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匈奴

第十三章 下


    黑白氏说着,并且腾出手来,用她的富有感觉的手,在杨作新的脸上抚摸,一边抚摸一边深深地叹息。
    杨作新微微合上眼皮,听任黑白氏的手掌,在他的脸上抚摸。记忆中,只有母亲杨干妈这样疼爱过他,于是他眼睛有些湿润。
    “你没有变,黑白氏,你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好像画上走下来的人一样!”
    “我老了,傻孩子,记得我整整比你大七岁!你今年叫二十九,我今年,三十六了①,外表没变,其实我的心,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黑白氏的一句“傻孩子”,不知怎么,竟说动了杨作新的感情。两滴泪花,一前一后,离了眼眶,掉了下来。这眼泪一掉,就收不住了,哗哗大作,纷纷跌在黑白氏扬起的面孔上。
    想到这一年蒙受的屈辱和委屈,杨作新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成年男人的哭相是很令人害怕的。面孔扭曲,身子随着抽泣,一下一个冷颤。如果他能号啕大哭就好了,那样反而轻松一些和自然一些,可是,杨作新明白哨兵在窑外站着,他不愿意让哨兵听见他的哭声,更不愿意让哨兵看见他的软弱,于是,这经过压抑而发出来的哭声,便更加悲泣,更加令人感到害怕。
    黑白氏不怕,她双手捧着亲爱的人儿的脸,看着他哭,鼓励他哭。她希望他能将所有的委屈屈辱,都吐出来,那样他将好受一些。
    杨作新的抽泣终于减弱下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干什么,于是立即停止了。就在他停止的当儿,黑白氏掏出一只丝织的帕子,轻轻地为他拭去脸上的眼泪。然后说:“他干大,咱们吃饭吧!”说完,她伸出两只手,将紧紧地环搂着她的腰身的杨作新的胳膊,轻轻拆开。
    黑白氏揭开竹篮的盖儿,将篮里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在了桌上。有一只烧鸡,两个开花的猪蹄儿,还有一青瓷老碗正在冒着热气的羊杂碎。主食是一小盒黄米干饭。除了这些吃食以外,最后,黑白氏还从篮底儿,拿出一瓶烧酒。“趁热吃吧,他干大!”她又一次督促说。
    哭过一场后,心里舒坦多了,杨作新现在感到,有了一点饿了。他谦让了一下黑白氏,算是礼节,随后就坐在桌前的凳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黑白氏站在旁边,盯着杨作新吃饭,看得认真极了,好像这也是一场享受。她还打开了酒瓶,用舌尖抿了抿,说了句“酒还凑合”,遂之把酒瓶递给杨作新。没有酒杯,她要杨作新就着瓶口喝。
    吃饭的途中,杨作新突然想起了什么。“见到荞麦了?”他问黑白氏。
    “见到了。我来肤施城,这些日子,就是住在你家。你那一个干儿,要上学,我领他到肤施,住了边区师范了。”
    “你恐怕会笑话我的,荞麦的人样儿……”
    “傻话!”黑白氏打断了杨作新的话,她说,“荞麦是个好女人,老实本分,过日子的婆姨。唉,袁家村一别,我一个人成天站在那棵树底下,咒你骂你,盼你找个瞎子瘸子,找个石女,找个臭汉①,谁知你杨作新有福气,有了荞麦,有了那么灵省的一个男丁。唉,见了你窑里有了女人,我只能高兴,我还能说什么呢?”
