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唯未雨绸缪,奋力一搏尔


    早市之后,长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难免让人觉得冷清了些。
    长街尽头停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但见马匹雪白健壮,与马车相比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我道你晌午回来,可是遇到有意思的事了?”逸风掀帘进入车厢,声音自车厢内传出。
    “有人截了胡,正巧是顺路,我便提前回来了。”于逸驱赶马匹调转马头,轱辘轱辘的车轮转动声在长街上回,掺杂在人来人往的嘈杂中。
    “哦,什么人?”逸风的声音微有兴趣。
    “目前还不清楚,应该与去年原石是一伙儿人。”于逸斟酌道。
    “我以为会安生些子。”逸风有些遗憾说了句,然后他又想到什么事轻笑起来,“我在晨启楼也碰上了件有意思的事,其他地方倒也无妨,在辽阳城竟然有人会往晨启楼箭,也不知道是针对的谁。”
    于逸迟疑道,“少爷不该见他们的。”
    “他们?”逸风轻笑,“姚靖城,姚君知,还是覃鬼手,一禅,或者刀皇,还是都是?”
    于逸皱眉不语。
    “世人眼中,我已是故人,何必在意世人怎么想。”逸风的语气豁达通明,倏忽间又染上分欣喜,“而且黑夜独行,能碰上同路人一定比多几个神仙手值得。”
    “少爷是说……”于逸微有愕然。
    “直觉。”逸风轻松道。
    于逸眉头舒展,终是释怀,“现在去哪?”
    “不要回去了。”逸风慵懒往车厢上靠了靠,略一斟酌,又道,“出城吧,我小憩一会儿。”
    “座下有棉被。”于逸提醒。
    “你想到了棉被,为什么不给我准备手炉呢?”逸风小小打了个哈欠,有些郁闷。
    “无用。”于逸不假思索道。
    “于叔也会调侃我了。”逸风故作忧郁感慨了一句。
    于逸嘴角翘起,并不言语。
    “罢了罢了,谁叫我年纪小呢。”逸风很快又补了一句,“等我成年了,看你们还拿不拿这事打趣我。”
    “还早。”于逸显然听这话不止一次,很不以为意。
    “是啊,还早。”逸风自语了声,有些恍惚,又瞬间恢复如常,“马车驾稳一些。”
    车速渐渐放缓了些。
    马车拐过街角,往西缓缓而去。
    ……
    同逸风分别,宁君惜与覃鬼手并未回晨启楼,直接返回落雨轩。
    小院内冷冷清清,此时无人。
    两个人除了一场错过的师徒分,并无其他交集,要说交充其量也只能算点头之交,再加上宁君惜对外人拘谨,覃鬼手也不是健谈的人,两人自然没什么好高谈阔论的。
    事实上,老人在晨启楼提议一道就让宁君惜十分意外了。
    覃鬼手冲宁君惜点点头,双手揣入袖里,沿着走廊往院内行。
    “多谢前辈今早陪小子走这一遭。”宁君惜自知受了老人恩惠,自然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覃鬼手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宁君惜,缓缓离去,“只当一顿早饭钱了。”
    ……
    宁君惜谱棋近半,忽听窗外闹起来。
    人声细碎,渐渐由远而近,清晰起来,似乎是有
    人指挥着在搬动什么东西,脚步声说话声杂乱无章。
    宁君惜不免好奇,放下棋子,起出门,见到十几人在院中搁置数个枣红木箱,有人招呼着轻放,慢点之类的。
    走廊里突兀传来姚靖城的轻佻笑言,“美人可是羡慕了,无妨无妨,哥哥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不用客气,看上了尽管拿去。”
    宁君惜抬头看去,见到花花绿绿六位妙龄女子簇拥着姚靖城自走廊那头而来,这位世子下手持了柄精致的金丝扇沿的锦扇,扇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
    宁君惜的思绪在脑袋里转了转,联想到姚君知的那匹出过城的良驹及昨在小院门口守了一晚的城丞,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罗府孝敬你的?”
    姚靖城折扇一合,轻敲手心,“合该美人生了副玲珑心,一猜一个准。可惜了你没去,说不得还能让罗西吐出二两血来。说实话啊,这罗西的收藏可是大大出乎了我预料啊。”
    “难不成罗府还有你没见识过的好东西?”宁君惜见姚靖城后除了一群莺莺燕燕竟再无旁人,不由皱眉。
    “这还真没有,清凉湖前的九月宝鉴天下第一楼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姚靖城笑嘻嘻道,“有没有兴致去看看,旁人进楼都难,三层及以下的我许你随便拿,怎么样?”
