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殇劫

    与沸腾的人群相比，场上几个官员面露一丝惋惜，很多士兵则露出愤慨之色，认为对方使诈在先，根本算不上是真本事。
    蒙云苦笑着摇了摇头，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刚才已经主动认输了。
    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他之前跟巫黑过招儿之时，就曾用过这一招儿，但稍微有些不同的是，他是在御气蹦上高空前，震碎了整个擂台，巫黑来不及反应，率先踩落地面。
    两个人终以平局收场，这一次则是他主动认输，但输也没什么丢人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达成了目的，在展示自己能力的同时，无形之中，还与高琼部落的众人拉近了关系，尤其是这对爷孙。
    从这方面来说，他输给这个女孩儿，比赢了所有人还有价值。
    “吼吼我赢了，爷爷你看见没有哇？他认输啦，”蛊叶像一只小麻雀，蹦蹦跳跳，跑到老者身前兴奋道。
    “放肆！若不是将军手下留情，你早就落败了，”老者瞪了少女一眼，虽然嘴上没好气地谩骂，但还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溺爱。
    “哈哈没关系，愿赌服输，”他大笑着冲爷孙走了过来。
    “你看他都承认了，”蛊叶吐了吐小香舌，亲昵地挽住了老者胳膊。
    “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蒙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说完又转而指向地面，被打翻在地的一桌食物，“但是一桌酒肉也被你破坏了，这可不能怪我。”
    “真的么？”蛊叶一双大眼睛里，仿佛闪动着小星星。
    “比金子还真，”蒙云被女孩儿这副模样逗乐了，包括他身后的景见，以及几位官员也都忍俊不禁，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真的女孩儿。
    “吼吼爷爷你听到没有哇？”蛊叶高兴地蹦跳欢呼，扯着老者胳膊又摇又晃，一点也不在乎被打翻在地的酒肉。
    “哎呀听到啦听到啦，”老者说完又冲他一点头，“将军仁信者也！”
    “老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就是来为各位勇士正名的，”蒙云急忙摆手道。
    “这是何意？”老者及附近几个奴隶，都面露不解之色。
    蒙云抬手示意几人不要急，接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转身迈上残破的擂台，冲台下提气高声喊道，“真正的勇士可以被杀，但是不可以被羞辱！”
    “这是一份伪造的诏书，我本来想利用它换取诸位的信任，”蒙云自怀中抽出了事先准备的伪诏，“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欺骗永远得不到信任！诸位都是真正的勇士，理应得到我的尊敬！”
    说到这里，他转手把诏书扔进了火盆，接着一阵青烟升起，伪诏被烧成了灰烬，这个临时起意的举动，就意味着他欺骗了蛊叶。
    “云兄你，”景见欲言又止。
    老者闻言眉头一皱，其他人则仍是一头雾水，交头接耳，“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儿？”“不知道”……
    “北方狼族如今正在大举扩张，狼族大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十户不存一，”蒙云说话间环视向台下所有人，“狼族巫师以活人精血和魂魄祭炼法术，被祭炼者会变成一具具干尸，手段极其残忍！这些人中有老人和妇女，也有十几岁的孩子和幼童，就算是一些深山部落也没能幸免，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这个时候，老者仍然皱眉不语，大部分人则是事不关己，抱着看戏的心态，有一小部分人虽然将信将疑，但除此之外，却也没多大反应。
    “凡是在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如今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蒙云说着猛然抬高了声音，“请各位放弃往日恩仇，共同抵御狼族！”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人群一片哗然，“我们连家都没了，凭什么帮你们？”“对啊”“凭什么”……
    “你错了不是帮我，我与诸位一样，并不是北玄国人！这一点，各位可以根据我的口音自行判断，”蒙云冲第一个发声的人道，说完又环视向人群，“但我要说的是，如今不止是北玄国人，亦不止是我这个异族人，包括夏国与部分妖族的朋友，甚至是往日的生死仇敌，大家都已摒弃前嫌！”
    就在此时，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少部分聪明人开始品味他说的话，但仍有很多人不理会他，他并不感到奇怪，人家毕竟说的是实情，自己家园都被毁了，还有什么心思为别人奋战？这是人之常情。
    “没错！诸位的家园如今都已被毁灭，”他再次提气冲人群喊道，声音铿锵有力，“但是你们人还在，人活着就有延续的希望，战败并不可耻，放弃抗争的人才是懦夫！难道大家从此就对未来失去希望了吗？”
    就在此时，每个人都低头不语，面色有些复杂。
    “这个人叫景见，你们应该都认识，他是北玄国王族公子不假，但他也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要不然我这个异族人也不会帮他，”蒙云指着台下的景见说道。
    整个山谷静悄悄的，唯有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一会儿慷概激昂，一会儿落寞悲伤，渲染着每个人的情绪。
    “临危之际，就是他相信我并任我为将，黑水城才一举扭转了日前的颓势，请大家像他相信我一样，给我一个机会，跟从我去黑水城看一看，”蒙云说到这里放缓了语气，“就在一个月前，黑水城内各地流民与妖族的朋友，联手挫败了狼族的进攻！我目前正在策划对狼族发动反击，所以我需要各位的帮助！”
    就在这时候，逐渐开始有人肯抬头认真倾听了。
