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成长手册

第六十七章 他问心有愧


    大殿中,气氛凝重而压抑。
    皇帝挥手,宫人立刻躬着身子退出大殿。
    宁熠长身玉立,父子相对无言。
    他对于这个所谓的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
    在他幼时,身边的心腹告诉他自己出身尊贵,将来总有一天会离开陆府,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他从小读书习武,样样都按照最严格的标准,从日出到日夜,时常不得歇。
    夜深人静之时,他看着陆家其乐融融的一幕,暗自退回无人在意的角落。
    他知道那是别人的幸福,那不属于他。他更是早早知道,自己的生母已亡,他的生父是举国权势最大的男人。他有时恨,为何要告诉他真相。
    倘若他不知晓,他便能全心全意地和陆家人相处,和他们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最小的妹妹出生时,全家都喜气洋洋。
    那可是夫人生的,陆府唯一的嫡女。陆将军仿佛喝高了一样,逢人便赏赐。
    取名的时候,陆将军和陆夫人抱着女婴,和全家人商讨取什么名字寓意最好。
    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妹妹。
    粉粉嫩嫩的妹妹,一到他怀里便“咯咯”笑起来。
    他不知所措,抱着妹妹十分僵硬,妹妹却抬起小手来抓他的脸。
    “六小姐素来闹腾,到大公子这儿便安静了,真是稀奇。”奶娘知他也是孩子,便从他怀里抱走六小姐。
    陆将军最喜一家人和和睦睦,妹妹的出生给陆家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他一拍桌子,“我们女儿就取名叫羲和!”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羲和二字,便是传说中的御日神明。”夫人又道,“此名虽好,可寓意有僭越之嫌。不如将和一字,改为禾。”她执笔在纸上写下“禾”字,“禾,嘉谷也。望她从上一条平坦路,千贤万圣所通行。”
    此诗虽不完全,寓意却是显而易见的。即志存高远,不流于俗,行千万圣贤行过之路。
    “好!好!好!”陆将军连说三个好字,当即拍板定了陆羲禾这个名字。
    “作孽取这么大的名,也不怕六小姐压不住。”白姨娘在回去的路上忿忿不平。
    “妹妹,很可爱。”他对白姨娘说。
    白姨娘咬牙切齿,“小白眼狼,还没养大便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你是嫡公子,她是嫡女,但不代表你们是亲生兄妹,懂不懂?来人,送大公子回去!看见便心烦。”
    他本就知道他们不是亲生兄妹。
    起初,他很羡慕妹妹。羡慕她有父母的疼爱,羡慕她肆意张扬。
    他希望她永远开心,也愿意宠着她。
    妹妹学会走路后便粘着他,他读书时她在旁边呼呼大睡,他习武时她就在廊下一边吃糕点一边拍手叫好。
    偶尔白姨娘看见会提点他几句,告诉他莫要和夫人的孩子走太近。
    夫人有时也会偷偷告诉妹妹,要妹妹多和自己的嫡兄亲近,而不是总缠着他。
    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莫名喜欢和妹妹相处。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他便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可是不知为何,妹妹渐渐长大了,对他越来越疏远,甚至是排斥。
    她只喜欢自己的嫡兄,对他却不给好脸色。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他不知道。
    他强行带妹妹玩耍只会招来她的反抗和哭闹。
    有一次,他偷偷去看望妹妹。本想远远见她一眼,却听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哄着她,“六小姐,大公子脾气不好,你再去烦他,他会凶你的!你瞧他之前对二公子和其他小姐的态度多吓人,六小姐乖阿,我们去找二公子玩罢。”
    不是的,他不会凶的,他很想反驳。
    可是妹妹竟认同了那老嬷嬷的话,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边跳边说着:“去找二哥玩!”
    他知道妹妹疏远自己的原因,不过是年纪太小,被周围人哄骗罢了。
    久而久之,他眼看着妹妹和自己渐行渐远,却无可奈何。
    也许,和她兄妹的缘分便尽了吧。
    所有的变故出现在二公子落水溺亡那一年。
    夫人大病一场后搬去佛堂,陆将军再度被贬,陆家乱作一团。
    没人有精力去管那个倔强站在灵堂前的小女孩,他记得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来到灵堂。
    有人悄悄议论,“要不是六小姐任性,二公子怎么会为那珠花溺水...”
    “六小姐这些年属实太任性了些,死活不肯让二公子安息...”
    “人已去,莫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
    ...
    他吩咐下人把他们赶了出去,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许任何人抬走棺木。
    他忽然心开始抽疼。
    她眼圈泛红,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却始终没有出声。
    “妹妹,他已经不在了,放他走吧。”他已初现少年模样,蹲下身子认真说道。
    她目光定定看着那棺木,似乎要把它灼穿。
    许久后,她终于扔下匕首,脖子上一道血痕。
    “我会照顾你的。”他对她承诺。
    这些年过来,他不知自己的感情何时变了质。
    也许是当自己被刺杀九死一生,唯有她是他心中牵挂时;也许是陆将军试探他是否想娶妻,他却只能想起她时。
    他羞愧过,挣扎过,他骂自己是卑鄙无耻之人无数次。
    对她,他问心有愧。
    于是素来不信鬼神的他,向神明许下心愿,若能与她白头偕老,他愿舍弃一切。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亲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从你小时,朕便派人告诫你,情是最无用之物。欲成大事者,绝不会为情所累。你早早便知晓,你是朕的儿子,与陆家没有半分关系,为何又要与那陆家女儿牵扯不清?你应当知道,即便你重归皇室,在世人眼里你们仍有兄妹关系。若你娶她,便是兄妹成婚,天理不容!你想与她被世人戳脊梁骨,被后世唾骂吗!朕为了你煞费苦心,你为何不懂!”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
    “为了世人的眼光,为了所谓的评价,便应当做个缩头乌龟,放弃心爱之人,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他人,和别人共度余生?陛下,希望我和您一样吗?”宁熠反问,没有使用敬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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