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的南瓜灯

    “快进来！”
    “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石楠红着脸直摇头。
    萧途看着石楠手里抱着一只大纸箱，站在门口左右踟蹰，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吃人，至少把你手里的纸箱给我吧，看着怪沉的。”
    萧途直接拿过石楠手里的纸箱进了屋，石楠空了手，心里也没了主意，目光在开着门的屋子里瞥了几眼，咬咬牙心一横就走了进去。
    “下回如果有快递，不如直接地址寄到我这里，也省得你再拿过来，或者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萧途将纸箱放进了平时囤放杂物的书房里，再出门看见石楠已经进了屋，两只眼睛小兔子似的看着四周，小脸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心里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萧途朝着石楠走近几步，撑着手臂将她圈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两人之间的呼吸几乎可闻。
    “萧，萧老师？”石楠被萧途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弄得措手不及，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发烫，“太，太近了……”
    “楠楠，是我长得太吓人了，还是我住的地方太吓人了？”萧途气势逼人，模样却显得有些委屈，且两者一点都不违和。
    “萧老师天下第一帅，怎么会吓人……”石楠别过脸去，实话实说。
    “哦，那就是我这宿舍太吓人了，嗯……下次干脆直接带你回我家吧，我家里人还没见过你，如何？”
    萧途说完之后石楠的脸更红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冲上耳膜的“嗡嗡”声，萧老师这是要带自己见家长的意思吗？也，也太快了吧！石楠立刻摇头，她觉得必须解释一番，否则萧途说不定真的会直接把她带回家，毫无还手之力。
    “跟我回家，不愿意吗……”萧途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不是的！我紧张是因为石女士从小就教育我，不能随便去男孩子的家里，我这不是第一次没听她的话嘛，心里总会有点小忐忑，理解一下啊萧老师？”石楠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乱转，看得萧途心猿意马，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转正呢？”萧途在石楠耳边轻声问道。
    “啊？”石楠愣了愣。
    “中秋节那天，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正式拜访一下你母亲吧。”
    石楠眨了眨眼睛，看着萧途无比认真的表情心动了，她点了点头：“好。”
    萧途牵着石楠的手，带着她参观了自己的的宿舍，萧途的宿舍就和他本人一样，两室一厅，简洁且干净，窗明几净采光极佳，虽然简单却很温暖，桌上也很干净，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套录音设备，其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厨房也打扫得一尘不染，若不是萧途跟她说过经常自己在家开火，估计她都不会相信。
    萧途倒了杯热牛奶递给石楠，自己倒了杯咖啡：“今天的计划是什么？都在那个箱子里？”
    从几天前他们就在商量如何克服萧途的应激障碍，也做了一些尝试，例如腹式呼吸，假象训练，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了，石楠这时候抱着一大箱子的东西来找自己，萧途大约也猜到了她的来意。
    “嗯，这两天我又去查了很多资料，资料上说这叫做创伤后应激症，简称PTSD，有一种办法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石楠显然做足了功课，继续说道，“叫做暴露治疗法，就是重新回到创伤场景，再次演绎创伤事件，通过反复重新练习，直到不再害怕。”
    萧途愣了愣：“当时是意外事故，这要怎么重演？”
    “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我买了一些灯，可以模拟聚光灯，要试试看吗？”石楠问道。
    “好。”萧途爽快地答应了，就算是让石楠安心，他也愿意配合她。
    拆开快递箱才发现这是需要组装的LED聚光灯，石楠一瞬间有点发懵，天知道她最害怕的就是做手工了，然而为了萧途再困难她也要克服，于是咬着牙坐在了地板上，将零部件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地上，照着繁复的说明书一步步安装，萧途看着石楠皱着眉头认真的小脸，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明明是微凉的秋天，石楠却因为着急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柔.软的毛衣也因此变得扎皮肤。
    “需要帮忙吗？”萧途说着已经挨着石楠坐了下来，凑过头来看了眼石楠手里的说明书，然后拿起了地板上的灯泡和灯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灵巧地翻覆着，如同变魔术一般，一堆零散的部件消失了，和图片里一模一样的聚光灯立了起来。