    杨作新听了,不再言语,闷头吃饭。
    他们之间的口角是在杨作新吃罢饭后开始的。口角破坏了窑里早先形成的那种融洽和温情脉脉的气氛。看了自己亲爱的人儿受罪,黑白氏不能容忍,她又动起了几天前在堂弟那里,说过的那个念头,不管怎么说,这个当年后九天寨子的压寨夫人,思想还停留在那个侠客义士的年代里,她不能看着杨作新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受罪了,她要行动。如果通融的办法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有刀枪相见了。这些年来,虽然她没有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但是只要抬出黑大头,抬出她这压寨夫人的名分,她想,她还是可以请来一些人马的,或者土匪,或者哥老会。而她,并不想大动干戈,只是要一股武装,轻装便从,瞅一个黑夜,劫了监狱,救出杨作新,就像当年,丹州城里,张三李四,去救黑大头的情形一样。
    黑白氏压低嗓门,说着她的计划。杨作新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应承,直到最后,他才幡然省悟。“怎么,你想劫狱?”
    他吃了一惊。
    黑白氏指了指窑外,让他小声一点,然后说:“正是这么回事。出了监狱,海阔天空,哪里没有个安身的地方。你说呢?”
    这可是个天大的事情!杨作新赶紧规劝黑白氏,要她取消这个念头。他说他的关押,实在是一场误会,也许革命工作,需要他在这里独处一段时间,以便别的矛盾的解决。他说他活着是共产党的人,死了是共产党的鬼,他万万不能干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还说,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出来的,那时一切又会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你说你出来?”黑白氏紧追不舍,“那么,你给我说上一个准日子,我到这牢房来,用八抬大轿,雇上吹手,来抬你回家。”
    杨作新语塞了。
    “小人作祟,你不会出来了,憨娃娃。”黑白氏说,“与其这样没年没月地蹲下去,老死狱中,还不如反出肤施城,逃一条活命去吧!”
    “你这是害我,黑白氏!”杨作新听到这里,声音高了,“为公为私,我都不能走这条路。为私,我的半世清白,这下子就全完了,我如何面对杜先生他们;为公,我这事一出,连锁反应,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样,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我求你了,好嫂子!”
    “我意已决!”黑白氏慷慨悲凉地说道,“我暂时离开肤施几天,去联系人马,到时候荞麦会通知你的。荞麦事先在饭篮里,给你带一支短枪和一包炸药,到时候外边枪声响起,你就点了炸药,往外冲,我在北城门外等你。”
    “不可!不可!”杨作新摇摇头说。
    “我走了!他干大,你好自珍重!”
    当杨作新扭头看时,黑白氏已经提着篮子,小脚迈出了牢门的门槛。“这下糟了!”他说道。
    这黑白氏果然说到做到,几天以后,她从距肤施城最近的大劳山匪窠里,搬来一股精悍的土匪,说好当天夜里,劫狱救人。这天下午,荞麦的送饭篮来了,杨作新揭开盖子,也看见了里面的短枪和炸药,知道事变就在当晚,不由得脸色煞白。
    这短枪的用途,大家知道,那么,这炸药是干什么用的。原来,土匪们多年来摸索出来一个逃脱的办法,如果被堵死在了窑里,出不去时,就脱光衣服,点燃炸药(其实是火药,习惯上称炸药),霎时一道白光,仿佛冲击波一样,朦了人们的眼睛,身上由于没穿衣服,赤条条的肉色,这一瞬间,就是大模大样地从窑里走出去,围在外边的人,眼睛也看不见。这种办法通常用在白日逃脱,黑白氏所以在晚上也要杨作新这样做,是担心枪声起时,两个哨兵先下手为强,伤了杨作新,如果白光一起,他们就瞅不见人了。
