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惊风密雨

第四十七回 康熙阅军五凤楼 培公吟诗储秀宫


    腊月二十三那一夜的惊涛骇浪,使杨起隆惨淡经营多年的钟三郎会便很快地土崩瓦解了,京师渐次恢复了平静。但因云南毫无消息,康熙便命兵部与步军统领衙门合署统筹应变。周培公往来于上书房和兵部衙门之间。图海则带善扑营和京师各衙番役人等,划域稽查,因狱神庙及各大小监狱人犯已满,后来只好将一些胁从的犯人交保释放。养心殿因血污狼藉须得整修,康熙便移居乾清宫正寝,在乾清宫办事见人,身边自有周培公、何桂柱等料理杂务军务,一个太监不用。大内里头是皇后赫舍里氏坐纛,张万强带内务府敬事房、慎刑司太监苏拉,逐个查奸摘隐,清理入会太监,里里外外倒也严谨。
    隔天起来,喝了太皇太后命人送过的一碗老山参汤,康熙顿觉精神充足,心里很是踏实安定。他坐在乾清宫东暖阁大炕上,呆呆地瞧着外头在沉思:登极以来,在这宫院里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一个个都周全地办理了下来,他觉得这就足以证明自己有能耐应付一切险恶环境。此时心静,康熙不禁想起孟子说过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想想自家遭际,真正字字贴切入微!他目光炯炯望着玻璃窗外,红宫墙、黄琉璃瓦,昏暗的天空,似乎宁静,又似乎包藏着危机。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问旁边侍立的周培公:“你能演周易么?”
    周培公也在想心事,广东的军报他读过了,正担心傅宏烈顶不住局面。据傅宏烈来信谈,汪士荣曾到他军中联络,想一同说尚之信反正大清,掣肘云南,他觉着有点太玄。汪士荣虽听傅宏烈说过,但为人到底如何,周培公心中无数,除在兵部密档中细查,又派人至广西寻孔四贞去问底细。想到***叛变,又不知龚荣遇如何……正胡思乱想间,听康熙发问,忙道:“奴才于《易》仅知一二,甚是皮毛,不及熊赐履远矣!”康熙微笑着点点头,便命何桂柱:“去传熊赐履来!”
    隆宗门内北房离乾清宫很近,熊赐履闻讯急急忙忙赶来,见康熙正在殿口站着,便在阶下叩头行礼。
    “熊赐履,”康熙叫他起身,笑道,“倒没想你有那大胆子!朕听说前夜起乱时,你秉烛端坐,料理机务,旁若无人?”
    “君父尚且镇定如常,臣子何敢苟且偷安?”熊赐履经此一事,也是深有感触,正容说道:“这两日奴才自省自责,办的错事很多。”“咹?”康熙诧异地一笑,“这是怎么说?朕又没责怪你!”熊赐履道:“惟主上宽厚待臣,臣愈觉不安——臣经此一事,乃知仁恕之道不可滥用。以杨起隆之事观之,臣曾云对吴三桂以仁相待,其实愚不可及。”
    康熙听了自是高兴,笑道:“不说这些了,朕叫你来,是替朕演演易数的,卜个吉日良辰,朕要在午门盛陈军威,一则以震慑三藩,一则准备大索百日,廓清京师畿辅。”
    熊赐履毫不犹豫地说道:“皇上虑得极是!臣以为此次大索,应连山东抱犊崮之贼一并犁庭扫穴,确保河道漕运无阻,以便南粮北运!”
    “嗯。”
    “小慈乃大慈之贼,这是臣近日格物致知的心得。”
    “你说什么?”康熙睁大了眼睛问道。
    “臣言:小慈乃大慈之贼!”
    “好!”康熙转身走到炕边坐下,一边瞧熊赐履布卦,一边像咀嚼橄榄似的玩味这句话,心中又欢喜,又惆怅,自从伍次友离去,这类实用而不离大道的话很少有人再向他说起了。
    熊赐履跪在几前,将六十四根蓍草随意分成两堆儿,各按奇偶之数一组一组数了,又打乱了重复一次,已是分出卦象,却是“”,又将八个崭新的康熙通宝布了六位,反复摆弄了多时,皱眉闭目思虑良久,方开口说道:“按此‘离’卦,与主上心思正合:履错然,敬之无咎,黄离、元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康熙听得有点发急,没等他说完便笑道:“老夫子,谁和你辩学问来?你只说明白就是了!”
