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正是清明。
樱花彻底凋落,嫩绿的芽头也已经长成了碧绿的新叶。
按照晋国历法,这一天裴历青休沐,得以带着裴皓上坟祭祖。周氏与裴历青虽然算不上是正经夫妻,但名义上也还是裴家的媳妇,便命人准备了敬香的物什,打算一同去安京城外的裴家祖坟。
若是放在以往,裴皓只晓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但看在周双燕的面子上,也不会特意下她的脸面。所以一般都是见了也当做没见的。
但今日,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就说明她们已经打算同她划清界限了。
裴皓的眼神落在相携着出来的周氏母女身上,冷了下来。
“阿爹。”
她开口叫了声裴历青:“她们也要一同过去吗?”
裴历青闻言看过来,眼神落在与周氏相携的周双燕身上,皱了眉头。
“夫人。”
他觑了眼裴皓的脸色,指着周双燕:“今日是去裴家祖坟,带着周小姐怕是不合适吧?”
听到这话,周双燕的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裴皓。
却见裴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自来到裴府后,她虽然并未被录入到裴家家谱中,不算是相府的正经女儿。但由于裴皓亲近她,而其他方面的事也都由阿娘做主,所以她总觉得,自己和裴皓也不过就是差了一个相府千金的名头而已。
但今天,出了那档子事后,裴皓又怎么可能再将她看做妹妹?
这番刁难,来得也是合理。
周双燕默默松了拉着周氏的手。
“阿娘,你们去吧。我在家中等着你们回来。”
周氏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又见裴皓得意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把拉住周双燕。
“谁说燕儿也是上坟祭祖的?”她高声喊道:“今日里春光正好,她不过是顺路与我们一道去那山上的宝音寺拜佛的!”
宝音寺距离裴家祖坟不过一里的路程,她说顺路也没多大的问题。
“怎么?老爷竟然不愿意让马车带燕儿一程?”
听到这话,裴历青也不由得冷了脸色。
明知这不过是周氏的借口,但他却连反驳的理由也没有。
但裴皓,听她这么一说后,倒是大大方方地让出了自己的身后的马车。
“既然如此,那周妹妹便同我一车吧。”
周双燕看着裴皓的眼睛中带了希冀的神色。
“阿姐。”
若不是周氏拉着她,她现在就能跑到她跟前去再认一次错。
可周氏牢牢拉着她的手腕:“不必,燕儿同我一车。不劳大姑娘费心。”
“阿娘!”
周双燕的眼中带了不赞同:“我想同阿姐一车。你就让她同我一车吧!阿娘!”
周氏皱眉看着她。
她低声同她道:“你忘记二月的事了?那裴皓现在恨你得紧,你上赶着被她算计吗?”
周双燕烦躁跺脚。
“不会的,娘!”她小声道:“阿姐一向疼我,只要我好好同她解释,她一定会放下的!你就让我过去吧!”
“你这孩子!”
周氏见她这么说,手下收紧,更不可能放了她。
“你是成心要气死你老娘是吗?你亲娘姓周不姓裴!”
她们母女二人在那里争执。
裴历青看不下去,他摆手喊道:“要上车就赶快,别误了时辰。”
周氏母女争执的声音忽然一轻。
裴皓低头笑了笑。
“赶快决定吧,周小姐。”她看着周双燕,见到她面上纠结的神情:“坐哪边都是依着你自己的不是吗?”
周双燕见到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了一股子劲道,竟然从周氏的手下挣脱了出来。
“阿姐!”
她雀跃地朝裴皓奔过去:“我扶你上车!”
周氏站在原地,看着周双燕的身影,目光中透露出一股阴郁的神色。
“惜枫,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惜枫站在她身后,长叹摇头。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晓得小姐对您的意义不一般,你们是相伴了十四年的亲母女。但小姐同裴小姐,那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这缘分哪能说断就断的?这同一屋檐下生活,您也还是当放手则放手,就当是给小姐结个善缘了。”
周氏摇头叹息。
“上次让你去看得那几家才俊都看过了吗?”
说起这事,惜枫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都看过了。比起相府,虽说门第都低了些。但以裴小姐现在的模样,若是往高了攀亲,怕她到时过去也压不住那边的家人。不如往低处找找,就是她出嫁了,咱们在裴府里,总归是能帮上一点的。”
周氏还是叹了一声。
她捏着帕子,惜枫见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便晓得她一时半刻间也不可能真将裴皓给放下来,便走上一步搀了她,扶着一块朝马车得到方向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仍旧不遗余力地劝说着周氏。
“奴婢晓得您现在是有些后悔了。可这人活在世上,又哪能不做出一点错事呢?您是生意人,自然懂得这生意路上没有绝对的敌人的道理。但做人,难道就该有绝对的仇敌了吗?裴小姐心地不坏,只是这回是您钻了死胡同了。”
她扶着周氏上了马车。
周氏在马车中坐定:“我不是恨她。我只是见不得裴皓那副傲气的模样。你知道,我一向是将燕儿往高了去培养,结果她却心甘情愿地屈居裴皓之下。难道就因为她天生是裴府千金,而我的燕儿出身商籍,便比不得她了吗?”
她无力摇头:“我不是恨她。我只是受不了燕儿这副讨好她的模样。虽说咱们周家是商籍,但她也是我生下来金尊玉贵养大的,你说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听见这话,惜枫叹了一声。
“夫人,您是在钻牛角尖啊!”她说:“这人与人的交往,本就不是光看重钱财,这道理还是您当年告诉我的。可到了小姐这里,怎么您就忘了这句话了呢?”
周氏沉默不语。
惜枫见了,便让跟进来的丫鬟坐到车外,自己沏了茶水递给周氏。
“您解解渴。”
周氏伸手推开她递过来的茶盏。
“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我当时不该头脑一热害她,又不该在燕儿想要求和的时候去阻挠她。”周氏抬头看向惜枫:“可这些事我都做了,我也不求她裴皓的原谅。只是我的燕儿,她若是因为这事去害了燕儿,那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她想起来周双燕刚刚进了裴皓的马车。
心里再也按捺不住就要站起来。
“不行,我现在就过去将她给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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