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不容辞

    “是永波。文字谷 ”陈兰兰在院子里应罢，又提高音量喊了句，“永波，小河起来了！”
    喊罢，又冲赵小河解释，“永波一上午来找你三回了，看你没起来还不让我喊你。”
    “永波？”赵小河有些诧异。
    那晚从河对岸把赵永波接回赵家洲后，赵永波在赵文明叔叔家的旧房子里呆了一十四天。满一十四天后，赵永波申请了加入赵家洲抗疫志愿者队伍。后面也进了抗疫突击队。
    赵永波的性格比较像赵腊根，话少，内向，但做事很实在。几次做事时看见赵小河都只是点点头，从来没和赵小河说过话，所以此时赵小河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村长。”赵永波被陈兰兰喊了回来，看见赵小河小声打了个招呼。
    “有事儿吗？”见院子里有凳子，赵小河随即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赵永波摇了摇头，瞅了眼陈兰兰，面带犹豫：“村长，我们可以出来说吗？”
    “行。”赵小河穿好外套，立刻跟他走到院子外。
    “村长，这是四万块钱，您先收着。”一出院子，赵永波拉开拉链，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袋子递给赵小河。
    “什么钱？”赵小河一脸诧异。
    “这是卖萝卜的钱。”赵永波说话时面带忐忑。
    “什么卖萝卜的钱？”赵小河一头雾水。
    “这两次捐赠，我家不是卖了三四十万斤萝卜吗？别人家的萝卜算的都是两三毛钱一斤，只有我家的是四毛钱一斤！就算我家的萝卜稍微好一点，顶多也只能算三毛。我知道多出来的钱都是大家伙儿对我家的关照。我非常感激大家的关照，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的萝卜都卖两三毛钱一斤，我家的却算得这么贵，这不等于在发国难财吗？我家是精准扶贫户，平常已得很得政府关照了，乡亲们也很关照我们。之前大家都捐款的时候，我家也没捐，其实我也想捐来着，但是我……我没钱，也做不动我妈的工作，我真是……反正到了这种时候我一家要是还不懂得感恩回报，还抬高萝卜的价钱发国难财，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啊！真的没有脸面面对赵家洲的乡亲。”
    向来沉默寡言的赵永波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的话让赵小河十分意外，也十分感动，马上摇着头安慰他：“你家的萝卜确实比别人家的好，按当下萝卜的行情，那么好的萝卜批发八毛钱一斤都买不到呢。所以你家只收四毛钱一斤也算是给疫区献了爱心，并不是在发国难财呢。你别多想。”
    赵小河把钱推回去。
    赵永波却不肯接，连退了几步：“村长！这钱我不能接！这不是属于我的钱！如果你们不收，就捐给疫区吧。”
    “但是这钱……”
    一阵警笛声打断了赵小河的话，他立刻往南桥方向看去，就见南堤路上一部警车正行驶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慌忙丢下赵永波，快步往南堤路奔去。
    赵家洲封村近一个月的时间，派出所的车只来过一次，是为了隔离赵正荣。用赵三福和赵小河的话来说，村里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惊动派出所和乡政府，这种时候大家都很忙，能不添乱就不添乱。
    这突然过来的警车让赵小河大为紧张。
    “赵村长。”开警车的民警彭城看到了赵小河，把车停至他身边打招呼解释情况，“刚刚接到赵家洲村民报警，家里丢了四万块钱！”
    “四万块钱？！”敏感的赵小河立刻想到了赵永波，马上反问，“报警人是赵腊根吗？”
    “不是。是一个叫李鲜花的。你是赵书记叫过来给我们带路的吗？”
    才知道派出所已经联系了赵三福，心里已经有了底的赵小河让彭城稍微等几分钟，转身跑到家门口，向赵永波打听这四万块钱的来历。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永波这四万块钱是趁母亲不备拿来的。必定是李鲜花发现钱少了报的警。
    赵小河把这个情况和彭城说明，然后带着彭城和肖中华及赵永波来到了李鲜花家。
    大老远就听到了李鲜花在院子里哭嚎狂咒。
    村里有一部分人捐的是现金。因为李鲜花不放心网上转帐，要求赵家成尽量给现金，又因为怕钱上沾染病菌，抚河镇的银行暂时都关了门，所以李鲜花卖萝卜的钱也存不了，都藏在家里。她也怕这么多钱被人偷，所以让公公婆婆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她也不时把钱拿出来数一数，所以钱一少数她就知道了。
    赵永波已经知道了母亲报警的事，先下了警车冲进院子，告诉母亲这四万块钱是他拿的。
    “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李鲜花骤然停止哭骂声，惊诧地看着儿子。