    “太厉害了吧，萧老师！”石楠抬头仰望着萧途，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萧途很受用，伸手摸了摸石楠的柔.软的发顶道：“放那儿吧，剩下的我来装。”
    “那我就给辛苦的萧老师捏捏肩膀吧！”石楠瞬间离开了令她头皮发麻的手工战场，挪到了萧途的身后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捏着萧途肩膀，一边捏一边问道，“萧老师，舒服吧？”
    “嗯，舒服。”萧途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半眯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岁月静好。
    一台台聚光灯在萧途的“魔术手”下安装好了，石楠将它们排成了一个半圆形，让所有的灯头都指向了同一个点，萧途又找来了接线板，将每一只聚光灯都通了电，这才算是完成了前期布置工作。
    石楠看向萧途，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萧老师，要试试看吗？”
    萧途倒是显得很轻松，从容地走到了聚光灯的焦点处：“咱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一起组装好的，自然要试一试。”
    石楠点点头：“萧老师，你也不用硬撑，如果吃不消的话就跟我说，或者打个手势，我们约定好，如果无法出声你就伸出食指，我就会明白，可以吗？”
    “嗯？”萧途看向石楠，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心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憋着笑意点了点头，“好。”
    “聚光灯有二档，我先全部开一档。”石楠说道。
    萧途伸出了大拇指表示同意。
    “啪—啪—啪—”所有的聚光灯依次打开，最低档的白色的LED灯光柔和地照在萧途身上，石楠仔细观察着萧途的表情，见他眼神有焦距，肢体看上去也没有僵硬的样子，还与自己对上了目光，并且做了个“OK”的手势，石楠松了口气。
    “萧老师，那我打开最高档的灯光了！”石楠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既希望这样的方法可以奏效，但又不希望萧老师再一次承受心理上的痛苦，重温重要之人的离开，这太残忍了。
    见萧途再次冲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石楠心一横，将所有的聚光灯都调到了最亮的一档，屋子骤然亮了数倍，此时站在聚光灯下的萧途身体白得反光甚至透明，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石楠看见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于是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聚光灯刺得睁不开眼，灯泡发光产生的热量像一层热流罩在身上，这样的感觉和舞台有些相像也不完全像，萧途原本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闭上眼睛之后，想象力插上了翅膀，耳边呼啸起风声。
    萧途低下头，他发现脚边的影子如同怪物拉扯着身形，渐渐变了形状，心中有了一种悬而未定的焦灼感，潜意识里此刻自己的头顶似乎正悬挂着一只摇摇欲坠的聚光灯，萧途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果不其然，那段回忆又来了。
    “萧老师！萧老师！”石楠发觉情况不太对劲，大声叫唤了好几声，犹豫着要不要做决断，可萧途的模样又像是在坚持。又持续了一会儿，石楠看见萧途的手掌微微松了松，然后伸出了食指。
    是约定好的信号！石楠如获大赦，直接切掉了接线板的电源线，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灭了……
    “萧老师，你没事吧！”石楠上前扶住萧途问道。
    萧途拿了眼镜捏了捏山根，略略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萧老师，如果这个方法太痛苦的话，我们就放弃吧，看着你受罪，我心里也很难过。”石楠红着眼睛抱住了萧途，上一次在金陵剧团已经让她心惊不已，此刻再来一遍，她实在难以忍受。
    “楠楠，没事的，我既然答应你会努力克服就不会轻易放弃，你别怕，刚刚至少证明了这个方法是奏效的。”由于应激反应产生的呼吸.急促症状还没有完全消退，萧途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但他仍然勉力笑着安慰石楠。
    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屋子里，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石楠和萧途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萧途不着痕迹地通过腹式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渐渐恢复体能，而石楠愁容满面，思索着能够帮助萧途恢复的可行办法，两人形成了某种默契，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心情。
    “楠楠，过几天陪我再去一次林伯伯家吧。”萧途突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