    “是个有惊无伤的卦象,主子只须谨慎,终逢大吉!”熊赐履笑着,又看铜钱卦象道:“按今日乃癸丑年乙丑月丙辰之日,水木齐刑马狗,又兆有西方之火炼铄金戈,原是大凶之日,择不出什么好时辰的。”康熙听了正皱眉沉思,却听熊赐履又道:“然主上要办的并非喜事,乃是动刀兵,开杀戒,正合煞日凶危。因此卦象也就翻为上上大吉之日!”熊赐履尽量通俗地解说着,瞧着卦象不住拈须微笑。
    康熙探着身子,盯着散放在几上的那些神秘的草棒儿和铜钱,说道:“报出时辰来!”
    “申时最佳。”熊赐履道,“这一格推来,上为贵人、紫微、龙德、天喜,下为红艳、亡神、暴败……”康熙想了想,问道:“难道没别的好时辰?——申时稍迟了些。”熊赐履又端详了一阵,笑道:“那就午时!上为龙华月德,下为年煞死符,也够他们受的。”他隐瞒了“小耗”二字,在这类事上,熊赐履并不过于冬烘迂腐。
    “传旨:午时在午门校阅驻京禁军,着兵部、礼部、善扑营速办!”康熙大声命道。何桂柱打个千儿,一迭连声答应着飞跑下去。康熙正待更衣,却见张万强气喘吁吁小跑进来,也不及行礼,便说:“万岁爷,老佛爷叫奴才快着过来传话,万岁要能抽出身子,请到后头去瞧瞧呢!”
    “什么事?”
    “娘娘……娘娘难产……”
    康熙一屁股坐回龙椅,忽然觉得身上又乏又软。连熊赐履和周培公也惊呆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后是因惊吓、劳累又调养不周,以致动了胎气。半晌,康熙才跺脚道:“你只管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院的医正?——叫索额图预备着进去省视!”说着,起身拔腿便走。
    “万岁!”明珠又热汗淋漓地赶来,见康熙要出去,忙翻身伏地说道:“请万岁暂留龙步!”
    康熙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是明珠么?什么事?”
    “党务礼、萨穆哈自云南回来了!”明珠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康熙听来,却如骤闻焦雷,倏地转过身来,厉声命道:“宣他们进来!”一边回身坐下,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两个转儿,依旧忍不住淌了出来。
    党务礼和萨穆哈已完全不能走路,由四个小侍卫挟着,脚不沾地“拖”进了上书房。两个人都是寻常百姓装束,毡帽破败,棉袍开花,萨穆哈一只鞋没了底子,脚后跟冻裂得像小孩子嘴,正向外渗血。
    “你们受苦了!”康熙怜恤地瞧着两个叫化子似的大臣,说道:“不用慌张,已是到家了,有话慢慢儿说。”
    两个人发直的眼睛此时才有点活气。在风陵渡过黄河时他们被船家打劫了,只得沿途乞讨,赶了回来。听康熙如此温言抚慰,再也按捺不住,竟“呜”地一声号啕痛哭起来。“万岁……吴三桂反……反了!”党务礼哭着从怀里抽出一卷文书,抖着双手捧给康熙,“折尔肯、傅达礼、朱国治、甘文焜他们都……遇难了……”
    意料中的事终于证实了!康熙默默地接过文书,一件件拣看。因受汗浸水湿,文书已被揉得破烂不堪——除了吴三桂的檄文,还有甘文焜和朱国治预先拟好的遗折,一字一句都像烈火烧灼他的心。康熙觉得身上发软,无力地摆摆手道:“扶他们下去好生将养……”
    “臣以为两事可一并兼办!”熊赐履想起昔日与朱国治东园论道、南苑钓鱼的往事,不禁热泪纵横,跪下奏道,“此次校阅京城兵马,盛陈威仪,外示朝廷与贼誓不共立,内安畿辅人心,有一举两得的功效!”康熙一边捻着朝珠沉思,一边说道:“你说的虽有理,但形势有变,不能不随机应变。周培公——从周全斌、吴应熊处查抄的文卷、书信封了没有?”
    周培公一怔,忙道:“全都封了,已交给大理寺。”他已隐隐猜到康熙的用意,忙又补了一句,“因未奉万岁旨意,臣与图海都未敢擅自拆看……”“全都运到午门外听朕发落!”康熙点点头,继续说道,“杨起隆的案子能不牵连的就不要牵连了,这是一;其二,熊赐履即刻草诏,福建、广东二藩暂时停撤,话要说得委婉,透彻,又不能示弱,要以攻心为上!”
    “是!”熊赐履佩服得五体投地,叩头答道:“圣上训诲极明,能攻心则反侧自消!”