    荞麦告诉杨作新,是黑白氏让她这样做的。此刻的黑白氏,正在杨家,等着她的回话,那些土匪,已经鱼贯地混入城了。杨作新问荞麦,是哪里的土匪,荞麦回答说,是大劳山的。杨作新听了,倒吸了两口凉气。
    吃饭的当儿,杨作新主意已决,决定自尽。吃饭时,他讲了许多的话,也许,这是他和荞麦结为伴侣以来,讲得最多的一次。他谈到了杜先生,他说,如果他有什么不测,那本《共产党宣言》,就作为他的枕头,让他长久地枕着它吧。他谈到了吴儿堡,谈到了已经故世的杨干大,和健在的杨干妈、杨蛾子。他已经从荞麦的口中,知道了蛾子结婚的事,他真诚地祝蛾子幸福。他还提到了杨岸乡,他的亲爱的儿子,他说世事是他们的,要荞麦好好地管教他。对于黑白氏,他也表示了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他第一次向荞麦透露了他和黑白氏的关系。他说,原来他只以为,黑白氏是他单纯的情人,现在才意识到,对于他来说,黑白氏具有母亲与情人的双重身份。最后,他谈到,肤施城设州造府以来,它的最辉煌的一页开始了,陕北高原自轩辕氏以来,它的最辉煌的一页也开始了,虽然他看不到这一切了,但是这里面有他的一份贡献,因此他很满足,他的不死的灵魂将附着在行进的事业中,伴随着过程一道行进。
    荞麦似懂非懂地听着男人讲这一番大话。她还太单纯,不能和男人之间,进行如此深刻的感情交流,但是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今天要发生一件大事,她很担心,很害怕。她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于是只是喃喃地、一个劲劝慰男人:“娃他大呀,你可不敢往瞎瞎处去想!”
    吃罢饭,杨作新又提起瓶子,喝光了黑白氏送来的瓶子里的最后一滴白酒,然后突然对荞麦说:“娃他妈,你去看看,外边谁在叫我!”
    心实的荞麦,见男人说了,于是调转头,向窑门口走去,还没走到窑门口,只听见后边沉闷的一声响声,伴随着杨作新的一声尖叫。荞麦赶紧扭头一看,只见杨作新,已经头撞石墙,死了。
    他的天灵盖破碎,脑浆溅满了半面墙壁。他的手试图向上举,去捂脑袋,但是手在半途上,停住了,遂之耷拉了下来。他的一口气出在喉咙眼上,又咽了回去,喉咙眼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嗝声。
    杨作新蜷作一团,倒在了墙根底下。他是彻底死了。
    荞麦自然是一场号啕大哭。
    黑白氏在家中,左等右等,不见荞麦,担心事情有变,枪支送不到杨作新手里,于是上街来打探消息。
    消息传出,街上咯噪成了一窝蜂,都说杨督学寻了短见。黑白氏听了,叫一声:“他干大,是我害死了你!”然后仿佛疯了一般,直奔保安处。
    窑洞门口,只有一个哨兵,正惊慌地站在那里(另一个大约是回去汇报去了),见了黑白氏,倒也认得,正是那天来的那位,便也就没有执意阻拦。黑白氏进了窑,好个女中丈夫,先去那竹篮里,取了手枪,别在自己红裤带上,用大襟袄掩了。她怕这支枪给杨作新留下后害。这件事做严实了,然后走过来,跪在杨作新面前。
    “天下多少条路,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条!你要知道,这条路走过去,就回不来了。”黑白氏哽咽着说。
    黑白氏劫狱的那个宏伟计划,自然成了泡影。荞麦没有经过世面,早软瘫了,因此抬埋上山的一应事理,均由黑白氏张罗。保安处派了一班战士,备了一口薄棺,要帮助抬埋,黑白氏摆摆手,拒绝了。她从街上,召来了几个揽工的,将杨作新的尸首,背回家里,设下灵堂。又将盘龙髻上的那只银簪抽出,变卖了,换了一口像样的棺材。最后,又从学校里,叫回了黑寿山,让他穿上号衣,星夜前往吴儿堡,为杨干大报丧。
    按照规矩,暴死的人不能埋进家族公墓。因此,杨作新埋在了肤施城外的一处荒山上。至于后来,本世纪行将结束时,杨作新的灵骨,由他的儿子杨岸乡自肤施城启出,一路扶灵,回归吴儿堡祖坟,那是以后的事,这里不提。
