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蝉声

    “见笑了。这个机关是上古哲人遗迹，凌于绝壁，人力难及，若无白泽相助，断无可能发动。这便是我们这些白泽使存在的意义。”
    任东皇闻言似乎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却早被任神通一把捂住了嘴巴。
    庆云与暅之相视一笑，欣然不语。
    一阵类似人声的狂笑响起，凝固了庆云脸上的笑容。
    人声狂笑竟然发自那神兽白泽之口，莫非此兽已通灵？
    “泽兽若是饲养得当，可通人言，晓万物之情理，知天下鬼神之事。可惜我们这一批白泽使，还未能饲育出那般通灵白泽。只有我和大哥饲养的两头，可以洞彻人心，发常人狂笑。”
    关于泽兽通人言，好为人师的记载，常见于古籍。
    虽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也讲究敬鬼神而远之。
    就算是庆云暅之这般混不吝的人，也被那似龙似马似狗似鹿的怪兽笑得浑身发毛，收慑心神，不敢乱动心思。
    “刘先生口中的大哥，指的可是纥单骰？”，元十三县大约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当先向石穴密道中行去。
    刘子约会心一笑跟了上来，那只白泽兽也是一个虎跳，桀桀怪笑着回到刘子约的身边，乖巧地伸出舌头，一边舔食着他的右手，一边还不忘向着庆云翻了一个白眼。
    “走，我们老大与你也是老相识了。刚才老大已经发了信号，他似乎也想见见你们。老大若想见你，就证明天尊大人已经做好现世的准备了。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啦！”
    刘子约挺胸振袖，显然心情大好。
    可是元十三县却被他说懵了，他仔细确认过刘子约的目光，那句“我们老大与你也是老相识了”似乎就是冲着自己说的。而刘子约又说他们老大饲有白泽，似乎也应是白泽使之一……
    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谁能来这里当白泽使啊？
    石穴之内复道如蛛网，果然与岳氏隐居处的布置有几分相似。
    石壁光洁，不生苔藓，主道灯火常明，看上去便是时常有人打理。
    任何响动在这样的廊道里都会被放大，一行人走动的声音已是悉悉索索回声扰耳，因此众人也不得不屏息凝神，生怕发出响动惊动了旁人。
    元十三县早就把领头的位置让给了刘子约。狭长的甬道里，队伍被迫拉成一线，推肩接踵，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人，生怕掉了队。
    就这么上下东西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前方隐约传来的的人声。
    有人在大声控诉，声音还有些耳熟……
    听到哎幼一声痛嘶，庆云终于认出来了，那人正是被暅之以颇黎箭击伤的永安守，纥单骰。
    “放他们过去？为什么要放过去？这是天尊的决定，还是你自己的？”
    “这是我的决定。纥单骰，你应该知道，天尊并不会干预我在这里的任何决定。”…
    “你，你这是通敌！”
    “我有什么必要通敌？纥单骰，你们的势力垄断鼠雀已久，为什么天尊还要派我过来坐镇。还不就是因为你看不清局势，不识时务？否则，你又怎会贸然行动，还害得自己身受重伤？”
    “白泽，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那你告诉我，白泽使滑骨是怎么死的？王长社饲养的白泽又为何忽然暴毙？”
    “你，你……”
    纥单骰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愤怒，但显然是自知理亏，一时语塞。
    声音在甬道里传播极远且音质保真，庆云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刘子约曾经暗示白泽使里有元十三县的故人，因此他听得尤为仔细。
    呵斥纥单骰的那人声音苍老，极具威严，元十三县的确觉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倒是他话中提到的滑骨和王长社，多多少少都与他有些瓜葛。
    长社侯王宝兴出自晋中豪门太原王室，早年是元十三县的上司。高车人滑骨是内附番将，勇名尝在元十三县之右。两人在晋中都曾煊赫一时，后来不知为何，都选择辞官隐居清修，不问世间事。
    这两位说来也都是功成名就，家资万钱，能够甘心躲进远离人境的河谷与鼠雀为伍，多半是因白泽通灵的传说。若是真能饲养出可通人言的白泽，便可洞天机，知大道，近乎真人矣。
    甬道豁然开朗，入目却非想象中那般大气的聚义正厅，只是借用了天然的洞穴，因势而建，无论地面还是墙壁都没有做太多的装饰修改，显得颇为潦草。
    众人刚刚从建造合制，保养得宜的人工甬道中走出来，难免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元纯陀只觉得周遭阴风阵阵，暗处兽语绵绵，但是在两朵孤零零的焰头下，环境细节很难看得真切。她不禁身体战栗，不自觉地向庆云方向靠了靠。
    两团火光夹着一把石交椅，交椅上端坐一人，面目被阴影蒙去了大半，似乎应是方才呵斥纥单骰的威严老者。
    几人跟着刘子约走了数十步，回头再望，一片鸿蒙中已经看不见来时的甬道。
    一阵狂笑声在山洞中回荡，难辨来处。
    庆云下意识地将头转向了刘子约身侧，发出笑声的并不是那只白泽兽。
    庆云勐地省悟，急转身，正瞧见一只白泽从石椅背后缓缓转了出来，毛发光洁，在摇曳火光映衬和狂笑声的伴奏下显得格外诡异。
    “檀宗檀君庆云见过白泽使。”
    眼见队友的胆气受到压制，庆云选择主动发声，以壮声势，语气不卑不亢。
    “嗬，早听闻檀宗宗主英雄年少，胆识不凡。今日亲见，诚不我欺。我养的这头白泽名唤皋陶，知人心善恶，识命格贵贱。今日看它对檀君的态度，君当非池中物也。也罢，也罢，今番就算结一个善缘……”
    石座上的老者声音虽然威严，语气却十分和蔼，显然对庆云的态度十分友善。
    可是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另外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
    “慕容白泽！兹事体大，你一个人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