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河山

    随着莫元然的话音刚落，李轩只觉得自己额头冰凉，眼冒金星，心中似乎被一种无名的恐惧给紧紧的揪住。
    若是自己的魂魄出现了缺憾，为何还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众所周知，不论是凡人还是修道者，他们的精神都可分而区之的称之为魂魄。
    大致上来说，其魂总共有三，一为天魂主精气，二位地魂主运势，三为命魂主生死。
    其魄有七，一魄曰天冲，二魄曰付慧，三魄曰为气，四魄曰为力，五魄曰中枢，六魄曰为精，七魄则曰灵。
    在这之中魂为阴，魄为阳，所以当人身去世的时候，三魂的消失则被称为升天、归冥，七魄的变化则归肉身一同消失。
    正可谓，魂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
    是故，七魄若生残缺，所受之人便会出现一些攸关性命的问题。
    魂魄若是缺失，一来会让修者命元溃散，二来还会使修者阴气冲体，进而迷失本心。
    比如，有着不少修者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在经脉的逆行之下，一身的灵力便会不受控制的冲散修者脑中的精魄，或使其丧失神智，抑或令其当场丧命。
    这也是走火入魔之下，修者多半会身死道消的缘故。
    但是除了这种人为的原因导致魂魄残缺外，还有着并不多见的例外情况。
    有着少数人，打自他们出生的那刻开始，体内的魂魄就伴随着无法弥补的缺憾，诸如神恩之中天罚道场的掌教霍无憾的儿子，由于他付慧魄的缺失，虽然身体没有任何的毛病，却一直卧床不起，年方十四就已经一命呜呼。
    哪怕是当时的霍无憾不惜跑遍了所有的道观，求遍了世家的道法，也不能够使他的孩子恢复正常。就连须弥山佛陀给予他的一串长生舍利，也依然保不住那个孩子的性命。
    所以说，若是如同莫元然所言的，缺了第七魄灵魄的李轩，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才对……
    思来想去之后，当下间，李轩的表情已经有些麻木了，虽然他的心中很不愿意去相信莫元然的话语，但是直觉却告诉自己，那些都是真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也一如李轩此刻的心情。心头萦绕起来一股怅然之意，久久不能释怀。
    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李轩不禁眯起了眼睛，来回扫视着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莫家家主，话音之中略带一丝冷漠地说道：
    “莫家主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挑拨？倘若师父真的想要害我，为何会屡屡救下我的性命来？”
    听言后，莫元然不由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深深的看了李轩一眼后，才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李轩，你又岂会知晓，那方太一，本就是域外神族中人……”
    嗡~
    一股极端的震撼在李轩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因此竟然忍不住蹬蹬倒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喃喃道：
    “莫家主说话当真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了，我与你素来并无任何的交际，就算这种事情为真，你身为永生境的万古巨头，又怎么可能好意的告知于小子？”
    虽然李轩的话语在极度的否定着这个事实，但是对于自己师父身为神族的身份猜测，自神恩那战之后，他的心中就有着莫大的怀疑。
    当日间，姜家两位风云老祖姜暮云和姜暮风的誓死一击时，他们的眉心处都是释放出来了一股浓郁到了极点的异族死气，但是自己的师父不仅没有受到那股精纯死气的半点影响，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表露出来。
    可到了永生境那种地步的修为，姜暮云和姜暮风所释放出来的死气又岂非凡物？
    方太一能够抵御的住那般攻势，只存在着两种可能：
    要么，他的体内有着一件开天鸿蒙灵宝，可以彻底的化解这种死气。要么，他本身就属于域外神族修者，所以才能够举重若轻的挡下姜家风云两位老祖的拼死反扑。
    而李轩，却更相信后者……
    随即，莫元然轻笑了一声，只见他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和善之色，缓缓说道：
    “李轩，我承认，对于扶持薛素素回归九玄商盟，我心中或许有着些许私心，毕竟如今的九州叶家，势力已经稳压了天南境与七星城的联手。但是……”
    莫元然顿了一顿，复又说道：
