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不容辞

    “别叫了，回窝里去。”
    赵小河一边轻斥狂吠不已的小白小黑，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隔着铁护栏往外瞧，隐约可见院子外面站着两个人，却认不出是谁，遂边走边问了句“哪个”。
    “村长，是我们，赵磊，赵一。”
    赵磊显然知道赵小河听不出自己的声音，自报了家门。
    “哦？怎么了？”赵小河有些意外，飞快奔过去开铁门。
    这次疫情期间村里这些年轻人非常积极响应，出心出力，很让赵小河喜欢。
    “来捐款呢。”赵磊上前笑着应声。
    “捐款？我记得你在微信上给我转了钱啊！”
    “是的。这回不是我捐款，我带赵一来捐款。”赵磊侧了侧身子，把赵一拉了过来，“你把钱给村长吧。”
    赵一戴着口罩，虽然看不出他的神色，但从动作也能感觉到他的腼腆。
    他双手将红包呈给赵小河：“村长，这是我的压岁钱，一共一千五百块，我想捐给疫区。”
    赵小河知道他家并不是很富裕，考虑到他上高三，马上将红包推还给他：“高三要很多钱买学习资料，你就留着……”
    赵一急急地将红包又推回来，快声打断他的话：“村长！我有钱买资料的！您忘了我每个学期都领了村里的奖学金吗？那些钱足够我买资料了！”
    赵家洲村在村贤的资助下及乡亲们的共同努力下设立了助学基金，用于资助村里的贫困儿童及奖励在校成绩优秀的学子。村里初高中学生每个学期期末考试如果成绩进了全校前十，都可以凭成绩单来村里领奖学金。参加中考的考生考取重点高中奖两千，参加高考的考生考取一本的考生，根据所录取院校的全国排名奖三千到三万不等。
    赵一从小聪明懂事，成绩优异，三年前考取了青岚一中的重点班，更加刻苦认真了，每个学期都领了村里的奖学金，一直是村民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村长，您就收下他的心意吧。”赵磊笑着插话，“其实来之前我也劝过他，让他把钱留着读书，毕竟他马上要考大学，考上了大学处处都要花费。我让他以后有能力了再回报社会，但他不肯，执意要我陪他来找您捐款。”
    “是啊，感恩也不急在这一时呢。”赵小河附和赵磊的话劝赵一。
    “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上大学的事儿，村里不是还有高额奖学金等着我领吗？”赵一信心满满地摆手，“而且高考考得好镇里也会有奖励。等我上了大学，我再争取领学校的奖学金。有这么多经济来源，你们还担心我会缺钱花吗？”
    “哥就喜欢你日夜滋长的‘邪念’！”赵磊笑着轻轻拍了拍赵一后脑勺，眼里满是亲昵。
    赵磊和赵一是同辈的堂兄弟，年长赵一几岁，一向很疼爱赵一。
    “人没点‘邪念’哪里有动力呢？”赵一咧嘴一笑，再次将红包往赵小河手里塞，“村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自己失望的！”
    见赵小河还想把红包推回来，赵一一把拉起赵磊就往村东路上跑。
    “诶！”
    “村长，就这么着吧！让他安心应考！考个好学校给我们赵家洲争光！”赵磊在远处冲赵小河喊。
    “赵一加油！”赵小河亮出大嗓门像在部队喊队列一样为了呐喊助威。
    “必须加油！谢谢村长！”赵一冲赵小河挥了挥手，然后和赵磊消失在夜色中。
    “真是赵家洲的好崽哩！将来小南小北能像他们这样优秀就好了。”赵小河紧握住红包，默默地在心里夸赞，一边暗暗期望。
    转身准备回屋把赵一记入捐款名单中，一阵三轮车的“突突”声自远处传来，他马上顿步转身，定睛往远处看去。
    开三轮车的人戴着口罩，他一时分辨不出是谁，便站在原地看着。
    没想到三轮车竟直接开到他面前停下。
    “村长。”
    “龙豪？你大晚上的开三轮车去哪儿？”赵小河听出是赵龙豪的声音，看着他后面空空的三轮车厢表示奇怪。
    “找你呢。”赵龙豪下了三轮车，脱下手套，从口袋摸出一叠钱递给赵小河，“村长，这是赵坤的捐款。”
    “赵坤的捐款？”估摸这些钱有上千块钱，赵小河隐隐猜到了什么，没接钱，只是看着赵龙豪。
    “拿着吧。在村里白吃白住半个月，你们不肯收钱，我就替赵坤把它捐出去，也当是给他积点德。这孩子不听话，怪我没教好，也怪我这个当爸的没给他做好榜样。”赵龙豪说话时叹了口气，“其实坤坤小时候挺聪明的，只是我上午忙着卖菜，下午忙着打麻将，以前根本没好好管过他，不听话就揍他一顿，也没和他好好交流过。现在他长大了，在外面做什么都不告诉我。看看人家有智的儿子，志阳的女儿，都和坤坤差不多大，人家的孩子多懂事儿啊。”
    “坤坤本性不坏，胆也不大，就是心智还不太成熟。我看他挺怕你的，你有时间多教着点儿。”
    “嗯。”赵龙豪再次把钱递过来，“这是一千块钱，你收着。这钱我消过毒的。”
    “听说你给腊根家的萝卜涨了价。”赵小河收钱时问了句。
