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醉酒侍郎君

第六十一回:冤家路窄往事不堪


    城北张家府。
    陆怜鸢帮着桃铃把今儿他们一生一旦要穿的戏服挂起来。
    脸上掠过一丝担忧。
    “五小姐真不回去看看?毕竟今儿是三少爷成亲的日子,你还是回去一趟吧!”
    记着那一晚他与七弟耳语,陆怜鸢咬咬牙:“不去!”
    更何况……
    她摸了摸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
    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在纷呈中无辜跑来的小生命。
    没什么了不起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害怕被人说闲话,一直不敢找大夫打胎,一日拖着一日,渐渐就大了。
    大了,就更难舍去了。
    桃铃不再劝她,劝了无数次,仍没用。
    有时候连陆怜鸢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赌气,还是因为秋筱桐的那句话,而留下的。
    他说,他娶她。
    可不知真假。
    毕竟他再未提过这句话,对她,也不过像在对一位客人。
    秋尘归许久不曾上台了,如今对着镜子画脸,都有些生疏了。
    “张大爷着我来问问,二位爷今儿准备先唱哪出?”
    秋筱桐正理着戏服,见人来问,随口说道:“仍是老样子,先一场《牡丹亭》,再一场《西厢记》……”
    “秋老板,咱张大爷说啦,他今儿要听《贵妃醉酒》!”
    秋尘归一愣,手中的笔打翻了胭脂盒,红色翻了一桌。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自那时起,他再未唱过《贵妃醉酒》,如今怎么?
    “这位哥儿,咱给的戏牌子上没安排这一出啊!该是你家爷看错了?”
    “哟!秋老板这话我可不敢对我家爷说,不成您亲自去问问?我们是京城来的,许听得戏与你们这儿不同,不过既然您是角儿,总不会有唱不成的戏吧!”
    把责任一推,赶忙的就走了。
    二人相视,神色凝重。
    桃铃看见了,不解其中意,问道:“这《贵妃醉酒》有什么不能唱的?”
    秋筱桐摇了摇头,不语,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他走出门,悄悄往那人群里张望。
    那座下正中的老头好是面善,似是在何处见过。
    仔细一想,是他!
    “尘归,别画了,咱们走!”
    他匆匆闯了进来,将他手里的水钻头面夺了下来。
    慌张,如同看见了鬼!
    “师哥,真的是他?”
    “是谁?”桃铃在一旁问。
    二人沉默,不知如何启齿。
    秋筱桐将所有行头,一股脑塞进箱子里。
    全是新的戏服,他竟也忘了心疼。
    欲走,那身影却已在面前了。
    “秋老板,这么急要去哪里?”声音尖如女人,走进来的却是个没有胡子的白发老头。
    “我一来这乾安城就想着找你,怎么,你这是故意躲我不成?”
    他走近秋尘归,翘着兰花指抚着他的脸。
    秋筱桐上前一步,把师弟拦在身后。
    “张公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故作镇定。
    “哟这话说的中听!若不是你秋老板,只怕我还能再年轻一些哩!”
    他微微冷笑,瞪了他一眼,狠狠拉开他,直往秋尘归面前去。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你那一杯装着毒酒的杯子,我还好好收在床头呢!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看着它,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他步步逼近,秋尘归后退不能。
    蓦地跪下,求他:“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如今要寻仇就来找我,请放了我师哥!”
    “好。”他倒是回答的爽快,“那你就让那小女孩留下来,做我的姨太太!”
    他露出恶心人的笑,舔着嘴唇,扑向桃铃。
    太监也是可怜,没了那东西,却不能没女人。
    有了女人,不能做那事儿,心里就愈发难耐。
    欲望难得满足,能把人都变成了鬼。
    所以,传闻他死了那么些姨太太,都是真的。
    她们图他的财势,他图她们的身体。前者满足,后者失望,一差一异,他就动了手。
    桃铃害怕,这样一个枯萎了的,不健全的人,谁见了不怕?
    她跑到秋尘归身后,小声说:“我已经嫁人了!这是我夫君!”
    秋尘归跟着一愣,茫然,点了点头。
    那张公公站在那里,许久,又露出那样的笑。
    “你?让开。”
    他不动。
    “你不怕我把匡家少爷之死的真相说出来?”
    他眼神闪过凄迷,却仍护着桃铃。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找我,别找她!”
    张公公仍咄咄逼人,却听门外有人唤道:“老夫人等不及啦!求老板们快些上台!”
    无奈这样的恶人,却是个大孝子。
    他皱了皱眉,暂且放他一马。
    “扮好了上台,别想跑!莫说是在这乾安城,就算你们仍在京城,我也有法子把你们找出来!”
    良久,这后台无人说话。
    还是桃铃最先难忍恐惧,抹着眼泪,呜呜咽咽。
    “你们都先回去,我来把戏唱完。”
    秋筱桐重新打开箱子。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除此,他还能去哪里唱戏?
    戏是他的全部,舍之不下。
    师弟是他的亲人,不忍他受委屈。
    “你会唱什么《贵妃醉酒》,还是我留下来吧!”他故意笑着说。
    取出戏服,穿上,头面全拿掉,换更华丽的贵妃冠。
    锵锵锵……
    锣鼓子敲响,气氛愈发紧张。
    秋筱桐亦晓得,自己留下做不得什么,唯站在戏台子旁,守着他。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秋尘归念出戏词儿,忽然出了神。
    三年前,就是唱到这一句,他将手中盛满酒的金凤杯,献给了台下坐着的张公公。
    这是一杯毒酒,可他捧着的时候却没一丝惊慌。
    因为他是为了救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
    张公公喜,接过酒,一杯下肚。
    然,仍活着。
    而他爱着的那个人男人,还是死了。
    呵这世道,好人不长久,坏人活千年!
    他把怨气闷在心里,依旧认真唱着,毕竟他,不能毁了戏。
    猛一抬头,远处,高朋满座的后面,站着一个一袭红衣的男人。。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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