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一梦

    到了徐家请除妖师的日子。
    依茯苓早早地换上一套颇有讲究的男装，一袭银灰色的长袍遮住了她细瘦的身形，看着也有几分潇洒。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莲花图案，衣摆上的藤蔓蜿蜒盘转，清秀而又俊俏。秋茗帮她画了个偏中性的妆，掩盖住她脸上残余的稚气，填上一分英姿飒爽。偏棕色的秀发被高高扎在脑后，辫子垂下来像马尾一般轻轻摇摆。依茯苓原本就不是小家碧玉的长相，这么一打扮，不仔细辨认，还当真认不出这是个女孩子。
    依茯苓看着自己这一身，照了照镜子，“不愧是秋茗的手艺，难怪七里香里的客人缺谁都不缺的就是年轻公子。”
    秋茗听罢只是浅浅一笑，这丫头除了偷东西吃的时候，一直都很讨人喜欢。
    “哎，我的大小姐，可以出发了不？”许风掀开前楼和后院交界处的帘子，探出一个脑袋来，一边往过走一边催促，“打扮归打扮，别误了正事啊。”
    “知道。”依茯苓打量了一下许风的造型，头发在耳后松散的扎着，额前的碎发却被细致地别起来，前额绑着一根白色发带。衣服倒也朴素，一身白衣隐隐勾勒出男子矫健的身形。腰间用红绳挂着一块翡翠玉佩，绑一把佩剑，除去佩剑之外，许风浑然一副道士打扮，而依茯苓心下清楚，就算是光明正大带这种东西进去也未尝不可。
    她皱了皱眉，告诉秋茗：“帮他再上一下妆。”许风还是烟花地逛多了，都说人的容貌会随生长的环境有些许改变，这位爷满眼桃花，多情的很，就连平时说话都自带风流气息，哪里像个除妖道士，到像个逍遥散仙。
    唉，气质不够，粉底来凑。
    徐家大院门口
    “一会儿不要叫我名字，师父就好。”依茯苓提醒他，从袖口取出一瓶丹药，服下一颗。
    “这药可以让我暂时保持男性的声线，秋茗给的。”依茯苓看了一眼旁边满脸好奇的许风，解释一句，随后便走到徐家大门口。任由两个看门的家丁打量一番。
    “你们徐老爷请我来的，”依茯苓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还不赶紧进去通报？”
    两个家丁脸上露出一丝狐疑，可还是点了点头，让一个人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一个大约年过四十的男人赶出来，“呦，先生您可算来了，您可是让我好等啊，”那人说完，将依茯苓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还对家丁骂了一句：“这位先生可是家里的贵客，你们竟然如此怠慢！”
    依茯苓轻笑：“徐先生不必多礼，在下之所以前来就是为了做善事，若先生这么拘束，那在下便要觉得不自在了。”
    徐老爷一边轻声应和着，一边把依茯苓请到了正厅，许风在一旁看得惊奇，在路上偷偷地问依茯苓：“师父啊，你这是请了哪边天上的神仙，让你和这老头这么熟的啊？”
    被唤了一声“师父”的某人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嘛……不是有句老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么？”
    一切回到三天前。
    趁众人还在收拾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依茯苓先去搞来了一套算命先生的衣服。到了下午，她径自在路边摆起了小摊：
    “来一来，算一算，正宗的算命，包算包满意，算不准，少要钱，算得准，加双倍。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天灵灵，地灵灵……”
    依茯苓手里摇着个铜铃，学着之前在街边见过的算命先生一样吆喝着，没一会儿就有了几个客人。
    “唉唉，先生，您帮我看看我这胎生男生女啊。”
    “老夫近来夜观天象，此时阳气正盛，若是最近生产，应当是个大胖小子啊。”
    “先生，我最近生意一直亏本，您看看我这是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只要不做亏心买卖，定会有重生的迹象。”
    “先生你看看我……”
    “先生……”
    像这种简单的小事，依茯苓靠着自己平日里听来的八卦，还有一点点小法术，全部都回答了。
    ……
    “这先生算命有点准啊……”忙活了一下午，人群里开始传出这种声音。
    依茯苓这么搞倒也不是因为她吃饱了撑得没事做……
    根据徐弘彬的说法，每天下午，徐老爷都会去一个朋友家做客，商量公事。所以依茯苓就把摊子摆在了徐老爷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表面上看着客人，实际上一直注意着街上的动静。快到傍晚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马车夫的吆喝声：“让开点！让开点！这是徐老爷的车！”
    这条路平时除了徐家自己的马车，基本没什么马车经过，依茯苓一听就知道目标到位了。她假装帮一位客人看手相，眼睛却斜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街道另一头，一辆两匹红棕色骏马拉着的马车，直直地朝这里跑过来。
