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我之血

    今天的行动非常成功，不过为了防止对面儿的人半夜撬开门出来，四个人还是安排了前半夜和后半夜各两个人倒班儿睡觉。
    鉴于郑芮一直在靠方潼维持她的情绪平稳，她醒着的时候必须让方潼也醒着，因此这次郑芮前半夜值班，还是跟方潼一起。正好也可以通过意识连接聊聊天儿。
    大概是“以貌取人”的观念作祟，郑芮在没关注过方潼长什么样儿的时候也没心思关心方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自从发现他长得很不错之后，她终于有心情去了解一下儿这位已经跟她是过命交情的同伴了。这两天的交流下来，郑芮发现方潼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沉默寡言，虽然没有左优程那么嘴碎，他在意识连接里还挺愿意“说话”的。
    只是有一点她还不太明白。
    郑芮：方潼同志，我想问一下儿，在大家都“在线”的时候你干嘛不说话呢？
    方潼：呃……一定要在大家面前说话么？
    郑芮：这倒也不是……
    方潼：我这样差不多都习惯了，就是在我姨家里，跟小优他们也不是经常说话的。其实这应该算是有点儿社交恐惧症吧。
    郑芮：那么严重？可现在你不也能正常聊天儿？
    方潼：这不一样吧，这毕竟是私下聊天儿，没有别人能听得到。
    郑芮：哈哈，这就像是地下党时期的秘密电报——不，比密电还安全，这就像是量子加密一样，毕竟现在应该没人能解得了大脑里的编码方式。
    方潼：真不敢相信，这能把人的意识直接连在一起。
    郑芮：并不是意识直接相连，现在这种状态是把我的大脑当服务器了，你们的意识可以有限地访问我这个服务器。所以当共享的信息很复杂的时候，我的脑袋也会超负荷的。
    方潼：那可是真的难受啊……但是，永生型为什么会有这个异能？
    郑芮：恐怕不是永生型自带的吧，我记得永生型的说明上只写着能复活之类的事儿。
    方潼：那个纸条到底是谁写的啊。
    郑芮：大概就是搞出这一切的外星人——你没听过左优程的猜想么？他还觉得是三体人呢。
    方潼：三体人？就是那本科幻小说里的三体人么？
    郑芮：肯定不能是小说里那样儿的三体人了，但倒有可能是Proxima Centauri——也就是比邻星——的行星上起源的智慧生命。
    她以为自己又能跟方潼辩论跟《三体》有关的那一套东西，然而方潼的关注点却不在外星人究竟从哪儿来上面。
    方潼：可他们把咱们搞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呢……以后该怎么办，经过这事儿之后，是不是人类文明就结束了？
    郑芮：怎么突然这么沉重。
    方潼：不是啊，现实不就是这样么？如果那些消失的人没法回来，咱们可能就是最后一代人类了。
    郑芮：人类文明可能毁灭，但只有最后一代人倒未必吧？哪怕社会后退几百上千年，也完全不影响人类的繁殖。只要是想繁衍后代，信不信一百年就给你恢复到当前生产力水平的K值。
    方潼：可现在谁还想繁衍后代呢，明知道未来已经是一片灰暗了。在这之后出生的孩子，出生前就注定了要面对弱肉强食的社会。
    郑芮：嗐，你想得太多了，人类想啪啪啪那是什么都阻止不了的。而现在缺乏相关的日用品和卫生条件，出生率或许还会增加呢。
    方潼：这也太没责任感了吧？
    郑芮：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有责任感，那现在80%以上的人估计都不会出生。因为本来在这样儿的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的出生就注定了要被资本割韭菜。
    方潼：可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
    郑芮：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注：此处没有任何暗示，弱渣毛派作者已经很努力地在保命了）
    方潼：我是真的想象不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郑芮：这有什么想象不到的？再过一段时间，军队或者别的类似组织就会开始接管各个地区，新的秩序会被建立起来。到时候究竟是按劳分配，还是集|权统治，还是别的什么……这我就不能知道了。
    方潼：或许会出现新的宗教。
    郑芮：宗教肯定会有的，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我觉得倒跟别的没什么不同。
    方潼：总感觉咱们这儿是个被遗忘的角落，北面的商业区大概早就建立了新的秩序吧。
    郑芮：你想到那边儿去么？
    方潼：不想，我觉得现在这样就行了。而且现在对咱们更大的威胁，应该还是那些异形。
    郑芮：建立新的秩序，也是为了更有组织地抵抗异形。如果军队接管这片儿，身为党员应该积极响应，就像当年应召参加红军一样。
    方潼：我不明白，要参加军队抵抗异形，应该会很危险吧？
    郑芮：方潼同志，你知道入党的时候要念什么吗？“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方潼：可你入党的时候，真的想过为人民牺牲这种事儿吗？
    郑芮：当预备党员的时候我也是大二……那时候或许没仔细想过吧。但在面对异形的时候，我真的想到了这一点。你和娜姐、和左优程，你们都是我的人民群众，我一定会尽力的。而且方潼同志，你现在如果还想入党的话，也应该认识到这个风险了。
    方潼：嗯……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正确的事情。
    郑芮：什么才是“正确”呢？到底是否存在客观真理还是个问题呢。
    方潼：那么我认为的“正确”，对我来说就是“正确”了。我想，出于对党员的理念的认同，这个入党的理由应该还可以吧？
    郑芮：你怎么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你的培养联系人——所以，你的联系人是谁？
    方潼：我们班的导员。
    郑芮：我猜也是。大学生入党，应该都是导员介绍的。
    方潼：可现在甚至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如果以后军队接管，还会有党组织的话——你能当我的联系人么？
    她？当联系人？
    郑芮的心灵受到了些许触动。
    她向来知道，这是一份重大的责任，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甚至可能发挥比原先重要得多的、精神上的作用。刚刚提出宗教只不过是意识形态的一种，而这作为另一种意识形态的载体，又何尝不是在起到宗教信仰的作用？
    当别人的培养联系人，意味着她必须是一个合格的正式党员。
    可是，她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党员么？
    她真的能承担这个责任么？
    ——但即使如此，郑芮还是答应了他。
    郑芮：当然能，这我是义不容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