    康熙眼见自鸣钟已指向午时,便匆匆换了黑狐腿缎台冠,酱色江绸面青白缣袍,外套一件石青缂丝面乌云豹金龙褂,至大镜前瞧瞧自己脸色,又要一杯长白陈酿山葡萄酒饮了下去,便见何桂柱飞跑进来报说:“午时已到,请旨——”
    “传旨:议政康亲王杰书、简亲王喇布、安亲王岳乐,带领在京各王,贝勒、贝子、伯爵以上亲贵宗室,并六部九卿,侍郎以上职官在午门旁候旨,将吴应熊从天牢里提出押往午门!”康熙说着,已佩上了宝剑,“启驾五凤楼!”
    立时,“皇上启驾五凤楼”的传呼声一站转一站地传了出去。
    午门上九十五面龙旗同时升起。康熙镇静自若地拾级登上楼来。从储秀宫赶来的张万强有事要回禀,见臣子们跪了一大片,正在扬尘舞拜,山呼万岁,口张了张又咽了回去。康熙瞧他脸色便知皇后情势凶险,却问也没问,一咬牙便来到雉堞跟前。
    下面三千名精选的铁甲御林军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心境,一见康熙气宇轩昂在门楼上探出身来,山呼海啸般大叫:“万岁,万万岁!”接着战鼓咚咚,号角呜咽,步骑兵按着方位,随着图海手中的红旗进退演阵。大风卷起滚滚黄尘,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五凤楼下的将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整齐划一,煞是壮观。
    在这一刹那间,康熙觉得自己无比高大,胸中的忧郁、愁思,荡涤一空。冬日的阳光下,他的脸色涨得绯红,对身后的大臣们说:“秦始皇以砖石为盾,朕以天下臣民为长城。砖石长城今已破败,千万百姓依然如故。众卿须牢记朕今日此语!”说罢,命明珠下去:“你去问问吴应熊,今日行刑还有何言?”
    “喳!”明珠答应一声,撩起袍服走下门楼,命令暂停演阵。见吴应熊被绑在校场东北角一个旗纛下的木桩子上,便前来问道:“吴应熊,万岁问你,今日行刑你有何言?”
    吴应熊面不改色,瞿然开目道:“我命系于天,听天由命!但有一言传于康熙:杀了我,我父再无牵挂,可以专心用兵。在朝诸公也未必便个个肯做你家奴才!身为人子,死而尽孝,何憾之有?”
    明珠回身禀报,康熙在门楼上“哼”地冷笑一声道:“将那些文书抬到他面前烧掉!”
    一堆堆箱笼在大火中噼啪作响。这些大箱笼里装的都是吴应熊、周全斌平日与文武百官往来的书札。其中有传递消息的,有沟通感情的,也有巴结向上的,甚至有自愿投靠的。吴应熊气馁地闭上了双眼。几百名文武官员怀着异样的心情,有的诧异,有的感激,有的佩服,用不同的目光盯视着康熙。康熙微微一笑,摆手大声道:“诛了这个逆臣!”
    操演刚完,康熙便匆匆下楼,要过几匹仪仗御马,带了杰书、明珠、索额图翻身上骑,见周培公迟疑着不知该干什么,便道:“你去乾清宫将党务礼带来的文书送至储秀宫——这里的事由熊赐履和图海来办。”说完,便四骑奋蹄地赶往储秀宫去了。
    储秀宫里头人很多。几个太医、稳婆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太皇太后、皇太妃和贵妃钮祜禄氏、惠妃叶赫氏、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还有郭络罗氏、卫氏、戴佳氏等十几个贵人都在外头殿里坐着,见康熙急如风火般进来,除了太皇太后,都忽地立起身来。
    “进去瞧瞧吧。”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孩子生下来了,挺富态的,可大人……”
    康熙带着杰书一干人来,原想在这里议事,不想皇后病情如此严重。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忙躬身称“是”,命他们都在廊下侍候,自己进了里屋。
    赫舍里氏已经昏厥过去。她静静地半躺在大迎枕上,脸色十分苍白,连嘴唇全无血色。一个乳母抱着襁褓中的皇二子跪在一旁,几个太医头上俱是密密的汗珠,一个在切脉,另两个忙着扎针。宫女墨菊因腿上受伤,挣扎着捧着药罐儿,泪眼汪汪地望着皇后。
    康熙看着皇后,突然想起十一年前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康熙二年。他驾临辅政大臣索尼府邸,君臣二人正说得十分高兴,一个总角**突然闯了进来,也不行礼,指着康熙问索尼:“爷爷,听叔叔方才说,他叫康熙?”
    索尼腾地红了脸,断喝一声道:“放肆!还不跪下,这是万岁爷!太无规矩了!咳咳咳……”老态龙钟的索尼气得咳嗽不止。
    “何必呢?”康熙笑道,“她比朕还小吧,朕不怪罪!你老索尼也太古板了!”
    “哦!”赫舍里一边跪下,一边闪着一双虎灵灵的眼睛盯着康熙,“万岁爷!听说你住在紫禁城,是么?”
