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狂客

第111章


  中年人接近到两丈左右,背着手笑吟吟一团和气。
  “你们干什么?”为首的船夫沉声问。
  “贵上白龙朱大爷还好吧?”中年人含笑反问。
  “还好,也不怎么好,阁下……”
  “你们在镇上有人,一整夜都看管灯号。”
  “你到底……”
  “这里的事已结束了,盛情可感。劳驾诸位到镇上找你们的人,尔后另乘你们的船返扬
州。”
  “阁下,你知道得太多……”
  “不错,我知道得很多。”中年人微笑,语气平和:“事实上,我是随东厂走狗的两艘
船同来的。你们的船交给我好了,你们的责任已了。”
  “好家伙,黑吃黑啊?”船夫冷笑:“朋友,是哪条线上的?”
  “不必盘道,把船交给我……”
  “休想,阁下。”船夫断然拒绝:“这是杀神姬玄华的船,咱们奉大爷所差,替姬者兄
办事,咱们只听他的。老实说,咱们甘心情愿替姬老兄办事,并非因为朱大爷害怕而派咱们
来听候差遣,而是咱们钦佩姬老兄的英雄作为,所以跟来替他卖命的。要船,没有;要命,
来拿吧!咱们自信还有拼的豪气。人都会死的,早晚而已,砍掉脑袋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
后又是一条好汉。来吧!一比一公平交易。”
  声落人欺进,刀动风雷起,森森刀气似寒涛,奋勇猛扑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略闪,大手从刀侧切入,一把扣住船夫握刀的右手脉门,轻轻一掌劈在船夫
的耳门上。
  “不要伤他们。”中年人叫,把应手昏厥的船夫挟住了。
  中年人的四位同伴,正笑吟吟地向四船夫冲去。
  姬玄华坐在舱面,用一块小油石细心磨刀,这是得自东厂恶贼的狭锋单刀,刃薄背厚入
手相当沉,把装饰用的刀把红色吹风摘掉,他不需在刀上加饰唬人,光秃秃的刀,反而多几
分震撼的力量。
  那种小油石,是磨小工具刀的砺石中最幼细的,根本不能用来磨刀,本身并没有油,只
是像有油般细腻而已。但只要肯下工夫,可以把刀磨得晶亮,细腻得光可鉴人,所以卖镜的
小商贩用来磨镜。
  他不时用目光搜索河面,留意每一艘可疑的船只。
  穿了可笑男装的唐小姑娘,拥衾坐在舱内门内,精神已恢复正常,脸色红润,惊恐已经
过去了,她其实不畏寒暑,没有拥衾而坐的必要,那床衾被只是掩饰她可笑穿着的护身符,
不合身的男装,她自己也觉难看,她本来就是爱洁爱美的黄金岁月少女。
  “你在看什么?”姑娘问:“你的眼神好肃杀,他们要下午才能到达,你以为他们的船
会飞吗?”
  “我在注意跟踪的那艘船。”姬玄华一直对白龙的弟兄,告诉他有可疑船只跟踪的事放
不下:“生死一笔那群刽子手,决不让他们活着回京,我已答应费老哥,宰了他们替在死的
苏州义民报仇。”
  “大华,你对浩园的惨事放不开?”
  “是的。”
  “那不是你该负责的事呀!”
  “我所落脚的地方,都有人惨死,不管我该不该负责,都难以释怀。”姬玄华不但意指
浩园,也指夜探虎丘生祠受伤,所藏匿疗伤的农舍,那一家人被鱼藏社的杀手杀光了:“生
死一笔这老狗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很可能重施故技,又用上了金蝉脱壳计,利用那两艘船
吸引我们的注意,暗中躲在另一艘船上远走高飞。”
  “如果他志在远走高飞,还敢跟踪我们?别疑心太大好不好?你疑神疑鬼害得我也跟着
紧张。河上往来的船只又很多,你怎知道哪一艘是跟踪的船?白龙那些弟兄虽则精明干练,
可能也犯了疑神疑鬼毛病。哦!你真要送我回苏州?”
  “一定。”姬玄华肯定地说。
  “不要这样嘛!”小姑娘扭着小腰肢央求:“我已经证明可以和高手拼搏……”
  “你是愈来愈胆大了,而且愈来愈不听话……”
  “大华哥,我以后一定听你的,一定……”
  “不许多说!”
  “我……”
  “你看,一定听我的,是吗?”姬玄华盯着她笑:“第一件事就不听了。”
  “这不公平。”姑娘大发娇嗔:“你这不是一件事,总不能要我做哑巴。不管啦!我要
跟你游遍天下,我要缠得你头疼……”
  “第一件,就是送你回苏州,以后见过你老爹,再言其他。”
  “大华哥!”
  “我的行囊还在苏州。”
  “哦!我知道了。”姑娘恍然。行装是她代为收拾,寄宿农舍只有姬玄华的换洗衣物,
一个以花花公子挟重金遨游天下,行囊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你知道什么?”
