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言写意

第23章


 
  她刚走进门,发现厉择良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抬头看见她,忽然地说道:“你上班也要迟到,下班回家也要晚到,你以后做事情能不能利索点?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你要吃就自己做。” 
    写意闻言错愕,接着心里气得要命,从来只有她说人家磨蹭,还没人嫌过她不利索的,这是什么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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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我自己泡方便面。”写意恨的牙痒痒。 
  “我们家没有方便面。”他闲闲地说。 
  “那我不吃,总可以吧。”写意气呼呼地说完一个人将行李搬到楼上房间。 
  屋外的天空阴沉的厉害,似乎就要下雨了。 
  厉择良的视线落在她背影消失处,缓缓地放下报纸。他的心情安定下来,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几近绝望。 
  其实写意并不知道厉择良今天特地提前回来,放了老宅里所有人的假,连老谭也被迫离开。 
  “可是晚饭……”老谭说。 
  “家里有什么材料?我自己做。” 
  “那我为你拌好作料。”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会。” 
  “本想免得你们麻烦。”老谭笑。 
  厉择良收好报纸,慢慢地踱到厨房,查看了下电饭煲里闷着的米饭。接着又拿起刀,准备切菜开火下锅。他在国外独自生活过,如今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那套小公寓里独居,几个家常小菜难不倒他。 
  楼上的写意收拾完东西以后,开始觉得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熬不住便想偷偷下楼找点残汤剩饭来吃。 
  当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却发现厨房里有响动,她小心翼翼地去偷窥,竟然看见他在里面。 
  她从没见过这么贤惠的厉择良,胸前系着灰色的围裙,袖子卷了起来,正在炒菜。 
  他发现了她探出来的脑袋,一手拿盘一手铲起菜说:“在饭厅等等,马上吃饭。” 
  香喷喷的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就这么被他给做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做给我吃的?”写意有些受宠若惊。 
  “我自己吃的,但是你想吃也可以。” 
  写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男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筷子。”他说。 
  “恩。”写意头一次这么听话,屁颠屁颠地去拿。 
  此刻,饭厅里是一片祥和的氛围。 
  男人解了围裙坐下,女人回厨房拿碗筷,连那只顽皮的恶猫也乖乖地蹲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白米饭和肉丝。 
  她坐下来,朝着那盘鱼香肉丝很神圣地夹了第一筷,慢慢放在嘴前却看到上面翠绿的葱花。 
  “呃,为什么要放葱?” 
  厉择良的眸子沉了沉。 
  然后第二筷,伸向了糖醋排骨。 
  “呃……好甜。” 
  他的眸子沉得更深。 
  第三筷子,写意又夹了些肉丝,还没入口就叫。 
  “我的天,居然还放了辣椒。我一直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忍无可忍地厉择良用冰封的目光扫她一眼,“恩?”了一下,脸色沉下去,眼中隐隐聚集起风暴。 
  “呃……”写意见苗头不对马上改口,“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吃辣椒,简直是人生的大爱,这可放得真合适。”然后眉毛皱成一团,忍痛吃下。 
  夜里,雨倒也没下下来,就是风刮的厉害。整个大屋就只有她和厉择良两个人,风吹起来,乌拉乌拉地响,半夜听起来阴森森地。 
  也不知道是楼下客厅里哪扇的窗户没关好,一直荡来荡去的,使得写意更加难眠,很想出房间去关。可是她胆子小,踌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 
  她出门刚下楼拐了个弯,没注意到在暗处矗立的厉择良,摸索着开灯。他却察觉了她,在光明来临之前他生平有了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只是因为要下雨了,腿疼得厉害而下楼来吃点药,没想到撞见了她。 
  写意好不容易摸到开关开灯。 
  灯光一下子亮起来,晃到她的眼睛,客厅恍如白昼。她转过身来忽然看见灯光下的厉择良,身体明显一震。 
  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根手杖,右边的裤管下面明显的空荡荡的,没有带假肢。看到他这副样子,写意有些尴尬。 
  “我下来关窗户。”她解释。 
  而他却没说话,脸色如同寒冰。 
  写意知道他这个情况被人看见肯定会别扭一下,便走去将窗户关好就准备回房间去呆着再也不出来。 
  她走到一半瞄到他手上拿着药瓶,便一下子想起来上次那位何医生的话。 
  他是因为腿疼而下来吃药吧。 
  写意胸口抽得紧紧的,不禁停下来说,“今天他们都不在,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 
  “要不要帮你拿杯子?” 
