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夜晚终究会结束。
只不过这个过程,却是注定不会愉快。
五万镇临军率先杀入京城,上万名京城守军,破城门后便以雷霆之速镇压了城中各处,封锁各处军防部署。后十万诸侯大军亦联合赶来,声势浩瀚,千军万马奔腾呼啸,今夜这战终成定局!
风声鹤唳烟火喧嚣的夜晚过后,东方见白。
昨夜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
上从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于见证此等历史,终究难免担惊受怕,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以至于天亮后甚至不敢出门一探究竟。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这城中,却并未有想象中的狼藉血腥!
尽管肃杀之气不减,街道上亦不少来往士兵,难免教人心慌慌。
但是!
大街上竟无一个尸体!更无号丧之声!若不是城门口尚有些许冲刷鲜血的痕迹,简直会令人怀疑昨夜是否什么事也没发生!
而与此同时。
各诸侯王亦以为最快的速度,涌入京城之内,长驱直入皇宫。
文武百官亦纷纷去到宫中,聚集于太晨殿外待命。
傅大将军领大军离京,终使得京城失守溃不成军,若要将罪责怪于傅大将军,却能就此牵扯出其他——至少,凌光国之事也再瞒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南疆方面文书也已送达,凌光国大将已领军直朝皇城攻来,援军紧随其后,南疆失守,其余各处亦危险重重。若不是傅大将军先见之明,被凌光国直入皇城,后果才是真真的不堪设想!
如此一来,原本封承乾是大逆不道谋朝篡位来的,兜兜转转一圈,却愣是成了除暴君护卫万民!
百官相继入宫,心中都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接受这命定的一切,接受他们的新王!
历史的车轮终究是往前走的,这时候谴责封至诚完全没任何意义,天下安定百姓平安、尤其是驱逐外贼,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大事!
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当他们紧赶慢赶地入了宫之后,却被拒在了太晨殿之外……
宫中皆是封承乾的兵,直把每个角落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宫中任何人都难以出入走动,这整座皇宫都俨然成了牢狱一般。
百官拿捏不准封承乾的心思,只能静静待命,恳求接见。
当初那些个曾与封承乾有小过节的,又或者悄悄参过封承乾一本的,这会儿心里都不禁打起了小锣鼓。
就怕这位新主秋后算账,给他来一招暗中报复,可有他好受的了。
可若是胆小怕事,这会儿想要溜却也来不及了,皇宫守得这么严,谁溜得走??
便只能在外等啊等,没等到太晨殿开门,却先等着了各位诸侯王。
诸侯王此前被封至诚轮番打压,在京中总是憋屈,今儿一个个却是耀武扬威大摇大摆的入了皇城,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他们着实狠狠地扬眉吐气了回。
在他们抵达之后,那太晨殿外的士兵,随即入了殿门报备。
不多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恭请诸侯王们入内。
百官顿时纷纷伸长了脖子,一是好奇,二是疑惑,都想要看看太晨殿内如今是什么光景,亦不知封至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听多舌的阉人们说,皇帝容貌性情大变。
性情变化定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可容貌又怎会有变化?
架不住将士们人多势众,大家也不好看得太明目张胆。
只不过当诸侯王们挨个入殿之时,大伙儿还是耳尖地听到了个,又有些熟悉、但又很是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那个声音,他们这些年来几乎天天都在听。
陌生,却是因为对方说话的语气,是他们从未听过的。
“这些人又是谁?本殿从未见过!本殿要见父皇母后,你们快放本殿离开!”
大门被缓缓关上,也将那声音隔断在了大殿之中。
殿外众人顿时茫然脸,相互对望,一时间却又无从开口。
方才……
方才说话的,当真是皇上?
这略显磕巴又稚嫩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小孩子似的啊喂!!
众人惊疑不定,大殿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众诸侯王们寻思着,自己这些年受了封至诚不少的委屈,今次定要和封至诚好好说道说道,让封至诚也遭点报应。
然而……
当他们入了大殿之后,瞧见封至诚巴着封承乾的袖子,满脸不悦地瞪着大伙儿的时候,他们纷纷惊着了。
顿时把报复的念头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剩下疑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承乾坐在龙椅下方的台阶上,支着胳膊,神色却是有些疲倦。
而封至诚则坐在他的身旁。
尽管两人身形相当,但封至诚的小动作和神态,却都相极了受惊的小孩子……
他也确实把自己当做了小孩子。
再加上他满身的伤,就越发地显得可怜无辜。
“这是……”齐王率先忍不住拧眉,问出了疑惑。
封承乾扶额,竟不知从何开口。
最后还是柳云意无奈地开口解释:“皇上失忆了,把自己当成了六岁孩童,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
哪有说失忆就失忆了的?