  “生祠那笔金珠。”
  姬玄华一怔,然后摇头苦笑。
  “你这鬼精灵。”姬玄华瞪了她一眼:“害怕了吧?”
  “我高兴死了。”姑娘娇叫:“真被我料中了?”
  “所以我说你鬼精灵呀!”
  “你不要把我看成不懂事的小女孩,我聪明得很呢!”姑娘得意洋洋,兴高采烈:“我
爹也没有我聪明,他怀疑你是北天王,我却猜出你旱天雷,佩服吧?嗯?”
  “昨晚你才知道的。”姬玄华说:“少吹嘘了。哦!你老爹凭什么疑心我是北天王?”
  “你走了之后,爹娘把我叫去盘问,把你和我前后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反复参详。记得
你在宾馆所说的活吗?你好坏,你知道六合解脱神功的根底,是吗?”
  “我发誓,家父从没把令尊与令师祖的根底告诉我。”姬玄华郑重地说:“只将有关六
合解脱神功的优劣点,在练功时加以说明。家父对南金刚平时十分推崇,一直以没有南来拜
晤是平生一大憾事,他也不知道令尊的下落,退隐后更不到江南走动了。我抱歉,这次送你
回去,再向令尊告罪,也代家父向令尊致敬意。”
  “我爹对你起疑,是因为你们交手时,我爹所发的各种变化劲道似乎皆被你先一步加以
引偏、反激、避实击虚,一一被逼转移,眼看击实,其实你所承受的压力仅及一半。这是前
所未有的事,只有彻底了解六合解脱神功根底的人才能办得到。”
  “老天爷!以后我说话真该小心了。”姬玄华跳起来收刀:“我到街上买食物午膳,别
乱跑。”
  “见了我爹,你真该小心。”姑娘的笑容怪怪地。
  “为何?”
  “他会再和你打一架。”
  “哈哈!谁怕谁呀?”
  “你敢?”姑娘白了他一眼,笑容妩媚女性味十足。
  他一怔,姑娘可爱的神情,令他心中怦然,浑身一热。
  “哈哈哈……”他用大笑掩饰内心的撼动变化,跳上岸走了。
  推开虚掩的店门,店伙吓得浑身发抖。
  任何一个曾经看到他在码头挥钩,杀人如屠狗的目击者,见了他必定发抖,甚至吓得魂
不附体。每一州县的老乡亲,看到本州县的刽子手在街上走动,都会脸色大变心惊胆跳,甚
至会避道而走。各地的刽子手都是世袭的,连那把出(杀)人的刽刀,也是代代相传的,所
以本地老乡亲看了刽子手就害怕,据说杀了人的人杀气甚重,不相识的人见了他,也会感受
到一股令人寒栗的压力迫体,连狗都对这种人害怕。
  “掌柜的,不要怕。”他笑吟吟打招呼:“请替我准备些菜肴,烙几张饼,我要带走,
劳驾啦!谢谢。”
  高邮州以北,算是吃麦子地区了,所以他要烙饼,虽然这里仍可买到白米饭。
  “好的,客……客官请……请稍候。”店伙计并不因为他和颜悦色而驱走心中的恐惧,
哆嗦着应喏:“小……小的这就准备。”
  锅厨就在店堂侧,两名店伙强作镇定动锅,准备一些肉脯、腌野鸭、熏鱼……
  他独自在空旷的店堂等候,不去打扰店伙掌厨。
  店门开处,闯入三个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后面跟了三位年轻小伙子,各背了一个大包
裹,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结伙长途的旅客。
  三个中年人所佩的兵刃各有不伺,一刀一剑,还有一枝用袋盛装的九节鞭,三人所穿的
团花长袍相当光鲜,外面加了一件背心式的羊裘背子,看风标气势,便知不是等闲人物。
  又看到佩了凶器的客人,店伙又傻了眼,忘了招呼。
  “街上有人说,码头有凶手行凶杀人。”那位佩剑人虎目炯炯,留了大八字胡不怒而
威:“凶手在这里,是谁?”
  只有姬玄华腰间有刀,中年人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还用问?店堂没有其他食客。
  他心中不悦,冷然站起面对六个气势汹汹的人。
  “阁下有语病。”他冷冷地说。
  “语病在哪里?”中年人虎目怒睁。
  “你一口咬定行凶杀人。你并不知道原委,也没有存心调查,便先入为主替人定了罪,
这是什么态度?杀人有多种,有斗殴杀人,有自卫杀人,有过失杀……”
  “是你所为?”
  “不错,是我。你已经一口咬定我是凶手,我要知道你有何打算。阁下,你是哪一州县
的公人巡捕?”
  “这……”
  “本地的里正保正?”
  “闭嘴!”中年人恼羞成怒:“天下事天下人管……”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又不是当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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