  “不需要。” 
  他又开始倔起来。 
  “其实……”她对他这种倔强,决定下剂猛药,“其实你的腿,那天我就已经看见了,所以你不用回避。既然要和你一起生活直到让你腻味为止,怎么可能让我不看见。”语罢之后,写意静静等待飓风的来临,大不了那手杖扔过来再砸一下。可是就算砸死她,她也不想见他那个样子,一提到那腿就如此介怀。生气都比冷漠刻薄要强。 
  越掩饰说明越介怀,越介怀说明心中扔过不去那道坎儿。 
  如此一口气说开了反倒轻松,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不仅需要面对她,还需要面对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闻言脸色阴沉至极,眼中骇然已经聚起狂风,可是他偏偏开口很平静,“看就看了罢,一条废了的腿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即使这样说的平淡,他的语气也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说完依着手杖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自己的腿,那么如何能让其他人正视它。那假肢做的再逼真也是假肢,况且它也不能让你戴一辈子,你不能在那种虚幻的表面下掩盖自己。而且何医生说你长期强制性地戴……” 
  “够了!”他粗暴的打断她。“沈写意,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别做着一副站在高处怜悯我的样子,对我说教。我的事情哪里要你来多嘴?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如今是我缺了一条腿,哪天我想废了另外一条你也管不着!”他带着极盛的怒气,对写意又是讥讽又是嘲弄的。 
  写意忽然觉得有点累,垂下眼睑,不想再跟他还嘴,是的,她自己当是他什么人了? 
  本来也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一些,居然妄想自己开导一两句就能让他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活活讨了个没趣。 
  他不过当她是个消遣。心情好便逗逗她,心情不好就能让她滚一边去而已,哪有半点放她在心上。在公司里,任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会为她多说一句。他无论待谁都比对她好一百倍。 
  她却仅仅因为他昨晚的温柔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起来。 
  此刻,她思索至此不禁鼻间一涩,潸然地落下泪。 
  写意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她几乎从不在人前流泪,而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眼眶含满泪水不停地涌出来。 
  “对不起,厉先生,我自抬身价地对您多嘴了。”她说完也不敢擦泪,扭头就走,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留下厉择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一曲一张,终是在她离开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听见她的房门轻轻和合上,好像也随即关掉了俩人的心扉。 
  他独自坐在沙发,沉在这大风呼啸的夜里。 
  他懊恼地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将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便狠狠地将手杖扔出去,砸落在地之前将茶几上的烟缸和果盘碰落。于是一前一后落到地砖上,连续“哐啷”的两下在这样的黑夜显得特别突兀。 
  写意直到进屋关上门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以前解决案子的时候被对方当事人威胁过很多次,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连朱安槐那样反复刁难她,她也嗤之以鼻。可是她居然会被他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弄哭了,好不争气。 
  写意趴在床上蒙住头,眼泪不流了,鼻间的呼吸却浑浊起来。况且蒙久了,被子里也憋气只好又掀开。她有鼻炎,一哭就要犯病,天气骤变也要犯病,然后鼻涕就流个不停。 
  她已经对他够容忍的了,这世界她沈写意除了他以外还将就过谁,顺从过谁,可是他依旧对她那么坏。 
  忽然,写意听见那两声“哐啷——”蓦然坐起来。她害怕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什么也没多想吸了吸鼻涕,急急忙忙地出门下楼去看,却见厉择良好好的坐在那里,只是将东西摔得一片狼藉。 
  她又自作多情了一回,讪讪地想退回去。但是已经被厉择良看见了。 
  “写意。”他有些生硬地叫住她。她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昨夜他也是那么叫她,叫到心尖上了。可是现在叫她什么?难道刚才还不够他解恨,还再叫回去讥讽她一顿? 
  “我去睡觉了。”她板着脸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写意,”虽说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且很不自然,却比方才放缓了些声音,“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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