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我没看上你

    宋绯逼迫自己去睡觉，可凌晨三点的时候，又没来由地从浅眠中惊醒。她没有做梦，但这种思绪漂浮在大脑皮层的感觉让人尤为不爽。
    不管是什么时候，人总要有点依靠才算安全。
    宋绯这样想完，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自觉地覆上了腹部。
    这个孩子，可以算作依靠吗？
    她觉得不可以。
    且不说怀孕的消息来得多么不合时宜，单就放在以前相处中，宋绯不信他们这样的身份结婚五年，会能下定决心不要孩子，哪怕他们自己达成共识，身后的那些长辈能答应吗？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原因。
    宋绯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肚子，眼睛睁得很大，可脑子却在渐渐放空。
    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宋绯很能理解对方的沉睡。
    任雨澜这些天在外奔波，好不容易想起来设计大赛的复赛迫在眉睫，才特意腾出空打来电话，却没想到直接撞上了一出狗血大戏，全程跟下来简直身心俱疲。
    宋绯毫无困意，却也不好意思吵醒人家，只能自己搁床上平躺。可这么一紧绷不但越发清醒，连带半边身子都莫名其妙地很快发麻。
    无奈，她只好悄悄伸腿，正往床边翻着，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声音：“绯绯，睡不着？”
    听语气，竟清醒得不像话。
    宋绯无语片刻，重新转回去：“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任雨澜也侧过身：“我猜你睡不着。”
    两人各自抱着被子面对面，虽然没法看见各自的表情，却能从彼此近距离的呼吸中，莫名感觉出闺蜜夜话的喜感。
    “聊聊？”宋绯问。
    任雨澜却没说话。黑暗中，宋绯看不见她的脸，也无从得知她的眼神，可只要稍微敏感一点，就能感觉到对面目光正灼灼地拍打在自己脸上。
    “有话想说？”宋绯很快醒悟。
    任雨澜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宋绯奇怪：“嗯？”
    黑暗里传出轻轻一叹：“你的眼神。”
    眼神？
    “绯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当初我觉得你与钟时暮关系不好，就是因为眼神。”
    宋绯一愣：“我看着很像要吃人？”
    “不是。”任雨澜说，“你不知道你以前的样子，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都能不在意，更不会去在意其他人。”
    她默了默，语速有些慢：“我确实想起了一些，不过……”
    “不想说就别告诉我，我其实并不太想听。”任雨澜大约觉得累，重新平躺回去，又过了一会，才幽幽道，“其实，我开始希望你想起来，现在，我又不希望你想起来。”
    人总要对未来有所指望才能活下去，可这份指望，却是曾经的宋绯极度匮乏的。
    按照任雨澜的意思，她不会在乎任何事情，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哪怕一小块地方。
    宋绯推断，自己并没有告诉任雨澜有关钟时暮的真相。不过仔细想想，放在曾经那个性格身上倒也正常，毕竟那原本就不会有与人交流的习惯。
    “哦，那就别说。”她轻声道，“不是什么好事。”
    “我猜到了。”任雨澜闷闷地问，“绯绯，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啊？”
    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宋绯听得一愣，片刻后才轻声道：“我没想好。”
    诚如任雨澜的意思，宋绯渐渐有了失忆前的雏形，可架不住这段时间的生活变动，要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而至于影响或大或小，就要看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了。
    可她真没有想好。
    宋绯与任雨澜难以入睡，文苑那边也必然不好过。
    钟时暮回去就进了书房，邹利文不敢离开，就坐在客厅等着。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机，任雨澜没有任何新消息发来。
    没办法，他只好走到书房附近，也不敲门，就这么侧耳细细分辨，妄图听出点别的动静。
    可钟时暮很沉默。他进来后只发了条信息出去，在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之前，他就靠着椅背坐在桌子后面，目光对着桌面凝固了很长时间，要不是新消息终于传回手机，恐怕他会这样枯等到天亮。
    第一条内容是：“有人使用你的账号登入过研究所内网。”
    而下一条内容直截道：“怀疑身边人泄密。”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可刺眼的光却像一只手，已经探入钟时暮的内心深处，将那段秘密不断地扯开撕裂，翻来覆去地搅动，直到再也见不到一块完整的形状。
    而另一边，宋绯终于不知何时又一次睡去，等再睁开眼时，正被任雨澜不停地推搡。
    “绯绯，快醒醒，我联系不上邹利文。”
    宋绯用尚未清明的目光看着她：“是不是在上班，没注意？”
    “他之前给我发过消息，说一定要我报个平安。”任雨澜举起手机，“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如果真担心她，那么无论有多忙，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久没有消息。
    宋绯想了想：“打电话呢？”
    任雨澜摇头：“已经关机了。”
    关机这件事放在身为特助的邹利文身上，更显得不妙。
    宋绯抿了下嘴：“你想怎么做？”
    她问得很直接，任雨澜一肚子话顿时没了用处，停了片刻，轻声道：“我……我想去找他。”
    “那你去吧。”宋绯点头，“我可以呆在你家里。”
    可这么一来，任雨澜反而不放心了：“不然你和我一起？你不用进去，在附近等我就好。”
    宋绯当然不想去市光添堵。在还没有想清楚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钟时暮以前，她不想将自己随意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再说了，那边就一定比任雨澜家里安全吗？恐怕不见得。
    宋绯劝走任雨澜，又在床上坐了一会，眼见实在没有睡意，才慢腾腾爬起来。任雨澜家里储藏了很多方便速食，她随便拿了包面煮，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不过等吃完饭刷好碗，宋绯又陷入了自己摇摆的情绪之中。
    但这一次她没有发呆多久，手机就猝然叫起来，看过去，屏幕上硕大的“钟时暮”三个字分外惹眼。
    宋绯本来不想接，又架不住一遍铃声结束，又很快重新响起，大有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她还想关机，可手指刚触摸到屏幕，却仿佛有了自主意念一般，直接滑向右边。
    然后，钟时暮的声音进来：“你最好过来一趟，否则任雨澜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