    人死得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丧事也就办得简陋。黄土堆前,引魂幡高高竖起,两个孝子,一个亲生儿子杨岸乡,一个干儿黑寿山披麻戴孝,跪在坟前。荞麦和黑白氏,一个白如雪,一个黑如漆,分列左右,像两个泪人儿似的。杨蛾子来得迟了一步,消息送到吴儿堡,杨老太太得到噩耗,登时翻了白眼,唤了半天,才唤回魂影来。杨蛾子先打发黑寿山前脚走了,等到母亲不要紧了,她才匆匆赶到;到了坟头,拥着黄土堆,放声大哭。
    丧事一毕,杨蛾子放心不下母亲,安慰嫂嫂一番,匆匆回吴儿堡去了。黑白氏倒是多待了两天,后来见荞麦情绪渐渐安定,黑寿山的学校生活,也已经走上正轨,于是依旧骑上毛驴,回她的袁家村去了。
    杨作新的案子,就这样无头无尾地了结了。后来寡妇荞麦壮着胆子,到边区保安处问话,问她的男人,犯了哪宗事情,问来问去,也没有个结果。办案的人说,杨作新的事情,查证落实的有三条,一是去庐山受训期间,有自首变节嫌疑,二是回来后,没有及时向组织汇报思想,三是思想消沉,看起古书来了。三条意见,连办案人员也觉得不足以服人,于是后来也就不再说了,但凡荞麦来了,只是婉言相劝,将她哄出门外了事。
    说话间过了两三年光景,却说有一天,一群肤施城的野孩子,在南川河里耍完水后,兴犹未尽,于是来到边区交际处的大院内。大院里靠河滩的一侧,是一片菜地,菜地里种着西红柿,这些孩子,是来偷西红柿吃的。
    正是夏日中午的午休时间,交际处大院里,静静的,只有一个外国人,在一棵大槐树的阴凉儿下,支了张行军床。他正在床上,鼾声大作。
    菜地里的西红柿,正是成熟时节,阳光下红艳艳的,逗得这些孩子们直流口水。菜地外边,用酸枣刺一棵挨一棵,围了一圈,要想去摘西红柿,得钻过这一道篱笆。于是,这些孩子,公推他们中年龄最小,个头最小的一个,从枣刺与枣刺之间的一个缝隙里,钻过去,偷西红柿给他们吃。
    这个孩子正是杨岸乡。其实,不要小伙伴们催他,他自己也在跃跃欲试,在篱笆外边徘徊着,寻找着缺口。缺口找到了,杨岸乡钻了进去,西红柿搭成了一溜二溜的三角架,他在三角架中出没着,挑那些大些红些的西红柿,往外扔。
    最后,小孩子重新钻出了篱笆。一个个精着身子的伙伴们,现在人人都弄了个肚儿圆,嘴角上也沾满了西红柿红色的汁水。大家腆着肚皮,就要离开交际处大院。
    这时候,杨岸乡又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那个行军床上的外国人,穿着一件半裤,他注意到了,外国人交裆里的牛牛特别大,鼓囊囊的一团,仿佛要将裤子撑破的样子。于是,他喊了一声,小伙伴们听到喊声,就都跑了回来,围着这个外国人看。
    杨岸乡从篱笆上,摘下一根又粗又硬的红牙枣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行军床跟前。小伙伴们都明白了杨岸乡想干什么,心里有些胆怯,就哄地一声,跑到交际处的大门外去了,然后一边在墙头上瞅着,等着看笑话,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
    杨岸乡猫着腰,钻到了行军床底下,然后探出头来,伸手用红牙枣刺,在这个睡着了的外国人的牛牛上,轻轻地扎了一下。
    这个外国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马海德,当时他正在肤施城的保育院(后来又称保育小学、育才小学)当医生。马海德在睡梦中,感到下部火辣辣一阵疼痛,迷糊之间,伸手揉了起来,然后又睁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
    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些围墙外边的孩子,早缩回了头,笑着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
    马海德以为大约是蜜蜂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蜇了他一下。他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继续沉沉睡去。
