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神馆之蝶梦

第30章


一眼瞪过去,却发现他正呆呆地望着小姐。我心里‘咯噔’一声:那样狂恋的眼神,绝不会错认,他已对小姐日久生情了!!想我为了护主,驱赶过无数尾随者,谁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但他整日一副踏实略嫌呆傻的样子,干起活来极是勤恳,怎么看都是难得的忠仆,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怀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既然如此,他又肯帮情敌传书,这未免难以理解。灵机一动间,我顿悟到——随着年龄日长,他与小姐接触的时间也渐渐短了。这回,怕是他假借送信的名义,接近讨好心上人呢。如此一想,忽觉此人甚是可怖,小姐被这种人惦记,处境堪虞。务必想个法子,阻止情势恶化。于是,我装作误解,来到表少爷跟前,说了那些话。其实是想提醒他:他给小姐写情诗的事,我已知晓了,既然仰慕,就尽快出手吧。见他不开窍,便斟字酌句,将事情亦真亦假地说了。至于抨击信中文辞,是想着‘请将不如激将’。表少爷急起来,或许会说‘那信是我写的,用词怎会粗俗’,一旦坦承了,就得化暗为明,去和老爷提亲,这姻缘也算定了。”
  “夫人真是聪明!可惜,他并不领情。”
  “表少爷仁厚,不相信他的信使会骗他,也许还觉得人家怜他痴情,热心帮忙,不求回报,心里感激着呢。我一番迂回,却只以为是错认了写信人。”
  “那后来呢?”
  “离娘子不是知道?被骂回来了。次日,我去厨房端小姐要的粥,巧遇了那罪魁祸首。他看着我半晌,低声道:‘昨天你和表少爷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他不该那样说你的!’这话刺得我心头一酸。确实,他妄想主人,在我看来是一种冲撞,但那时觉得,这并非他的错。那样温柔的好女子,我若是男子,也要爱上的。再说,他身世与我相似,又相处过几年,不忍见他对无望的情事执着下去,就告诫‘你比我清楚,表少爷喜欢小姐的’,劝他知难而退。谁知,他闷闷反驳,‘喜欢她的,又不止他一个’。我一再苦口婆心,‘做人该当本分,高攀地位相差悬殊的女子,从来没有好下场,再痴心也是枉然。’为让他明白,我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盘糕点,‘这是为表少爷准备的,就算你也好这口,又能怎样?’他拖着长音,回答‘我能……’,忽然眼神一闪,跳起来从盘中抢走一块,囫囵塞到嘴里,挑衅地回视我——‘这样!’我第一次见他这般神情,以前那干净的笑容,于他的美貌有损。现在透出异样的聪明邪气,极是俊秀。原来他这多年来全是伪装,恍悟后,心底一片寒凉。他方才的举动,让我联想到‘染指’的典故,气急败坏道:‘我说这些,也是为你着想。小姐日后嫁了表少爷,你待怎地?’他目光坚毅:‘她嫁到婆家,我就跟去那边,依旧作她的仆人;要是不能陪嫁,我逃出去,要饭也要到她家门口。她那样好心,还能不收我吗?我追随在她左右,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就不信她始终无视于我。一旦她把我放在眼里,也生出感情来,’他停了下,斜了墙角一眼,又转头盯着盘子,恶毒地笑道,‘那时,表少爷爱吃多少糕点,都随他去!’”
  离春不禁皱眉:
  “我怎么听不明白?他看墙角,有什么用意,值得这样关注?”
  房夫人眼神发直,手指僵硬:
  “那几日厨房闹老鼠,角落里撒着些药铺买来的砒霜!”
  离春低头看那一地残渣,大惊失色:
  “方才,夫人是怕他兑现承诺?这对我,简直是救命之恩!”
  “离娘子不必慌张!”
  “这谈何容易!难道,您当年认清那人的豺狼性情,竟十分冷静?”
  房夫人苦笑:
  “哪里?我比你现在尤有过之,整日担心小姐落入魔掌,又要提防表少爷遭他毒手。后来被求亲,我说怕旁人对小姐照顾不周,好像她离不了我。其实,我哪有过这般自大的想法?还不是担心大家被那人蒙蔽,出了大事后悔莫及。直到表少爷直抒胸臆,与小姐婚事粗定,我才略略安心。出嫁前,一再对小姐说,尽快与表公子成礼,家里的人一个也不要带过去,有故人找上门切莫收留。小姐虽不解真意,但听我再三嘱托,也回答记住了。为人妻后,时常想与小姐联系,却屡次耽搁。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阻挠,但我心底,也怕得知那边的消息。这实在是掩耳盗铃,宁愿相信旧日相识都过得安稳。万一证实真有变故,怕会自责一世。所以,听离娘子说她一家幸福,本想询问家仆中有没有那样一人,却不敢出口。正欺骗自己,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就看到那糕点……”
  看房夫人双肩颤抖,离春劝慰道:
  “以夫人所见所闻,会忧虑也属正常。但静心分析起来,那人虽从闽南追到长安,但一切种种,只为博得心仪女子的青睐。两情相悦之后,为了长长久久,才会下狠手扫除障碍。若她对他仍是不屑一顾,他便没道理铤而走险。”说到这里,语含试探,“难道您是怕,夫人真对他生情不成?”
