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天律

    九月三十日，对于五洲大陆上很多人来说，或许过的十分平凡，以至于记忆会将它同其他平凡的日子一样，挤压堆叠，加在代表过去的普通符号里。
    但对于千里迢迢赶来大衍郡，翘首以盼了许多日子的年轻人们而言，这一天或会被永远铭记。
    哪怕许多年后，很多事情的记忆都逐渐褪色，想起这一天来，也会给儿孙笑眯眯道：“也就是在那天，我拜入大衍宗，正式成为修行者的。”
    大约是取远离凡尘的意思，一般山门宗派都喜欢建在山中，大衍宗也不例外，它的四周群山合抱，共同簇拥着作为大衍宗地址的大衍峰。
    大衍峰原是一座通天高峰，后来据说被创宗祖师将山顶削去，花费了好些年时间，才建成如今规模庞大的建筑群。
    当然林用他们作为预备修士，自然不会有参观仙人居处的殊荣。只是毕竟有可能荣辱与共，大衍宗难得没有搬起云雾遮掩，使得林用远远望去，也能瞧见些许金碧辉煌、恢宏大气的建筑。
    林用和谭峰所在是大衍宗外围的一处空地上，距离前山路口还有两座山峰的距离。果然就和林用预想的一样，他们来时，作为检测各种天赋的地方，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虽然谭峰曾说过，通玄之人只要身世清白，便可以直接过关。但因为林玉树的原因，林用算是逃亡来的，身上更是还背着青霞山和绝教的追杀令，实在算不上身世清白。
    加上谭峰告知，灵道境界虽然能用许多方法查探，但是林用修为太低，几近于无，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林用于是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
    至于谭峰，他的修为虽比林用高上不少，但已在大衍郡呆了好几年，于是早早就以通玄者的身份晋升了普通弟子。待第二轮测试过后，便有机会成为真传弟子，由火劫身的高手亲自指导。
    林用观察在场修行者的讶然程度，和后来对于谭峰的态度，只觉得谭峰或许是显露了什么独特天赋，并不止是普通弟子那么简单。
    谭峰修的白泽之道，察言观色也是一流，且因为林用对他有大恩，在揣摩心思上面，便对林用格外上心。
    谭峰后来解释道，因为大仇得报，它的心结一朝而解，卡在淬灵境八段的实力竟有了松动，这几天正式踏入淬灵境九段。
    要知道九为极数，能在淬灵境破九的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上一个九段的人，还是林用的便宜未婚妻，如今她非但已是地仙门下，据说还是剑试天下的人选。
    面对如此天才的投诚，大衍宗怎会不拿他当做宝贝供着。便是周边的巨大符人，对于谭峰的态度也是格外友好，连带着林用的待遇也被提高了一些——发给林用号牌时，并不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准，变作了第一批接受测试的幸运儿。
    杂役弟子领着林用两人到地方时，先到的关系户们已按照号牌排好了队，林用看了一下，人并不多，四五十左右。
    他们面前陈列着一个个小木房子，号牌数为一的那个人已经进到第一个里面。
    有人介绍道：“每个房间中测试的东西都一样，大家按照号牌逐次进入。”
    林用的是十，小木屋正好九个。他便在边上等着，一面和谭峰说话。
    “这测试结果好像只有本人和宗门知道？”
    谭峰道：“那是自然，天赋这东西也算是隐私，过高过低，让别人知道了都不好。”
    “这倒是。”林用点头，前世看过的小说里，主角在这方面没少和人起冲突。
    “里面检测的是哪几项天赋？大衍宗在招新说明上没说，但你现在也算是大衍宗的人了，怕是早就知道了。”
    谭峰笑道：“都到这里了，你要当真想听，里面的人自会给你解释。”
    话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叫着：“十号请到一号检测室。”
    林用进去里面，发现设备只有一个，一张椅子前面，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测试的工作人员就坐在对面。整个场景看起来颇为玄虚，像是前世西方的卜占活动。
    “请坐！”和记忆里不同的是，卜占师既没有呆着遮挡容貌的斗篷，也并非漂亮的红发姑娘，而是一个须发皆白却面容矍铄的老人。
    林用坐到水晶球前，便听到老人说：“将你的双手放在水晶球上。”
    林用问道：“不知一共要检测几个项目？”