    “是啊!”
    “里头好玩么?”
    “好玩。”康熙笑道,“里头的东西,外头是见不着的。”
    “明儿你闲了,带我进去瞧瞧,成么?”
    “好哇!”康熙自幼就厌烦繁缛的礼仪。每天见到的是阿谀的笑脸,从没见过这样混沌未凿、天真有趣的人,不禁大为高兴,说道:“叫你娘带你进去,见见皇祖母、皇太后,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
    以后他进索府跟伍次友读书,两人见面就更多了,常在一起斗草斗蟋蟀,捉萤火虫儿,看蚂蚁拖苍蝇上树……
    如今这个人却到了……康熙又想起她入宫以来,夙夜勤谨,佐理六宫,不禁潸然泪下,俯身泣道:“皇后,朕来瞧你了!”
    赫舍里氏突然睁开了双眼,还是那样亮亮的,搜寻了半日,才见康熙立在榻前。她嘴唇嚅动了一下,康熙忙侧过脸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只看见两行清泪从她两颊无声地流下。
    “你到底怎么样?”康熙带着哭音问道。
    皇后没有回答。
    康熙一时五内俱焚,痛叫一声:“皇后——怪朕迟来一步,迟来了……一步啊!你我是结发恩爱夫妻,又有青梅竹马之好,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说呀!”他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捶胸顿足地放声大哭了。
    “万岁爷!”切脉的太医哭丧着脸道,“娘娘痰涌,已不能……”太皇太后在外边听着,忙迈步进来,见此情景,不觉老泪纵横,握着皇后的手道:“好孩子,你放心,闭了眼安息吧……”
    康熙呆看了一眼赫舍里氏,见她不肯瞑目,料有心事,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对索额图道:“怕是不……不成了,只是咽不下气,这……这实在受罪,你们进来晋谒一下。周培公,你既赶来了,也来吧!”
    皇后的眼珠已不能转动,只死死盯着屋顶,闭着气不肯合眼。索额图,轻声儿叫她小名:“秀儿,家里都好,皇上又亲赐了宅子,你几个堂兄弟都出息了,娘娘,你……就放心……”
    “娘娘,奴才是明珠!”明珠哭着说着,“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贤德淑茂,万岁极爱重娘娘,必当重加娘娘身后之荣……”
    杰书瞧着不济事,叩头泣道:“娘娘,您这样受罪不安,万岁爷心里能不难过?您就去吧,一切均有万岁做主!”他哽咽得连话也说不清了。
    见赫舍里氏仍瞠目不语,康熙又疼又急又伤心,便哭着申斥太医:“你与朕用药,你快治!——你们这些废物,饭桶!平日大话说得震天价响,吃了朕的俸禄,就这样办差?”那群太医听他发怒,吓得脸色煞白,只是顿首谢罪。
    “娘娘的心思臣知道!”周培公忽然身子一挺说道,“奴才吟一首诗,为娘娘西归饯行!”
    “你吟来!”康熙厉声道。
    “喳!”周培公伏地顿首,大声吟道:
    娘娘一貌玉无瑕,廿年风雨抛天涯。
    缘何临去目难瞑?恐教儿子着芦花!
    吟声刚落,赫舍里氏的眼睛竟奇迹般眨了一下,又睁开来。
    “啊……原来如此!”康熙身子一震,他全明白了,见太皇太后点头微叹,便叫道:“立宣熊赐履进来!”
    “奴才在!”熊赐履刚进储秀宫,见里头忙乱,知道办不成事,正要退出,忽听康熙传呼,忙答应一声,进来叩头道,“奴才奉诏来见!”
    “此子乃皇后赫舍里氏所生,朕取名胤礽!”康熙大声说道,“依满洲祖宗家法,本不立皇太子,当此非常之时,为固国本,安定民心,朕决意建储,立皇二子胤礽为皇太子!”
    “喳!”
    “熊赐履人品端方,学术纯正,曾为先帝倚重,朕亦十分信赖。”康熙接着道,“着熊赐履进太子太保,即为太子师傅,朝夕加以导辅,务期不负朕之厚望,皇后拳拳之情……”
    康熙言犹未毕,赫舍里氏身子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来,双眸低垂,溘然长逝。
    康熙拭泪道:“皇天后土鉴之,朕决不反悔!”说完摆摆手道,“赏周培公黄金一百两,你们都……跪安吧!”
    明珠起身时瞟了一眼周培公,周培公正低头谢恩,没瞧见。索额图用感激的目光扫视周培公,却与明珠目光相遇。两对目光相撞,微微迸出一闪火花。听到康熙的吩咐,便都各自低头道:“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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