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咣当!
火车轱辘和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车窗开着,李东在窗口趴了一会,脸上便是一层黑。
杨卫成望着不断倒退的景致,再一次心怀感慨。
1988啊!
他突然又有一种云里雾里如同梦里的错觉,悄悄掐自己一把。
嗯,挺疼,不是梦。
说实话,这火车慢的要死。
从中海到昆北,在他那个年代,只需要数分钟。
通常都是火车刚开动,便要下车的节奏。
“时代裂成刚刚启动,我有幸重来一遍,一定要抓住机遇!”杨卫成再一次暗下决心。
车上旅客们三五成群地聊着,气氛融洽而热络。
可李东和杨卫成却都很沉默,一个沉浸在财富的巨大震惊中,一个则在努力思索前世有什么遗憾。
要说遗憾,那可真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大伯。
他为了拉扯弟弟妹妹,一直到30多岁才娶妻生子。
可惜他婚后生活不幸福,还被戴了绿帽子,染上酒饮,郁郁而终。
“这一世一定得避开那个坑比娘们。”杨卫成暗道,“不光避开,还得惩罚她。”
除此之外,林溪的身世也很让人唏嘘。
他正想着,突然有个人坐到他对面,把他仔细打量,接着哈哈一笑:“哈哈,你是卫成吧?几年不见,成大小伙子啦!”
杨卫成一愣,看向对面。李东也好奇地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以眼神询问杨卫成。
杨卫成可顾不上他,只是打量对面的人。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浓眉大眼国字脸,身穿藏蓝色中山装,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提包,一派正气的样子。
作为杨冠宇,他肯定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但是作为杨卫成,他却略有印象,忽然他大惊失色,站起身叫道:“你是,林溪的爸爸?哦不,林叔叔!”
“哈哈,没错,你还记得我呢?”林青山哈哈笑着,“我出差到昆北,你这是干嘛来了?”
“我、我来办点私事。”杨卫成一囧,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来倒卖国库券了吧?
在这年代,投机倒把可不会给人什么好印象。
林青山慈眉善目,看杨卫成的眼神十分感慨,让杨卫成想起‘父亲’两个字。
林青山和他爸爸是战友,两人交情很深。早年父母在世的时候,两家经常走动。
退伍之后,林青山就在奉县星派机械厂工作,好像是名采购员。
本来林家的日子应该可以过的很红火,可惜就在这一年出事了。
杨冠宇,哦不,杨卫成是从前世爸爸的口中得知林溪过往的。
她的父亲踏实肯干,爱家护子,有口皆碑。可临近过年时,突然有公安到家里抓走他,后来就传出他抢劫杀人的恶行。
案子很快移交法院,林青山被判处死刑,并且立即执行。
原本红火的四口之家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
生活中,他们备受歧视。
林溪同父异母的大哥走上歪路坐了牢,林溪也没能实现考大学的梦想。
总之这一家人的命运令人唏嘘。
此刻,看着对面敦厚朴实的男人,杨卫成怎么都无法把他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再想起前世,林溪曾说过,自己的父亲含冤而死,杨卫成心里便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林叔叔真的是被冤枉的,那我要阻止这起悲剧发生。”
大概是想起老战友,林青山看杨卫成时,眼神总是慈爱的。他甚至还主动掏钱,帮杨卫成和李东各买一份饭吃。
两人东拉西扯聊家常,旅途很快过半。
“呜哇、呜哇!”过道传来孩子啼哭声。
林青山张望一番,站起来喊道:“大嫂,你带孩子,过来坐吧。”
便有个女人抱着小娃娃,走到位子上坐下。
杨卫成更加笃定,这个男人不会做那么凶残的事,一定有内情。
昆北很快到了,由于各有事情要办,林青山和杨卫成依依惜别。
临别时,林青山道:“你如果要住店,就到泰来旅社,我出差都住那里。不光便宜,而且卫生。”
“好的林叔叔,我肯定会过去的,咱们晚点一起吃饭。”
杨卫成点头,和他在车站门口分别。
四月份的昆北,有点小冷。
出了火车站,看着破败的景象,杨卫成有点惊讶。
“原来这里以前那么残破啊!”
他想到几十年后这里的繁荣景象,更是感慨祖国发展竟然如此迅猛。
“卫成,咱去哪啊?”李东紧跟几步。
在这陌生的环境,他新奇中仍透着怯意。
杨卫成道:“走走逛逛,厂生活区啥的呆一下。”
只有那些地方,老娘们儿多。
老娘们儿多的地方,消息才够灵通。
杨卫成的想法果然是没错的。
在本地一个机械加工厂的家属区,他刚好遇到几个阿姨在议论国库券的事。
“哎呀,你说这政策到底是啥意思啊?”
“咱也不晓得啊,手里有点国库券,啊感觉不踏实,涨涨跌跌的,搞不明白。”
杨卫成听的眼睛冒精光,赶紧上前道:“阿姨,国库券卖我可好啊?”
虽说她们说的都是方言,可江南地带吴侬软语大差不离,他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不过方言之间是有区别的,人家一听他外地口音,又是个年轻小伙子,便投来狐疑的目光。
“卖给你?你有钱不啦?”
其中一个胖阿姨一边织毛衣,一边鄙夷地看他。
“有啊,你有多少国库券?”杨卫成问。
那阿姨道:“我是没多少的啦,可我娘家兄弟们手里多,加起来怎么得有五六百吧。”
“行啊,我买了。”杨卫成欣然道。
五六百,在别人眼里算是巨款,可如今别说杨卫成,就连李东都有点看不上。
但无论如何,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真的?我要价高哟。”那阿姨道。
“多少?”杨卫成的底线是,不超过105都可以接受。
“嗯……80!”那阿姨想了想,很是慎重地说。
“80?”杨卫成挑高眉毛,一脸欣喜。
虽然昆北在几十年后发展成为经济重镇,但现在仍旧只是个小镇,老百姓并不算多富裕。
80的价格,大概在这阿姨眼里已经很高了。
她见杨卫成挑眉头,便嗤道:“我就说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咯咯咯!”转头又和其他阿姨聊天去了。
“我要啊,都要。”杨卫成说。
“真的?”那阿姨这才慎重地看向他。
杨卫成点头:“马上可以交易。”
“好,你跟我来。”那阿姨带着杨卫成到自己兄弟家里,招呼兄弟姐妹们都拿国库券来卖。
杨卫成不拖泥带水,阿姨一家也很干脆,以80元的价格,收购到6张面额一百的国库券。
捂着这薄薄的几张国库券,杨卫成喜滋滋的,脑门冒出一层毛汗。
信息流通不够迅速,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马上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他心里念叨着。
阿姨家换了国库券,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好几个阿姨、大叔跑来打探消息。
杨卫成一一交谈,敲定价格,一共有2000元的国库券好买。
虽说距离预期还很远,却是个不错的开端。
交易完毕,杨卫成看天色不早,便对李东说:“今天就这样,咱先去找个旅馆住下,其他的明天再说。”
“明天?可咱休班时间快到了。”李东有些为难。
“我打算明天打个电报,让虎子继续帮我替班,大不了给他买几条好烟。”杨卫成道。
李东想了想,欣然点头:“成,我也找人帮我代班。”
两人在工厂都有不少朋友,这点事倒也不困难。
他俩结伴离开家属区,正准备去林青山所说的那家旅店,突然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叫住他。
“小兄弟,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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