    “共有四项需要检查。”老人解释道，“首先是精神力，这代表你修习灵道的天赋。”
    “那是检测什么，初始精神力吗？”林用想到自己已经通玄，推开灵界大门时，精神力曾经过一次彻底的加强。
    “并非如此，看的是精神力的稳固程度。事实上，许多精神受过刺激，行为不正常的人精神力反而高于常人，但他们显然不能修真。”
    “照我想来，精神力应该是十分飘渺的东西，这个水晶球，难道能检测脑电波？能不能说一说，检测的具体原理是什么？”
    老人笑了：“你还是第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
    “哦？”
    “有点常识的人一见这个水晶球，便会明白我们检测的原理。”老人说着二指抵在水晶球上，轻喝一声，在林用惊讶的目光中，水晶球里面出现一个旋转的八卦。
    正待细看，突听老人道：“放松心神！”
    这句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一时间林用只觉精神恍惚，待他猛地警惕，要做反应时，听到老人倒吸一口气，叹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用问道：“怎么了？”
    老人喃喃道：“我看到头顶的太阳没有光明，看到脚下的长路没有尽头，看到游荡的人们脚不触地。那不是人间，那是幽冥，那是地府。”
    林用想起左苍元曾说过的，通幽之术有护持灵魂的能力，心中恍然。身边老人用些怪异的水晶球窥探自己的灵魂，没想到遭到了通幽之术的反噬。
    “那我的精神力到底如何？”
    老人皱眉道：“刚才出了点问题，我们再试一次。”
    ……
    “再来！”
    ……
    “我便不信！”
    ……
    半晌以后，老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的精神里面仿佛有个怪东西，精神力具体怎样，我检测不出来。”
    又道：“检测的原理你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若还不明白，我便告诉你。”
    林用试探道：“是卜占？”
    老人道：“正是如此。”
    林用心道：“用卜占来确定人的天赋，听起来像是远古时代的事情。”
    老人看他似乎不能理解，道：“别因为你的特例就觉得卜占不行，事实上这玩意已经用了千百年，但还从未出过大的差错。在符学家和阵法学家连同炼成学家造出这东西后，”老人拍拍水晶球，“卜占的精准度更是直线上升。”
    老人骄傲道：“到现在，误差已经极小，近乎不存在。”
    林用不信道：“这么说来，您岂不是能够万事在心，尽知天下事？”
    老人摇头道：“你说的那叫占卜。看来你对卜占是一点不了解。”
    “在我的家乡，卜占和占卜是一个意思。”
    老人道：“在我们这里，他是不同的。占卜乃窥伺天机之道，成与不成，概率多少，全在占卜者一身道行修为。”
    “卜占则不一样，我们并非窥伺，而是观察。且观察对象就在身边，还征得了你们的同意。在内容上，我们观察的既不是过去，也并非未来，而是现在。”
    “例如给你卜占精神的稳固程度，若是占卜，他会询问天道，直接查探你的过去未来，从某个玄妙中得到答案，这个答案，不同人占卜，因为天道的亲厚不同，因为自身修为不同，或许会天差地别。”
    “我们则不一样，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实验，对于每件事情都有了固定的流程，通过卜占秘术，我能亲眼看到你的精神状况。”
    林用道：“虽然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但听起来，占卜比较玄虚，而卜占似乎更为科学。”
    老人皱眉道：“科学？”
    林用道：“就是更加让人信服。”
    老人笑道：“那也不一定，真正在占卜之道上有所建树的真人，是一种近乎无所不知的状态。”
    林用不理会他的谦逊，问道：“我应该还有检测项目吧。”
    老人道：“自然是有的。这第二项检测，是你的属性。”
    林用一愣，要说什么，老人已拉着他的手放在水晶球上。这次老人格外卖力，但听他轻喝一声，里面八卦图便滴溜溜转动起来，林用只见老人面色涨红，八卦图越转越快……过了半晌，老人突然惊叹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用心道果然如此，挤出一个笑容问道：“又怎么了？”
