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忙碌的工作，理应当合理地分配掉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可是，五六实在是太轻松了，每天除了自己翻翻电子书、跟小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做了。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单位平静如流水，似乎当初导致阿孥桦差点离职的那一笔亏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后来，有一次，五六跟徐局长聊天的时候，偶然问起，局长那怪异的眼神和表情让五六至今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嫩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徐局长听到五六的问题后，端起来的酒杯，就那么定定地举着，甚至于都忘了自己是要送到嘴边、还是要放下。徐局长双目瞪得大大的，圆圆的，似乎都要跳脱出来一般。徐局长的嘴巴也猛然张大，五六甚至于都听到了他下巴发出了“哒”一声响。
    徐局长可能是看到了五六一脸无地自容的尴尬和不明白，他有点讪讪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毕竟，自己只是个小角色，可招惹不起这样的大人物。虽然，徐局长也不太清楚五六的身份，可是，自己的队长那一脸严肃认真小心的表情，自己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徐局长很努力地收起自己镇静的表情，可是，他只是成功收起了右边半张脸的镇静。他的左眼依然睁得大大的、他的左边的面部肌肉僵硬、他的左半天的嘴因为强行控制而咧在一边。
    徐局长有点尴尬地放下酒杯：虽然，理应该尴尬的是五六，可是，自己作为下属，跟领导的贵客坐一张桌子，本身就已经过分了，自己居然还胆敢笑话领导？真正儿是活腻歪了。
    “那个，您有所不知，对于资金这方面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俗话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国家政府机构，皆是单位用之、取之于民。既然是百姓中的人，骗取了政府单位部门的资金，那么，自然由其他的百姓，来填补这个窟窿。只要多开放几个摄像头，资金这种东西，来的很快的。”
    听到这些话，五六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是，他知道，言语，太过于苍白。而且，他知道，对于单位的人而言，普通人在他们心中，那是根本就不能跟自己放齐平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脚底下一粒有点碍脚的沙子罢了。
    “可是，这笔资金，明明是我们套用掉的啊。”五六压低嗓门，这件事情，他也是听橙丫头说起的。据说，套用这笔资金，不过是为了将阿孥桦强行拉近自己的队伍罢了。第五人生组合不能容许任何一个人类不在这个组合里面，不允许特例的存在。
    徐局长习惯性地四处打量了一下，不过，也不过是意思意思，对于自己办公室的控制度，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徐局长微微眯着眼睛，嘴角的嘲讽意味很浓。当然，这不是针对五六。他端起酒杯，没有送到最贱，而是晃啊晃啊，眼睛盯着杯中物，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复杂：“这笔资金，算什么？光我上位之后，送给我们组合的资金，就是这个的几十倍了。”这句话，隐含的信息量十分巨大。
    当然，五六也不是傻子，他也算是听明白了：徐局长这个位子，是花费巨额资金，购买过来的；购买之后，还得继续往里面砸巨款，不然，位置不保；星球水域管理总部很有钱，对于这笔资金，根本就没当回事；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星球水域管理总部其实也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
    当然，也是这一段日子以来，徐局长跟五六接触多了，他对于五六已经十分信任了，所以才敢放心说出这句话来。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组合，必须拉着阿孥桦进来？”五六的嘴角，有点苦涩，他盯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却没有胃口，“原本，阿孥桦可以简简单单、快快乐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啊，为什么，非得破坏她的平静，将她拉入危险之中呢？我们这个组合，不是应该尊重人类的自主选择意识、并且保护他们呢？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徐局长望着眼前这个孩子：是的啊，还是个孩子，还这么天真，还那么地相信美好！
    一口喝光杯中酒，徐局长憋了很长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吐出。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轻轻飘舞，舒缓了人的神经。