    “嗯。其实腊根挺老实的，就是那个李鲜花刁钻。以前我特厌恶李鲜花，现在回头想想还是挺理解她的。我以前不也和她一样，什么便宜都爱占吗？说白了还是因为穷得没志气。不过现在我又开始羡慕腊根两口子了，因为他们有一个好女儿。你不知道上次李鲜花和我吵两次架，永佳都来我家向我和红梅赔礼道歉了。求我让着点她妈妈，说她妈妈那么抠门总爱斤斤计较是因为家里穷，又想让她和哥哥过得体面一些，说虽然不喜欢妈妈的作派，但能理解妈妈的艰难，说她会记得我的好，长大了会报答我们。你不知道这个小女崽哩子边哭边说这些时，把我和红梅的心都说酸了，眼泪都没忍住，腊根两口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如果我家坤坤能有永佳这么懂事儿啊，我就是天天吃糠咽菜都心甘情愿啊。”赵龙豪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眼睛使劲眨了几下，显然在强忍住内心的触动。
    赵小河理解他的心情，拍着他的肩头劝道：“现在坤坤已经满了隔离期，没事儿你让他跟着兴兴他们去巡巡逻，多听兴兴他们聊聊，肯定能学到些道理。”
    “我已经给他报了巡逻队，让有智给他排个班呢。好了，不说了，我萝卜还没装好呢，明天一早还得去集贸市场卖呢。要是以后在路上碰到我家坤坤，你也和他聊几句，他很敬重你，你说的话他肯定能听一些。”
    赵龙豪边说边戴好手套，随即坐上三轮车，摆了摆手，开动三轮车离开。
    “永佳确实是个好女崽哩子。”赵小河进院子时，陈兰兰笑着说道。
    “你都听到了？”
    “嗯。上次因为举报的事儿，我和李鲜花不是闹了一场吗？后来永佳加了我微信，替她妈妈向我赔礼。”
    “哦？”赵小河顿住脚步，“怎么没听你提过？”
    “忘了告诉你。这女崽哩子很明辨是非呢，话说得让人听着也舒服，对了，她还让我转达对你的歉意呢。不过她说你总是很严肃的样子，不敢和你说话。”陈兰兰说着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后来卖东西给李鲜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我根本就是给永佳面子。诶，你还别说，我们赵家洲这些年轻崽哩子真的优秀得很啊，一个个三观都很正，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积极上进。反正什么好词语都可以用来夸他们哟。”
    “必须优秀啊！因为他们是赵家洲的希望，是祖国的未来呢！”已走进厨房的赵小河坐下来，掏出本子把赵一和赵坤两笔捐款记上。
    “希望将来小南小北也能像他们一样优秀！”
    “一定会的！”
    赵小河边说边飞快地把陈兰兰重新端出来的饭菜扒完，习惯性地洗了碗筷，然后收拾好本子匆匆往外走：“我把捐款名单和数额和红英核对一下。”
    骑上电动车前他给李红英打了个电话，得知李红英在家后，他直奔她家，把捐款名单给她后，又把收到的捐款如数给了她。
    “小河，我这是第一次看见赵家洲的人这么团结这么有爱啊！真的，大家的热情太让我感动了，也让我为自己是赵家洲的一员而骄傲呢。”李红英边收钱边感叹。
    赵小河笑着应道：“善良勤劳一直是赵家洲人的传统美德啊，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罢了。”
    “说到底还是你和老书记头带得好。”
    “是老书记领导有方，我么，和你一样，都是配合老书记做事的那个。”
    “我可没做什么，主要不还是你辛苦吗？”
    “哪只我辛苦？谁不辛苦呢？你家建国不辛苦吗？隔天就要起早去买菜，还不能和老婆孩子住一起，天天睡在文明的猪圈里。”
    李红英听言笑了起来：“你还别说，这对于建国来说还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他现在都会自己洗衣服叠被子了。以前什么都是我做的呢。”
    “所以应该让他在猪圈多住一阵子。”
    赵小河的话让李红英大笑起来。
    两人核对好捐款清单后，赵小河离开了李红英家，又去了趟赵三福家，汇报了自己这边捐款的情况。
    “估计明天刘站长那边就能有回信，估计有一回就得立刻准备，拔、装、运都需要人手，现在是非常时期，秩序肯定得把好。依我看是不是联系村里部分身强力壮又有防护意识的村民先组建好突击队？到时候任务一下来，就号召他们过来？”赵小河建议。
    赵三福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可以。之前有不少人到家成那里申请了当志愿者，有一些人还没派上用场，或许可以酌情安排他们进突击队。你回头去联系家成吧。”
    “好。”赵小河遂起身离开，给赵家成打电话，得知他在村委会，便骑上电动车直接往村委会去。
    快到村委会时，看见有个黑影在村委会院子外徘徊，赵小河顿时有些警觉，直接将电动车刹到那人面前，吓得那人连连后退，直接撞到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