  “不!没有。”急忙否认,“小姐饱读诗书,绝非轻浮之人。”
  “可据我听说,她是心肠极软的。这样的人,通常重情,若身边有一人数年如一日,对她穷追不舍,难道当真铁石心肠?”
  “话可不是这样说。”房夫人正色道,“正因她情义为重,决定嫁给表少爷,必然是爱极了他。作了恋人的妻子,已是心愿得遂;再为人母,便不光情爱,更有责任。按着自己的意,一路经营至今的和美日子,小姐那样聪明,怎么会亲手毁了它?”
  “人心隔肚皮,不好说的。”离春眼色诡谲,“您与她是相伴过几年,但又没成了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再者,两位夫人姐妹情深也好,主仆情深也罢,这说话时难免偏私些,怕是作不得准。”
  房夫人一听,又是焦急又是恼怒,头颅左右摇摆,想再为小姐的名节辩解两句。可是,无论说些什么,也会被归结到袒护上,无奈间,索性往地下一跪,举手郑重赌咒:
  “我封玉兰对天起誓,方才所言,如有半句标榜夸大,就让我……”
  从她跪倒在地的一刻,房竞萧已坐不住了,大步插到中间,手臂一伸,袍袖垂下,将妻子挡在身后,不悦道:
  “离娘子,我一心一意当你是朋友,你非但不坦诚,还玩起手段来。”
  “哦?”离春冷笑。
  “若真如你所言,你和我那姨姐有交情,以你洞悉人心的能力,还会看不出她品性如何?你心中明明已有定论,却仍对我妻子言语相逼,不知是为了哪般!”
  离春也不解释,只默默自语,好像说什么“果然是同活”,而后抬头孤傲道:
  “既然公子疑我不怀好意,再待下去也是无趣,那就告辞了,想二位也无意相送。不妨,来时路我还记得。”
  摔袖起身,走几步出了角落,忽而扬声道:
  “夫人,我忘了东西,劳您将桌上那柄扇子拿给我。”
  房竞萧正要代劳,夫人见气氛紧张,不愿真的闹僵了,推开他手自己送了出去,留丈夫在原地等待。本应立刻就回,却迟迟不归,他担心向外探看时,见两名女子正低声说话,手里动作似在传递什么东西,而妻子连连点头,脸上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喜色。他心中不解,等离春走后,才唤着“兰儿”打听,却只被那双美目温柔地挑过,不曾得到回答。
第17章
  时间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间,乱神馆十分清静,没有封家人上门督促,也不见京兆府过来骚扰。离春在馆中休养,甚是惬意。而与井边女尸案相关的另一处地方,却是沸腾喧闹。
  大理寺门前,差官云集,戒备森严。这般气势,让百姓们不敢靠近,纷纷站在远处揣测:好大阵仗!莫非是杜大人回京了?直到丁烨押来一辆蒙盖黑布的囚车,才知道猜得不对。
  囚车刚到,各位官爷的表情更是严肃,一见犯人下车,立即围成一圈,将众人的窥探阻断在外。有人议论说,这样郑重谨防逃脱,不知是怎样的悍匪!可有眼尖的,从人墙缝隙间窥见罪人身段,依稀是个女子。嘴快的于是改口:那多半是怕同伙来劫囚了!
  犯人被簇拥着,投入大理寺监牢。围观者见事情已了,纵然意犹未尽,也悻悻散去了。
  牢房中,管理囚徒的是狱吏,其中最高级别的是狱丞。这新进的犯人有什么要特殊关照的,自然对他说。
  胡狱丞听着丁烨千叮万嘱——不得走漏消息,来探监的绝不放行,脸上唯唯,心底却不以为然:这样的重案犯,探视之人必多,还指望借此有些收益,一概拒绝岂不是断了财路?
  静待丁烨走后,便怀着阳奉阴违的心思,坐等探监者到来。掌管牢狱多年,知道一般情形下,新囚进来前几日,正是访客最多的时候;等过了旺季,就无人问津了。
  他料得果然不错,才不过两个时辰,第一位客人急匆匆大驾光临。这人头戴帷帽,帽檐黑纱落下遮住面容,一身黑衣阴气沉沉,身段颇为窈窕,应是一名女子。
  狱卒们多不是什么识礼的货色,平时若碰到这样遮遮掩掩来看视的,态度便轻浮起来,刁难也不免加倍。但对这位可是不敢,她身周透出的隐隐寒气,令人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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