岔开他悲伤,走上前去,轻轻扳过虎娃肩头说道:“咱们还是先将黄玲儿埋葬了,再慢慢想办法找李磊报仇……”
虎娃一把将王兴会甩开的手,冷冷地说道:“我虎娃的事情,不要任何人操心,害我爱妻之人,不但李磊一人,从此连天山就是我的死敌,将来我必定要一一屠戮殆尽,才泄得了我心头只恨。”说着一声不响,抱起黄玲儿,走出草堆,一拐一拐地朝南走去。
王兴会心中一怔,随即明白虎娃是怪罪自己和杜刚等人没有设法阻止惨剧发生,心中自责不已,只听见邓锦凡追出去喊道:“虎娃,虎娃,你,你这是去哪里……”
虎娃头也不回,喊道:“你们不要来!”王兴会见他身上也受伤不浅,抱着黄玲儿尸身十分吃力,也赶上前去说道:“你,咱们慢慢商量……”
虎娃突地转身,托在黄玲儿身下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手枪,对准了王兴会和邓锦凡说:“谁再上前一步,不要怪我无情!”
两人只得目送他慢慢地远去。经过这事,虎娃性情大变,不再相信任何人,后来在在黔北被程瞎子所救,这才死心塌地投降了乌蒙山,后来人性泯灭,到处打劫杀人,手段残忍,不分老幼,成了为祸一方的巨寇悍匪,一直到1959年才被解放军剿除。
王兴会和邓锦凡两人愣在当地,王兴会问起邓锦凡有何打算,邓锦凡说:“我世居这里,又有妻儿老小,况且腿也残废了,常言道落叶归根,连天山不管归何人管辖,都是我桑梓之地,也是我葬身之所。你言语上对那畜生也有冲撞之处,你千万不可以再回山,你快去追赶杨曦,带上他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
王兴会握着邓锦凡的手,眼中垂泪,说:“咱们这里一别,不知道何时还能相见。”
邓锦凡叹气笑道:“好大哥,你是年轻有为之人,天下之大,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去做,待到将来你们扫荡山河,叫邪魔外祟无处遁形,到那时咱们再好好相见!”王兴会一听之下,顿时胸中长了一口长气,他用力点头答应,两人执手大笑,依依不舍分别,就在田埂上坐着,畅聊这些年来所见所谓的奇人佚事,直到中午。
两人都觉得肚中饥饿,王兴会起身附近去寻找野味,不到一刻就发现两只野鸡,他一抹怀里,却没有带枪,只背上背负着七星宝剑,当即抽出宝剑,挥剑斩去,飞了一只,砍中一只。
等他提着野鸡回来,邓锦凡已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西瓜。两人相视哈哈大笑,随即生活烧鸡。邓锦凡打理板桥饭店多年,原是一个烹饪好手,不到半个时辰,野鸡已经烤得酥黄油亮,香气四溢。晌午时分,暖阳高照,两人将一只鸡,两个西瓜吃得精光,拍拍肚皮,咚咚直响。直畅聊到一轮红日慢慢西沉,将两人影子拉长在田野之上,西南风呼呼作响,卷起漫天黄草。两人口中虽然谈天说地,心中仍然不免是各自怅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旁晚时分,王兴会拜别邓锦凡,往重庆找到杨曦。这半月里面,杨曦天天提心吊胆,度日如年,这时候见王兴会安然无恙来到,心中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王兴会想起这半月里面发生的事情,也是恍如隔世。
两人在重庆又呆了十多天,王兴会白天出去,天黑才回,有时候醉酒回来也不和杨曦说话,倒头便呼呼大睡。
杨曦向来知道王兴会不喝酒,她知道王兴会心中苦闷,又不愿意就此又离开川中远走,所以也不开口问他每日去向,也不问今后打算,只是每天备好饭菜、热水等他回来,陪他在馆驿里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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