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第17章


 
  “北上凉国,趁的就是这一片乱世,否则孤军深入为战,是犯了兵家大忌。巫马氏仍贵为皇后,若巫马寐临阵倒戈,和凉军与彻阳军之力,我们决不是对手。所以此次前去,是要同巫马寐谈定,许他湛江以北,我们收两淮平原,大家方便。”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帐内人几句轻飘飘的话,定了多少人的生死,画下几代都要解不开的愁。 
  一人呆站着,看着直直沉下去的似血残阳,勾得天边一片火烧。 
  突然觉着背上让人一拍,赶忙回身,却撞到一人的怀里。 
  我先是一骇,浑身都僵了,随即听到若即的声音:“是我。”这才浑身放松下来,眯眼任他抱着。 
  他摸摸我已经蓬乱的头,叹了口气:“是瘦了好多,看着让人心疼。” 
  他手指穿过我的头发,隐隐地感觉到掌心的温度,突然有种被宠溺的感觉。笑得没了眉眼,刚想在他身上蹭两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忙挣扎出来,想要将他推开。 
  他先是一愣,随后转了手将我圈起来,不让我乱动,俯下头来轻轻地问:“又怎么了?” 
  那张绝色的脸靠在我面前,微微地笑着,眼里满满都是宠溺。一想到那所有柔情都是给我一个人的,不禁方寸大乱,面上一片火烧。 
  “别,别靠这么近,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沐浴了。” 
  他一愣,随即挑了下眉,居然凑到我颈上嗅了一大口:“没有啊,还是和以前一样香。”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横抱起来:“今天来,就是有惊喜要给你的。”话音未落,就纵身在这戈壁滩上疾驰起来。 
  我紧紧地偎在他怀中,风扑面上来,竟不觉得厌烦。闭上眼睛,听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好像能带走一切,仿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没有那些逃不开的烦心事。 
  紧贴着他,鼓膜里回响的只有他的心跳声和风声,仿佛只剩了我们两个人,整个世界就同这戈壁滩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从这一整片的荒凉里疾驰而过。 
  风声渐渐退下去,直到他慢慢停下来,我才转头一看,瞬时惊呆了。 
  稍显青葱的一座山竖在那里,半山腰处铺满了断壁残垣,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风侵雨蚀,早是凌乱不堪的一片狼藉。退去了当年华贵的颜色,剩下的只有一片负着历史的乱石。 
  他挑眉一笑,又抱着我向上,只几步路便到了那片残垣之中。 
  天空已经一片漆黑,月亮却慢慢起来,光华水一般地拂过这些断石,映出一片清淡惨白。我放眼望去,都见不到边,谁能想象当年是怎样的风光繁华,如今,剩下的只有这片狼藉,默默地见证那片历史。 
  若即笑着指向一处:“你看那边。” 
  顺着他纤白的手指望过去,映着夜雾,居然有一团蒸汽,从断石中袅袅地升起。 
  心中一阵惊喜,急忙冲到更前,看见居然是个浴池。墨玉铺就的底和边,温泉水被管道引着,汩汩地流进来。池子原本极大,却被掉落的断石遮去了大半,只剩下一角。 
  将手伸进去,水温只比体温稍高。适温的泉水本来就难求,更是与玉浸在一起,感觉一片温润。 
  满面惊喜地看向若即,他冲我一笑:“你只管泡,我去帮你看着。”说完,转身走到边上一石柱后面。 
  我退尽了身上衣物,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赶紧滑入了水中。温烫的水从四面包来,涌着我冰凉的四肢,一阵舒畅,不禁叹了口气。 
  待四肢回暖,爬到浴池的另一侧,恰好见着若即靠在石柱上的侧面。微仰着头,淡笑着看升至半空的明月,半垂的青丝被风吹得飘散。 
  趴在池边上看了半晌,终于叹气道:“若即,我要去罕殚了。” 
  他一顿,转过头来:“要去见巫马寐?” 
  我点点头,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看他低着头默了半晌。 
  月亮悄悄爬上来,一片清辉,照得这片残垣恍如隔世。 
  “你放心,我也会去的。” 
  我一愣,据说巫马寐极讨厌荒国将士,唯一敬重的便是前镇国大将梅将军,这次让负雪去,便是投的这个巧。 
  他定定一笑:“安昭文定会让我暗中跟得去的。” 
  我见他这样,心中便信了,随口问:“那高福荫呢?” 
  他淡笑一下:“不过是一时当了权,不要放在眼里。” 
  翻个身,问出了心里多时的疑惑:“而王爷那般的权势,不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为什么还要对高福荫忍让?” 