    老人道：“你这属性，非金非土非木非水非火，这倒罢了，大衍宗中也有异属性修行者。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老人犹豫了一下，“我只看到一片虚无，这就是说，你没有任何属性。”
    老人苦笑道：“也许是有的，只是老夫才疏学浅。这么多年来，你的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便是我看过的古籍里，也没有这么奇怪的事。”
    林用安慰道：“世间总有特例不是吗？不是还有别的，我们再试试？”
    老人道：“要不给你换个房子测吧，这么下去，老夫都要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了。”
    林用道：“我就看您老顺眼，还是您来吧。”
    老人有些犹豫：“那我们就测最后一次，成就成，不成，你再换个房子测吧。”
    林用道：“可以。”
    老人道：“这第三项是测试紧密度。”
    “紧密度？”
    “测试你的身体和灵魂的紧密度，要知道灵道主要是提升灵魂方面，对于身体的改变则和紧密度有关，关系越紧密，理论上灵道实力提升，身体也会越强。”
    “是不是说，紧密度越好的人，修炼武法收益就越大？”
    “孺子可教也。”老人渐渐开心起来，又让林用把手放上，一丝不苟的执行了测试的每一步，又是熟悉的惊叹：“这种情况……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用急道：“还是测不出来？”
    老人道：“测是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测的对不对，你这情况，当真是十分奇怪。”
    “那你说来听听。”
    “根据测算，你和身体的紧密度，竟然是零。”
    林用一惊，道：“不会吧。”
    老人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更使人意外的是，你和身体的默契率，竟然远超满分。”
    “默契度？”
    “如果说满分是一百，那在人修道之前，若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身体和灵魂的紧密度可能会是一百，但无论如何，默契度都在十以下，从未例外。”
    “默契度只有在人修习武道后，随着武道实力慢慢提升，一次次召唤灵界建筑到己身，才有可能有所提升，待最终达到一百时，也多是火劫身的状态了。”
    “而你的情况令人惊奇到，我看不到你的默契度具体是多少，它就像是一个圆，但我只能看到一侧。离我最近那里，是真正的一百。随着这一侧的曲度逐渐变大，你的默契率也在对应变大，我能看到的极限是十万，但这远不是你的极限，甚至我有预感，那里连一半都不到。”
    林用想了半晌，觉得也许和自己的功法还有体质有关，问道：“那这个默契率有什么作用？”
    老人激动道：“那作用可就大了。当你正式开始修炼你便会察觉，无论何种玄器，哪怕是普通武器，在你手上起码都会发挥出四阶玄器的力量。也就是说，从灵道中召唤力量，无论如何，你的力量都不会被消耗。”
    “更为神奇的是，这还是你的保底。如果哪天你人品爆发，默契率滑到圆的另外一侧，假设你是淬灵境，那么你随意一击，都有可能干掉一个风劫身的大人物。”老人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若你是在风劫身的某个境界，那么哪怕是地仙，对你而言也并非不可战胜。”
    “是吗？”
    林用察觉自己隐隐把握住了什么东西，他杀死玄三时候用了五百多条律链，当时只觉得多。但这几天事情发酵，随着他慢慢了解，发现在这个世界，对于玄三那样的锻丹期高手，五百条律链或许并不多。
    这么看来，当时自己的默契率必定超过了一百许多。
    事实上林用曾仔细算过每个人身上花费的律链，例如孙笑山，比玄三低了两个境界，花费了一百多条律链，其他人则更少。
    林用当时推算，每升高一个境界，应该是以两倍提升，从雷劫身到火劫身，还有个两倍的过度，这样想来数字都刚好。
    但这几天他了解到，修真者之间的实力提升，一次升级，许多时候都是十倍百倍的提升，到了火劫境，差距更是巨大。
    照此想来，自己的默契率确实有所变动，但并非随意变化，越是修为高深的对手，默契率就越是高。
    “这大约是天律执掌者的隐性福利吧。”林用心道，也只有如此，这条路上的许多事情，才能真正办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