    围墙外边的孩子,见那个外国人又睡去了,于是又在墙头上,伸舌挠耳,指手画脚,怂恿杨岸乡再扎。杨岸乡受了怂恿,便又从行军床底下,探出头来,伸手要去扎第二次。
    这时候,从交际处东边那栋小楼的门口,传来了笑声。杨岸乡听到笑声,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手。他搭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首长,站在那里,正在望着杨岸乡笑。
    “你过来,伢子!”这位首长说。
    墙头上趴着的孩子,见有人发现了他们的恶作剧,喊了一声:“快跑,大人来了!”登时就没影了。
    杨岸乡想跑,可是不敢。那首长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于是,他就钻在了行军床下。他在床底,任来人怎么说,也不肯出来。
    “你是毛主席,我认识你。我们家的墙壁上,挂着你的照片!”杨岸乡在行军床底下说。
    “我是毛泽东。那么你是谁呢?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那位首长说。
    这确实是毛泽东。那天,他到边区大礼堂开会,来到南关,因为下午还有会,于是中午时间,便在交际处休息用饭。这些孩子刚才摘西红柿的情景,他都看见了。孩子们的举动唤起了他的童心,他带着会心的微笑,注视着这一幕田园剧,并且阻止了警卫员的打搅。直到最后,杨岸乡用枣刺扎马海德的这一幕,才引起了他的不快,于是走出来制止。
    杨岸乡见毛主席问他,答道:“我大叫杨作新,殁了;我妈叫荞麦,我……”
    毛泽东打断了他的话。毛泽东说:“你先别说你的名字,让我想想:杨……白杨……一棵白杨傲岸地站立在陕北的山野上。你叫杨岸山,对吧?”
    “不,我的官名叫杨岸乡!”孩子答道。
    “是的,是的,杨岸乡,一个好听的名字!”毛泽东说。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认识你的父亲。我们是朋友。他是一个优秀的陕北知识分子,陕北才子。可惜他死了。他太脆弱了。”毛泽东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听说毛主席和他父亲是朋友,孩子不再怯生了。他从行军床底下爬出来,拽住毛主席的手。
    “你不会处罚我吧?你不会给我娘告我吧?”孩子说。
    毛泽东没有言语,他的脸色很严峻,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抱起了这个只穿一条半裤,浑身尘土的小男孩。毛泽东详细地问了荞麦母子现在的情况,最后说:“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你愿意做吗?”
    “什么事?”
    “你应该上学了,伢子。我想介绍你到保育院去,你愿意吗?那里有许多孩子,当然他们比你大,有彭湃的女儿,方志敏的儿子,还有刘志丹的女儿,你愿意和他们一起上学吗?”
    “那得问妈妈。”
    “妈妈那里,我会派人去说的。”
    行军床上的马海德,现在一场大梦,终于苏醒。眼皮还未睁开,他又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交裆。待要睁开眼睛,一眼看见站在身边、抱着孩子的毛泽东时,他为自己刚才不雅的举止,有些脸红。
    马海德自我解嘲地说:“蜜蜂,这里的蜜蜂,叮人专会找地方!”
    “是的,院子里有蜜蜂!”毛泽东的眼睛,朝空中望了一下,笑着说。
    马海德问毛主席有什么事。毛泽东敛了笑容,严肃地说,一件大事,他怀里的这个孩子,是个烈士的遗孤,他要马海德,亲自将这个孩子,送到保育院去上学,安排在初级班。
    “那么现在,亲爱的孩子,”毛泽东将杨岸乡放下来,拍拍他的后脑勺,说,“你仍旧从那个去处,去为我摘颗西红柿来;当然,最好是两颗,还有一颗,给这位大鼻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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