这满大殿的诸侯王,多多少少也担得起他一声长辈,这些年来却被他处处压迫,都想着今儿过来找场子出口气的。
结果这下倒好,不仅出不了这口恶气,封至诚还失忆,把他们全给忘了?
众人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越发不痛快。
但更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事,紧随而至。
“承乾,快令这些人离开,本殿瞧着他们并不像好人!”封至诚一脸严肃,语气十分的认真。
诸侯王们听了可不痛快了。
凭啥封至诚把他们给忘了,却还记得封承乾??
柳云意只得再解释。
“我们也是足足解释了一个晚上,才让皇上相信他失忆了这件事情,以及他的胞弟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所以他现在只肯信任诚王,对你们自然是陌生的。”
说起这个她就不爽。
封至诚一个劲儿地缠着封承乾也就算了,如今即便失忆了,却还对她十分抵触!
要不是看着臭小子如今失忆了,她才不把封承乾借给他呢!
不过话也说回来,封承乾自己,对于眼前这种发展,也很是头疼……
他设想了数种和封承乾决裂的可能,却绝没有想到,封承乾最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尤其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对他十足十的依赖。
他当然觉得麻烦,觉得不爽,可当封至诚拿五六岁孩童似的眼神望着他,他却又没法狠心。
才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诸侯王们倒是还想调侃封承乾几句,但看封承乾是真的烦躁,纵然便干脆调戏起封至诚来。
“四殿下,你母后没了。”
众人:???
柳云意:!
“开玩笑”的人是安王,辈分上来说,是封承乾和封至诚的叔辈,眼下正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地提醒封至诚,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只不过这个好心好意的提醒,怎么听都像是故意在惹事,就是了。
封至诚明显地梗了一下,但却又握紧了小拳头,不愿流露自己的悲伤被人看笑话。
“承乾已经都告诉本殿了,母后早已去世多年,但、但那又如何,本殿还有承乾这个皇弟相伴,你呢,你可有兄弟?没有吧,你可真是可怜!”
安王:……
可怜??
可怜是什么鬼哦!不要用那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他啦!他不稀罕啊喂!
可偏偏他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他确实没有别的兄弟。
诸侯王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见得多好,见安王被一个六岁心智的孩子给呛了声,众人顿时乐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安王爷,你竟连兄弟都没有,也太可怜了吧,啧啧……”
“你们够了,说的好像你们都有似的,一个个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当得了王爷的人,脸皮是一个赛一个的厚。
其余王爷自动反弹伤害,毕竟被六岁心智的孩子嘲讽了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可完全不慌。
哄闹中,禹王倒是难得保持了冷静。
他却没跟着别的王爷一起戏弄封至诚,而是审视了大局之后,望向了封承乾。
随即缓步朝封承乾走了去,单膝下跪,朗声道:“诚王德才兼备、功高盖世,如今皇帝心智大退,已无法继续胜任大越君王之位,吾愿拥护诚王为帝,以求大越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如今战毕,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尘埃落定。
不禁是外头这些文武百官,这全京城,乃至整个大越都在等君王的消息呢。
众王相继收起嬉笑的表情,暗暗在心中吐槽,这禹王的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便也陆陆续续的,相继朝封承乾跪了下去。
“吾也愿意拥护诚王殿下为帝,保大越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偌大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太晨殿,亦隐约地传入了殿外百官耳朵之中。
众人相互对望,顿时眼睛微亮,也跟着相继高呼:“吾等也愿意拥护诚王殿下为帝,保大越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一波接一波的声音,掀起了高高的风浪,誓要将封承乾往高峰推去。
柳云意暗暗想,总算到这一步了……
这天下,本来就该是封承乾的。
兜兜转转三四年,总归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日后他便是大越堂堂正正的帝王,再没人敢欺辱讥讽他,也没人敢压迫、毁坏他的名声。
他会是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尊贵存在!
只不过,突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心里反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尽管其实她早已料到了这点,可真当走到了这一步时,心底却莫名地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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