    “别人家卖萝卜都是两三毛钱一斤，就我们家卖四毛钱一斤，我们不能昧着良心多收这一毛钱！所以我把钱退给村长了。”
    “你疯了？！”李鲜花没想到儿子拿她的钱居然是做这种事，立刻激动得尖叫起来，“什么昧良心的钱？这些钱是用我和你爸还有你爷爷奶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萝卜换来的钱啊！哪里昧良心了？！”
    “总之这些钱我们不能要！别人家都是卖两三毛钱一斤！我们也应该卖两三毛钱一斤！要不然就是发国难财！就是昧良心的钱！”在母亲面前赵永波的胆子大了些，所以说话的音量也响了些。
    “我们比别人家价高是因为我们家的萝卜好啊！他们大多数人家都是卖过一轮的萝卜，现在卖的都是落脚货啊！我们很多地都是才开卖的啊！”到底是自己最疼的儿子，李鲜花很耐心地解释。
    “人家是先卖一轮好的，再卖一轮差的，我们家是好坏一起卖的，也有很多落脚货的。”
    “你个死女崽子，你懂什么！”没想到女儿会站出来帮腔，李鲜花立刻凶神恶煞地喝了起来，“给我滚回房写作业去！敢再插半句嘴，就别想再念书了！马上给你找婆家嫁了！”
    “妈，你别说佳佳，佳佳说得没错！”赵永波立刻护起了妹妹，继续劝说母亲，“我们家是好坏一起卖的，好萝卜能值四毛，差萝卜只能值两毛，折中我们也就应该只卖三毛钱一斤！多出来的钱就应该退还给村里！”
    “儿子你傻啊？人家都是巴不得把价往高里调！你居然把到了手的钱退回去！赵家洲还有比你更傻的人吗？”同样是责骂，李鲜花对儿子说话的语气和软多了。
    在李鲜花和儿女争执的时候，赵腊根已经解释了缘由，央求赵小河让民警离开。
    彭城见是家务事，又有赵小河在这，便给赵三福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听到赵三福说他会马上过来处理，彭城和肖中华便先行离开了。
    “你把钱给谁了？告诉妈，不用你去，妈去要回来。这些都是妈给你攒的老婆本啊。”这边，李鲜花还在耐心地劝儿子。
    “妈，哥已经把钱送出去了，就别再要回来吧。”
    “都是你这个死女崽子作的鬼！”赵永佳一开口，李鲜花就恶声恶气地骂上了，“之前唆使你爸降萝卜的价，现在又唆使你哥偷钱！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这个家容不下你，老娘开春就把你嫁掉！”
    见母亲冲到妹妹面前想打她，赵永波立刻将妹妹护在身后：“妈！你不许打佳佳！佳佳说得没错！而且我拿钱的事根本和佳佳没关系！不是她唆使的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如果这是我的老婆本，我宁可不娶老婆！打一辈子单身！”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想掐几把女儿出气的李鲜花，见儿子居然这么说，顿时气炸了，却又舍不得打儿子，见儿子一副死不改悔的样子，她无可奈何，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出了这么蠢的一对儿女！”
    “永波，这是你妈、的钱，不是你的钱，你拿你妈、的钱也算偷，赶紧还给你妈。”赵小河送走彭城两人后，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劝赵永波。
    见儿子的钱还没给村里，李鲜花立刻又站了起来，带着讨好神色劝儿子：“快，把钱给妈。”
    赵永波看了眼赵小河，垂了眸，犹犹豫豫地从衣服里把钱拿出来，钱才拿出来，被李鲜花劈手夺了过去，眉开眼笑地往怀里塞。
    “妈，钱我可以给你。但是——”赵永波并没有把钱抢回来，面带愧色地看向赵小河，“村长，这四万块钱就当是我欠村里的，我现在没钱还，但请你们相信我，村子里一解封我就会出去赚钱！哪怕卖苦力，我也一定会争取尽快把钱还上！”
    李鲜花立刻喝斥儿子：“永波！别说傻话！什么欠不欠的？你谁的钱都不欠！知道吗？”
    赵永波低下了头，语气中带出满满的颓废：“妈，我知道我没本事儿，出去打了两年的工，一分钱都没攒上。谈个女朋友又搞成了那个样子，什么都要你们操心，我真是……”
    李鲜花向来疼爱儿子，儿子的话瞬间让她涩了眼睛，马上上前抱住儿子劝慰：“别说这种话。在妈眼里你是最乖的崽哩子呢。”
    “赵家洲再也没有比我更失败更糟糕的人了。”赵永波长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回了房间。
    见儿子没和自己吵，李鲜花还挺高兴的，正好赵三福来了，她还就卖萝卜的事和他们说了几句大伙感谢关照话，不过绝口不提退钱的事。
    赵三福和赵小河从来没想过退钱的事，见她一家安好便也放了心，便一起离开，往村委会走去，一边说着有关捐赠萝卜的事。
    “老书记！村长！可找到你们了！”快到村委会时，赵家杰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他们，“我有要紧事儿和你们说！”梅儿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