    “我醉了，喝多了，说的全是酒话，你别当真啊！”徐局长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五六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是，话题结束的节奏？
    可是，放下酒杯的徐局长，望着五六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诚、清澈，没有了平日里头的浑浊与讨好。
    五六突然发现，是不是，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明着讨好自己的领导，根本就不了解呢？也是啊，接触根本就不多，再加上别人有意表演、自己的满不在意，怎么可能了解？自己这样子，又能够真正了解几个人？
    自己了解橙丫头吗？自己了解独道流吗？自己了解阿孥桦吗？自己了解••••••自己吗？
    想的有点远了，赶紧拉回思绪：看来，徐局长这是借着酒意，想要说一些平日里头说不出来的话啊。
    “第五人生组合，起初建立的时候，的确是为了普通人类的幸福、平安、利益着想。可是，人心最善变！这么多年了，先后又添加了那么多新人。而且，这些年，第五人生组合发展的不错，有钱有势。还有多少领导，是守着原先的理念的？为别人服务，不过是没钱没权时，想要壮大自己队伍的口号罢了。人心如此冷漠与自私，怎么可能真的将到手的钱和权，拱手相让？傻啊？”
    望着眼前满脸可以憋出潮红的徐局长，五六夹着菜的筷子，就那么定格在那里：这些，自己其实也知道，不是吗？
    “不说别人，说自己，让我让出自己的金钱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人，我做不好。但是，我可以在心情好的时候、需要表现的时候，资助他们一点闲钱与口粮。但是，将我碗里的东西，让出去？不可能！动物尚且护食呢，更加别说人了。不强光你最后一点，已经算是我比较有良心了。”
    五六大口咽下菜肴，却形同嚼蜡：自己，不也是？
    “第五人生组合，早就已经不是原先的组合了。现在的组合，考虑的，是怎样能够搜刮更多的利益、获得更大的权利。如果不是帝尊的全力压制，只怕，这颗星球，就是第二颗星球。”
    五六吃不下去了，连吞咽的动作，也做不了了：“有人类的地方，真的没有好的吗？”
    徐局长朝着五六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欲望，毁了人类，扭曲了人类的灵魂。那么，人类，只有毁了这个世界，才能填补自己内心无休止的贪恋。”
    五六突然觉得好累：难道，地球上的那一幕惨剧，还不够让人类清醒的吗？难道，在机器人星球的苦难，并没有打醒人类那被权势地位束缚住的一颗心吗？究竟要怎样，人类才能够成长，不再是这样的自我争夺、互相摧毁？
    会有那一天吗？
    “我喝多了，醉了，讲的都是醉话，你别放心上。酒醒了，我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徐局长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五六点点头，他明白：徐局长的意思是，这话，是酒桌上的话。等你离开酒桌后，我就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些话。
    是啊，徐局长不过是组合的一个小人物，他如何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五六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帮徐局长关上了大门。
    他没有看到，他身后本应该熟睡的徐局长，睁开了双眼。而徐局长的双眼，清澈干净，哪有丝毫酒意？
    常年在酒桌上拼杀的政府官员，区区白酒，不过开水，怎么可能倒下？
    “但愿，你能够改变一下这个组合。不然，人类，真的完了。”徐局长轻轻开口。
    但是，随即，他摇摇头：“难哪！毁到根了啊！”
    ••••••
    离开办公室的五六，打开通讯代码，找到了阿孥桦，编辑了一组文字，发过去：兔子，你那发自真心的笑容，还在吗？
    很长一段时间，阿孥桦都没有回消息。她现在实在是太忙了，忙的跟各个主任、局长聊天、拉家常：她无比渴望向上爬，她受够了被欺压的滋味。五六不肯帮她，所以，她靠自己！
    五六在心里盘算：有多久没有见到阿孥桦了？自从上次她腿骨折之后，大概有几个月了吧？每次看到她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模样，自己心里面就来气，远远看到，就转身走了。一开始，阿孥桦还会在下班后让五六送她回家。后来，为了跟同事领导加深感情，改成了跟同事领导一起回去。
    后来，后来就莫名的不再联系了吧？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了什么呢？
    许久许久，久到五六都将两个人的过去，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阿孥桦的消息，才回复过来：“不是了！我不再那么天真、那么傻了！社会是个大染缸，保持纯白，就会被丢弃。只有变成同样的色彩，才能够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