    “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情，却是因为受了令妹莫芗的嘱托，你将河图洛书借给她躲过一劫，这份恩情，我总是要偿还回来的。虽然她和莫玄天都还被困在仙府之中，但等到了破困之日，河图洛书我也会亲自交还给你。”
    听言后，李轩脑中的思绪有些紊乱，面色愣了一下，强行压住了话音之中的颤抖之意，飞快的询问道：
    “可就算方太一身为域外之士，也不足以证明体内第七魄灵魄的缺失，是他所为……”
    莫元然看向李轩的目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深意，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身为河图洛书的持有者，自然知晓河图洛书对于域外神族的克制之效用，死之极尽便是生，生之极尽便为死。但是你忽略了一种情况，在你的催动之下，河图洛书的所释放出来的威能，神族修者固然是无法阻挡，但是………”
    说到这里，莫元然的话音陡然一转，变得阴沉无比，“若是神族修者持有河图洛书，灵宝的威能还能影响主人不成么？在这种极度浓郁的生机之力的转换，修炼的速度更是日益倍增，你神魂中蛰伏的那个，就可以证明许多事情……”
    听言后，李轩只觉得自己的脑中轰然一震，心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
    器灵岂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神魂置身于河图洛书之中，可是河图洛书并未对他造成过任何的影响，相反，那种庞大的生机之力，在每时每刻间滋养着他先前受创的残魂，助其恢复。
    一时间，李轩的手指竟然不受控制的开始战栗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莫元然，沉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师父在从中作梗？可仅凭一面之词，我却是无法信你……”
    听言后，莫元然脸上的笑意之中，凭空多出了一抹讥讽之色，却并未半点动怒的迹象，道：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则故事吧……”
    李轩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莫元然卖的什么关子，心中却想听下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莫元然缓缓道：
    “我们这片天地，真正的名字，则被域外称作弥荒界，神族也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早在一千五百年前，那时候，弥荒界还没有着所谓的九圣四尊，他们就已经存于这片天地。”
    嘶~~~~~~~
    李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发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莫元然伸出了一只手，示意李轩不要打断，才继续说道：
    “虽然当时的人族修者与神族摩擦厮杀不断，但是那时候的域外神族，并不似今天这般杀戮无偿。我只是知道，他们自始至终的目的仅仅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云陌裳……但这云陌裳，到了现在为止，就连我也搞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就连神族之中的修者对此，也是闭口不谈。”
    轰隆隆~
    莫元然说道这里，八玥城上方的天空竟突然升腾起阵阵雷鸣的颤音，一道道惨白的电光似是发怒了一般，在云层之间隐隐咆哮着。窗外顷刻间狂风大作，层层厚重的劫云似乎要阻止莫元然继续说下去。
    见状，莫元然的眼中寒光一闪，直起身子对着上方暴呵一声：
    “在我莫元然的心中，还不畏惧你这所谓的天意！”
    从他口中喷出一道无形的气浪，霎时间就没入了上空，却见得雷芒突然弱下来了许多。
    一吼震散雷劫？！
    莫元然此刻所透露出来的修为竟然隐隐超过了方太一！
    这个变故，让李轩在心中震惊的同时，也更加坚信了莫元然的所言。
    莫元然深深看了李轩一眼，继续说道：
    “当时的三清道观如日中天，为了避免人族修者与域外神族继续厮杀下去，三位天尊便倡议从两族各个世家门派之中选出当代的精英子弟，共同创立一个超然势力巩固局势。他们认为世间万法殊途同源，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道字，所以这个突然崛起的势力，便是如今已经彻底崩毁了的道盟……”
    听闻莫元然的话音后，李轩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猛然一滞，生出一种几要窒息的感觉来。
    莫元然眉梢一挑，道：
    “因为道盟特殊的存在，五百年的岁月之间，随着道盟实力的不断扩张，其内的仙尊境强者的数量几乎已经不亚于三清道观，就在这个时候，受到渡劫创伤的元始天尊，突然殒身在了从叶家返回的途中，也因为叶寒武的惨死，再次引爆了人族修者与域外神族的大决战。”
    说道这里，莫元然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上似乎一片心有余悸的样子，复又说道：
