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我没看上你

    宋绯早产，被送入急救室。
    急救并不顺利，不多时，便有医生出来说明情况。
    寥寥数语中信息含量巨大，钟时暮没来得及开口，脸颊突遭一下重击。他趔趄地撞上墙，在惊呼中勉强稳住，抓着墙边扶手看过去，眼前一张盛怒至极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碾碎。
    那是此前劝回忧心忡忡的宋家夫妇、刚刚折返且听闻医生所言的宋泽。
    “这一拳，是我替绯绯打的。”咬牙说完，他上前一步，作势扬起胳膊。旁边邹利文赶紧以身横档：“小宋总，这不合适。”
    他拼命挤着来人，宋泽一时没法靠近钟时暮，只能咆哮：“钟时暮，你对得起绯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吗！”
    “安静，病人还在里面！”医生呵道，“要打架就出去！”
    提到宋绯，宋泽仿佛被神奇般的按下暂停键。他不住地喘气，死死盯着钟时暮不放，而钟时暮也站直身子，拍拍邹利文的肩膀，不顾对方担忧的神情，示意他往边上去。
    然后，自己走到宋泽面前，静静问他：“什么叫……一次又一次？”
    过去很长时间里，在钟时暮不知道的地方，宋绯曾多次与父母还有宋泽爆发争执。
    那时候她已经被按上倒贴钟时暮的头衔，却依旧义无反顾奔向钟时暮，无论撞了多少回南墙，依旧乐此不疲。
    宋泽对此怨念颇深，在某天宋绯又跑出去找钟时暮的时候，终于半路截断。
    截断的过程不多说，反正费了一番心思，宋泽也差点受伤。
    不过，当宋绯推开车门走下来时，宋泽突然感觉到了扑面的寒意，原本还自觉手握道理的他，一下子犯起怂。
    “宋泽你疯了？”宋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着身后两辆亲密接触的车，气极，“想死别拖上我。”
    宋泽听完，反而镇定地反驳她：“我还以为你也想死呢。”
    “你胡说什么？”
    “不然你成天往钟时暮那边跑做什么？”宋泽丝毫不让，压低声音，“他们家就是滩烂泥，你别以为钟时暮风光回来就真的好，我可听说了，钟正泽正在想方设法地弄他，就这几天的事！”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宋绯早和他掐起架来，可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因为她与钟时暮的关系毫无进展，还是因为她早就看穿这一切只是不说，总之宋泽说完了好久，宋绯都没有吭一声，只是看着，眼里的火星慢慢熄灭。
    最后，死寂一样。
    “绯绯，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宋泽艰难地咽喉咙，“没事，咱们家又不是老古板，正好和人撇清关系，到时候你肯定不会有事……”
    宋绯却打断：“你知道钟正泽在做什么？”
    “啊？”
    她不耐烦：“不是说要我别有事吗？我现在问你，钟正泽在做什么？”
    钟正泽在做的事情，钟时暮未必不知道，但那时候宋泽鬼迷心窍一样地告诉了宋绯。他想，自己应该不愿意让这个唯一的妹妹受任何伤害，但最后她还是受伤了。
    只不过受伤的时间，是现在。
    宋绯情况很不好，医生出来说的时候，直言要进行剖腹产，也会伴随这样那样的风险。
    钟衍麟也已经到了现场，闻言眉头一跳：“医生，保小。”
    钟时暮一记眼刀过去，钟衍麟眉目不变，语重心长：“时暮，我知道绯绯对你很重要，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豆子书城 
    他凑近钟时暮，声音很轻，唯恐被其他人听见。
    但钟时暮完全不接茬，冷冷地扬声：“那就只要她。”
    “你——”
    “爷爷，她若不在了，我像你保证，钟正泽一定会比你现在见到的更惨……”他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我会让他后悔活着。”
    钟衍麟该庆幸，宋绯与孩子都平安出了手术室，钟时暮更该庆幸，他爱的人依旧好好活着，哪怕出院后继续落得两不相见，也总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回寰。
    可惜，他错了。
    **
    三年后。
    西雅图的冬天不怎么下雪，但算是雨季，绵绵阴雨粘在人的脸上，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大学门口，几个学生裹着羽绒服往附近咖啡店跑。现在临近傍晚，阴沉的天已经暗下去，那家拥有光与热的店铺就成了首选。
    正巧，待会学生社团预定的聚会就要开场，眼下正是热闹非凡之际。有客人坐了一会后，挤出人群去吧台找老板娘要水，却连喊几声才把人喊回神。
    “韩，你怎么了？”客人是咖啡店的老熟人了，没见过她这么心不在焉，不由奇怪地问。
    韩静怡瞬间抬起头：“哦，没事。你想喝什么？”
    “水就行。”
    “稍等。”韩静怡一只手接过杯子，另一只手不露声色地把手机往里推，却又忍不住垂眼去瞧……
    “真没事啊？”
    耳边声音响起，韩静怡却浑然不觉，呆楞着，直到水终于漫过手指，在桌面上聚成不断扩散的一滩，才惊醒似的把杯子往客人面前重重一磕。
    “抱歉，我刚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待会会有其他服务生负责这里，玩得愉快。”她说完，转着轮椅往后厨方向去。
    今天小安有事不在城内，韩静怡只能叫车回家，偏偏路上遇到全城大堵，坐立难安之际，几通电话出去又无一接听，更是急得她脑门冒汗。
    等到家进门，韩静怡久急吼吼地往里冲，屋内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影。她不死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呆呆停在客厅，突然胳膊一挥，失控打翻了搁在手边的花瓶。
    一地碎片，进而是无边的沉默，伴随有几声轻微的抽泣。
    窗外有警笛呼啸而过。
    “对……报警……报警……”韩静怡突然从崩溃中惊醒，迅速拿起手机，可手指又哆嗦着，怎么都摁不下绿色的通话按钮。
    时间，在一瞬间凝滞了。
    韩静怡只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两难抉择，周围全是黑色的漩涡，只要行差踏错，就是再也无法回头的深渊。
    怎么办……
    她闭上眼，死死握住手机，呼吸阻塞在鼻腔深处，直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才被强行拉出牢笼。
    “静怡？”有人在身后问。
    韩静怡回头，泪水却先于话语落下。她看着那朝夕相处的人影走近，蹲下自己面前，然后伸出手，温柔地在她颊边轻柔摩挲，才终究哽咽着开了口：“绯绯，你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