    “战胜狼族之后，我和景见公子一定力保各位重返族地，并竭尽所能帮助大家重建家园，”他说话之间逐渐提高了音量，“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有朝一日！我势必要让国君亲口赦免各位，并让他为诸位逝去的家人忏悔，诸位也可以藉此为逝去的战魂永立丰碑，以此告慰那些，曾经为保卫家园而战死的英魂！”
    就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七成以上的人眼圈已经泛红，有一部分人已经泣不成声，景见在一旁皱眉不语。
    他其实心中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被他的事迹感动，而是被他说的话，提到的人触及了心坎。高琼部落重情重义，也许他能以利许诺，以伪诏诱骗，但远不如以真心感化。
    这是一个单纯的世界，每个人对国的概念或许并不清晰，但对家的理解都一样，父母妻子，真情挚爱……
    就在这时候，景见适时地走上了台面，主动冲众人下跪，“我代父王先向大家道歉，待战争胜利之后，我与云将军会一起履行诺言！”
    就在此时，第一个与他交手的大汉，擦掉了眼角的泪滴，转身冲老者拱手，“长老，公子和将军诚不欺我，您看是不是……”
    “好爷爷，”蛊叶抱着老者，梨花带雨，哭成了泪人。
    他刚才欺骗了这个善良地小姑娘，但对方此刻却不计前嫌，带着乞求的目光望着老人。
    就在此时此刻，每个奴隶视线也都转移到了老者身上，等待着老人做出最后的决断。
    “老朽敢问将军，若是我等不愿听从安排，又该如何？”老者面色不改道。
    在所有人潸然泪下之时，老者是唯一一个表情始终没有出现变化的人，这倒不是对方铁石心肠，这是一种阅历丰富的表现，老者自始至终抱着警惕之心。
    “长老请放心，就算诸位不愿意助我，我依然会履行今天的承诺，不止如此，我还会将大家就地释放，并为大家发放口粮，”蒙云冲老者郑重地一抱拳，“但是我很抱歉，我只能给各位每人五天的口粮，剩余的粮食要供给那些，迄今为止仍不放弃抗争的英雄！”
    “在此之后，我会召集更多的人加入我们，包括身后曾经与各位作战过的这些黑甲军士，他们每一个人很快都将随我开拔，与狼族军队决一死战！”
    蒙云说着环视了一圈儿众人，视线最后落在老者身上，“请长者做出决断！”
    前方每个人都喘着粗气，但却都没吭一声，注视着老者，很多人眼圈的余红还在。
    老话说得好“一口唾沫一个钉儿”。
    说下的话，他肯定会照办，高琼部落无论是归附，还是选择分道扬镳，他都不会违背说过的话。
    然而这不代表，就是他真实的想法，或许其他人听不出来，但老者肯定听得出来，他的话其实有威胁意味。
    高琼部落走出大山，基本上也无路可去，最终会被狼族抹杀。
    就算待在山里，吃完五天的口粮，最后还是会被冻死饿死。毕竟，冬天不是个适合打猎的季节，何况方圆五百里内的猎物，早就被郡城巫师打光了。
    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抉择，这么做也许不太厚道，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威胁也好，强迫也罢，无所谓有些人怎么想，他就是要将尽可能多的人绑上战车，并带领他们与狼族战斗，赢得一线生机。
    推行管控法令的初衷也是如此，他根本不在乎有一部分人怎么想，最后能活下来的人，都只会庆祝劫后余生，而不是计较过往得失。
    “好爷爷，这个国君不是好东西，但是狼族人更可恶，为什么不跟他去看看呢？如果他说的都是假的，咱们再走也不迟呀，反正他也顾不上咱们，”蛊叶抬手擦干了泪水，摇晃着老者的胳膊说道，“咱们也没有粮食，根本活不下去呀，要是碰上狼族人，岂不是也死定了么？”
    “我很感谢你没有动打劫我们粮草的念头，”蒙云跳下了擂台半开玩笑道。
    蛊叶闹了个大红脸，藏到了老者身后。
    “唉——”老者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担心蛊叶心地善良，以后恐会遭人欺骗，还是想到了别的顾虑。
    一刻钟之后。
    老者再次睁开了眼睛，拄着拐杖，注视他了几秒，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接着就要冲他单膝下跪，“老朽愿追随将军！”
    随着老者这么一跪，整个人群都山呼海啸，纷纷跪地慑服，“我等愿追随将军！”“我等愿追随将军！”……
    “愿追随将军！”蛊叶也调皮地冲他欠了下身子。
    蒙云慌忙上前搀扶起了老者，肯定不能让一个老人给他下跪，“老先生不需要这样，大家也快起身！”
    蒙云将老者搀扶坐到木椅上，郑重地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翻上擂台，提气高声大喊，“各位将士听令！为高琼部落的勇士破开枷锁！”
    “遵命！”场上的士兵纷纷涌进人群。
    事实上，这些铜制锁链很脆弱，但就算如此，也没人敢私自砸开，其实理由很简单，在此前私自砸开锁链，就可以视为叛乱，这种行为是可以就地格杀的，这也是五千驻军存在的意义。
    在破解锁链期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狂热地望着他，他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傻乎乎地与人对视，整个人一激动又忍不住喊道，“诸位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就是我的战友兄弟！”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绝不因大家的身份心存异己偏见，绝不因自己身居高位就畏缩不前，只要我在任一天，势必与大家同进同退！在冲锋的道路上，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兄弟走在我前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人群再次乌央乌央地跪倒，“将军万岁！”……
    就连老者也忍不住，激动地对他说了一句，“将军虽然年轻，但您是天生的领袖！”
    就在这个时候，他转头忽然发现，景见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几个亲近景见的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沃尼玛完犊子，这下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