    “丝丝他们呢?”宁君惜并不将姚靖城的话放心上,略有些疏离问。
    “你若现在去看,说不得还能看到你师娘往包袱里塞翡翠链子。”姚靖城吹了声口哨,打趣道。
    “让你破费了。”宁君惜显然没有姚靖城的好心,“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说完,不待姚靖城回答,转衣角带风离去。
    “喂,你不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挑好了我也好送给你?”姚靖城提醒。
    “我可消受不起,心领了。”宁君惜头也不回,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姚靖城耸耸肩膀,转头见边的女子眼眸流转,笑呵呵揽过那女子纤细腰肢,“你若是眼馋,我也会给你的,只是有些东西,你拿着实在无用,不妨本世子把自己给你,总不至于就冷落了。”
    自然引起一片笑。
    李禅房门前生有一簇细竹,翠绿滴,是这两年才窜出来的新竹。
    宁君惜远远便看到,李禅站在绿竹前,体笔直望着绿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
    “可收拾好了?”他难得正经。
    宁君惜点了点头,“你可是有心事?”
    “看这绿竹忽然想到了一件趣事,愣了下神,你有事?”李禅打了个哈哈。
    “就是想知道个准信儿,今走不走得了。”宁君惜微笑道,“我在打谱,心里不好藏事儿。”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李禅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今走得了,那两位主儿还是好说话的。”
    他想到一事,“对了,今早上那孩子什么出,你可知道?”
    “没打听,他可有什么不妥?”宁君惜略有兴趣。
    “西夏王都前些年忽然窜了一簇神霄竹,足有二十余根,长了年,已颇有风骨,可惜三年前这竹子一夕之间全枯了,”李禅摇摇头,“当年我还想着去一趟,可惜得很。”
    “我回去看来又有得忙了。”宁君惜耸耸肩膀,他对于当今的天
    下局势知道得太少,便是李禅说得这些趣事,他就从未听过,这对于行棋很不利。
    “你忙估计我也闲不得。”李禅没好气道,“行了,不跟你聊了,我去收拾东西。”
    “对了,那支箭怎么处理的?”宁君惜顺嘴问了一句。
    “我不是在晨启楼守着的,怎么会知道,你好奇去问问姚君知。”李禅挥手往屋里去了。
    “我可不好奇。”宁君惜连连摇头,“我去打谱,就不进去打扰你了,临走时别忘了唤上我。”
    “忘不了。”李禅挥手开始赶人。
    ……
    姚君知的住处,此时两人相对而坐。
    “罗西今之举,覃师如何看?”姚君知难得收起了骄矜清傲,姿态恭谦得像极了勤学善思的好学生。
    “郡主要问的是罗西的立场还仅仅只是此举之意?”覃鬼手声音平静,从容淡定。
    “都有。”姚君知沉吟道,“以罗西如今出境,当是最为安定,以他近些年的执政,野心不会太大,可他如今却说舍了半辈子积蓄便舍了,这般魄力少有人有。”
    “郡主眼光还是狭隘了些。”覃鬼手一针见血道,“此事要牵扯一个卸磨杀驴的出处,并不难理解。”
    姚君知微微皱眉。
    这时,房门被人小心翼翼轻叩几下。
    “进来。”姚君知有些烦躁招呼了句。
    房门打开一条缝儿,紧接着缓缓探进来半个脑袋,往里面小心翼翼瞅了两眼。
    姚靖城咧嘴傻笑,有些心虚道,“我没晚了吧?”
    姚君知哼了一声,“滚进来,带上门。”
    姚靖城立即拍拍衣衫,两只脚一前一后跨进门槛,然后关上房门,挽起衣袖,竟然真滚了过去,在姚君知边咧嘴一脸憨样,“老妹,滚来了,你们说到哪儿了?”
    姚君知不理会他,自顾自斟酌道,“罗西如今的安定局面,一来是姚……父亲不愿理会他,二来是与父亲政见不合的那群人有意照拂,说到底是罗西从原本的中立之人偏向了远安王府的对立面另一边,那只要局势不打破,他应该还有很多安生子可过,覃师所说的卸磨杀驴何意?”
    “这个我猜出了三分来,两位赏个光呗。”覃鬼手还没说话,姚靖城就先一步兮兮插嘴,“覃师的意思应该是,若是现在局势打破,此后,罗西之流虽卷入其中,却没有任何价值,是该舍弃,以此来看,罗西若不提前打算,以后免不了凄惨狼狈收场,到时别说金银,能否活命都是两说。可对?”
    “帝都又准备动手了?”姚君知面色微沉,声音中透漏着冷意。
    “此事,不好说。”姚靖城点点下巴,“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若非确定,罗西哪来的这般大魄力!”姚君知冷笑起来。
    “世事如潮,人随大势。”覃鬼手轻叹了口气,微微阖目,“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逃不了,这是命。”
    姚君知猛地拍案而起,“那我便逆了大势,看他能奈我何。”
    覃鬼手微微摇头,并不言语。
    姚靖城拍了拍姚君知肩膀,“大势所趋,我们唯未雨绸缪,奋力一搏。”
    姚君知嘴唇翕动,最后只冷冷一哼,低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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