  他轻笑一声:“你当王爷就能为所欲为了么?别说王爷,就是皇上,难免也有要让着臣子的地方。当红的时候,不禁的就会跋扈,该知道,有多少双泛红的眼睛盯着,在风头浪尖,却应该是最要夹着尾巴。不晓得轻重的人,骨头都没有三两重,别人虽心里恨,当面只能忍着,笑给三分颜面,可一旦落了势,那就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他一顿,又转话头:“小若,你为什么肯跟着负雪去?” 
  我斜靠着头看月亮,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自古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你们便是说成了,省下几万人的性命,后面再有事情,也全说不定。” 
  心下一黯,翻躺过来,云消雾散,见的一片星辰。 
  “若即,我并非这世界的人。” 
  后面人浑身一颤,我无心管,全说出来:“我不是这世界的人,也不是这年龄,不知道为什么进来这里。原来世界里十八年创下的东西,一夜之间全部消散,醒来就只有我一个人躺在荒郊野外里。起初以为是梦,噩梦一场,不知何时会醒。或者是像故事里写得那样,穿越时空,是命中注定要去翻云覆雨,成就一片事业。直到在街上被白少情一鞭抽醒。我不是渡世佛,不是救世主,只是普普通通的若离。本应该循着规矩,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可当真是老天青睐,孤身被扔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是天命选中的那个,不是唯一特殊的存在,也许只是卷到了别人的故事里,让命运开了个玩笑。老天让我来这个世界,也许本来就什么含义都没有。每次这样想,就不禁想要笑,算是天命么?总是个活生生的人,要我的父母怎么办,突然失去一切,要我怎么办?” 
  淡淡地说,自己却什么感觉都没有,面前突然一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水淋淋地抱在怀里,拉开衣服遮住。 
  感到若即的身子在抖,轻轻一笑,伸手抱住他:“功名利禄,你当我不要么,原来那样刻苦了十多年,终究还是一场空,还不如抓着面前的每一天。人生也就是如此。 
  “有时晚上醒过来,一个人会想,我这样过一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几十年光阴过去,留什么下来?二王爷的事,我可以甩袖子就走,但负雪来找我,却不想躲开。那是几万的人命捏在手里,任谁也担不起。” 
  缓缓摸着他垂在背上的青丝,突然笑开来,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有时我也会想,或许我穿越时空过来,只是为了和你见面。” 
  他浑身一震,转头看我,丹凤眼里含星似水,浸盈着狂喜。 
  忽然脸上一阵烧,刚想要转开,却被他一压,吻上了他的唇。 
  瞬时天地一片空白,只有猛烈的风声贴着耳边过去,席卷一切。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   
  在马车上一直窝了一个多月,面色比鬼还要难看三分。一人扶着门框,抖抖地下了车,望着面前的宫宇,说不出话来。 
  这全不是江南的委婉风情。北方的粗犷豪气,从宫殿的一丝一毫中透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即使在临阳,也只是远远地望见过皇宫高过丈的围墙,在现代见过的那些仿建的东西,哪里来这种浑然的气魄,我呆站着,一时回不了神。 
  负雪笑笑:“只不过是间御夏的行宫,也让你这个样子?” 
  眨眨眼回了神,笑道:“东西总是好的,看的人心境不同,嫌三推四,反倒埋汰了好东西。” 
  负雪一顿:“现在倒是好心情了?开始那几天是谁摆的一张晚娘脸?” 
  “免费的旅行,还不要我做工,我又不是白痴,这么好的事情往外推。” 
  她只看着我,淡笑笑:“真好。” 
  还没来得及问,传话的管事便从前面长道上一路小跑下来,负雪又戴上了面纱,我退后半步,做她丫鬟的样子。 
  来到跟前,一躬身:“可是梅小姐?” 
  负雪微点了点头,眼角有些含笑。 
  那人身体弯得更低:“巫马将军说各位远途而来,必定车马劳累,今晚先安排休整,明日再摆宴接风。” 
  负雪点头:“有劳了。” 
  “不敢当,各位请随我这边来。”说着,他手一伸,将我们往侧面引去。” 
  入了厢房,将一切东西安置好,他又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白校尉的人马都在宫外安顿下了,按规矩,宫内禁兵器,白校尉若肯卸戎,也能在厢房里安排住下。” 
  负雪早进了内屋,我看着他,却突然记起了原来酒店里的行李小生,面上不禁笑起来,摸出半锭银子,放在他手里:“多谢管事,有劳了。” 
  他一愣,稍抬头看了我,这才见着他的面貌,也是个清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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