    就是现在！依茯苓看着马车就要经过，突然一脚踩上算命的桌子，纵身飞出人群，朝前一扑：“等一下！”
    这一扑直接扑在了马车前面，马车夫紧急拉住缰绳，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依茯苓手势飞速变换，趴在地上手朝着马一指：“定！”
    马车瞬间静止不动了，只是马车夫因为惯性太大，直接栽在了马背上，与此同时，车里传来一声闷响，想来里面的人应该也不好过。
    可毕竟就是个任务，她还没必要为了帮人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马车夫一看前头趴了个算命的，顿时火冒三丈，扬起马鞭就要往下抽。依茯苓一见，朝旁边微微一翻，刚好躲过一鞭。只见那鞭子又要抽下来，马车里传来一个男声：“住手！”
    马车夫闻声，动作立即停了下来，鞭子抽到了依茯苓身旁的地上。她微微松了口气：幸好这徐家不是什么暴发户，而是个书香世家，否则自己肯定要摆出一身武艺和他打一场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她面前，依茯苓抬头一看，这男子头上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面容虽不可避免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过去的威猛。
    对了，这徐老爷年轻的时候好像还练过武来着，依茯苓想。
    见到她，徐老爷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我的马车？”
    依茯苓急忙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面前的人作了个辑：“在下是一位道士，近日游历至此，刚才确实情况紧急，才不得不拦下先生的马车 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徐老爷捋了捋胡子，一挑眉，眼里带着些笑意：“哦？我见寻常算命的，为了跟富贵人家讨钱，一般都喜欢用这种说辞，你倒是说说，这情况究竟如何紧急，能让你不顾性命也要拦下我的车？”
    性命当然是顾的，没那个准备我也不敢拦，依茯苓心里想，表面却答道：“不知先生家中，最近可有鬼怪游荡？”
    徐老爷先是愣了一下，看向依茯苓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依茯苓轻笑： “看您这副表情，想来是了，而且，如果在下没算错的话，这鬼魂是否还缠上了您的家人？”
    徐老爷眼睛微微张大，一旁的群众见这副场景，议论纷纷。
    “这位先生据说算命算的很准呢。”
    “就是，刚才这先生给我算了，我就找见自己落在旁边这家店里的镯子了，这先生真是厉害。”
    其实那是因为她恰好看到旁边店里的小二拿着她的镯子出来找人而已。依茯苓摆着作辑的姿势，低着头听他们议论，硬是忍住了笑意。
    “唉你们说，要是这先生算的这么准，那这徐老爷家里……”
    “估计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噫，真避讳。”
    “以后绕着点走吧……”
    徐老爷听见这话，瞥了旁边一眼，那个议论的人赶紧闭住了嘴，不再多话。他扭过头来看看依茯苓，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面含笑意：“先生快请起，鄙人确实最近遇到了一些困惑，敢问先生可否为鄙人解答？”
    来了，依茯苓嘴角一勾：“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徐老爷将依茯苓请到马车上，基本上将她已经听过的故事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鄙人的这个三儿子虽是性子懦弱，但也是我们徐家的人，这万一出了事，我这个当爹的也……唉……”徐老爷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不错嘛，还是个亲爹，依茯苓心里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装模作样回应道：“先生所说之事，在下明白了，只是这问题有些棘手，在下没什么准备，不好办事。不如这样，三天后在下亲自拜访先生府邸，在那里招魂驱鬼，也算还先生不让我受皮鞭之苦的人情。”
    三天后，这时间是依茯苓考虑之后才决定的。徐老爷自己已经请了除妖师，再请个道士无非是看她算命算的准，才做的保底。她这么说，是为了帮完那妖之后，除妖师不会再去添乱，但是要是在那人后面过去，指不定自己只能看见一堆妖骨了。更何况，既然除妖师已经去过，自己再去，徐老爷肯定是不乐意的。而且赶着巧过去，也能体现出她的才智过人。
    “这……”徐老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之后，我定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先生！”
    由此，依茯苓现在，才能大摇大摆地跟在徐老爷后面打量这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