    “而因为道盟本质上特殊的原因，并为插手这次的大战，但方太一，却例外的倒戈向了人族修者这边，不仅与域外神族搏战了千年岁月，还在两百年前，将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从弥荒界驱逐了出去……”
    “所以，世间人族修者为了感激方太一的举动，将他原有的名号换成了神王。在之后的许多年间，方太一便令其麾下在天地之中搜寻消失不见的河图洛书，声称域外神族的势力在此地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必须要找到河图洛书，以防备其再次破界而来。到了后来，我才知晓，这河图洛书，对于神族竟然大有裨益的，方太一只不过是想要通过河图洛书，去勘破永生境。但是河图洛书这种蕴含开天意志威能的灵宝，就算被方太一给寻到，又岂会轻易的认他为主？”
    随着莫元然的话语的推进，李轩的额头上，不知何时起，竟然冒出了无数的冷汗。
    莫元然眼光之中有着一抹隐晦之色，“与风云一战，方太一虽然重伤垂死，但是销声匿迹了百年光景。想必，你也正是在这期间认识的方太一吧？
    “李轩，灵宝这般存在，不管是何种等阶，也总会有着一种微弱的灵魂感知，你自重始终，可曾有过这种感应？”
    难道说，这才是自己师父消失了百年的真正原因？！！
    莫元然的话音，让李轩心中微微一凛，不由得信以为真，道：
    “既然如此，方太一又如何肯将河图洛书交到我的手上？”
    听言后，莫元然不禁冷笑连连，悠悠说道：
    “以河图洛书养灵百年光景，当今世间，他的修为已经是无人可阻。他交给你，只是为了去养你蛰伏在你神魂之内的那道残魂。
    因为你的体质，乃是最好的祭灵之体，等到这道残魂足够强大的时候，夺舍你的神识，甚至不会引起任何的反噬！
    那方太一若是一心只为了护你周全，又怎么会在当日你面临叶岚朝的截杀之时，久久未能现身？”
    厢房内，莫元然锐利的眼神如同两柄利剑，轻声说道：“要知道，他先前在神恩修真国，要救的不是你，而是凌薇……云陌裳和凌薇，与他都有着莫大的牵连……”
    听言后，李轩不由得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虽然整个人的面色还在强行的保持着平静，心中却不由得掀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身为永生境强者的方太一，可以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抚养自己八年的光景，竟然是因为自己先天神魂缺憾的体质？？！！
    所以，随着自己神魂完整的转世重生，第七魄灵魄的残缺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修复。
    想到这里，李轩的心中微微有些发颤。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轩的表情，莫元然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李轩的眉心之上：
    “你的感觉没错，你脑中的这道残魂，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河图洛书的器灵……虽然你的躯体骨龄还不到二十，但眉心早就隐隐有了几分死气，不超过五年，你便会大限将至，而这个被方太一养在河图洛书之中的残魂，就是他本人最大的动机和目的。也是你对他而言，唯一的价值……”
    怪不得，虽然器灵口口声言他的前世只有圣人境修为，却在仙府内，被道德天尊觉察出来了异样。
    所以，这才是器灵一直以来都不肯告诉李轩自己身世来历的真正原因？！
    可纵然如此，李轩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出手救回故里一命的方太一会做出莫元然口中的这些事情。
    一念至此，李轩脑中的思绪紊乱无比。
    缓缓了摇了摇头，李轩脑海中浮现的全部都是师父的音容相貌，下意识的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话音间，李轩的双眼已经因为承受不住这种震撼下意识的合上了，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若是事情都像莫元然说的那样，他已经无法睁眼再去看这古怪的天下了……
    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师父，竟然是所有一切的幕后黑手？
    在李轩的心神一片恍惚之下，却只听到莫元然悠悠的说了一句：
    “至于方太一的真实身份，你自然可以去向薛灵芸求证，而有关于你神魄不完整的事情，她的心中更是清楚无比……
    小娃娃，如果你觉得我会不惜降下自己的身份不顾颜面的欺骗与你，总不会天下间的所有人都在骗你吧？”
    “薛姑娘，你已经收回了灵力，山河社稷图的波动也趋于稳定，所以不必再强行装成入定的姿态了……这种事情，我既然能够当着你的面说出来，自然无需避嫌。”
    说到这里，莫元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了李轩一眼，氤氲的双眸中似乎多出了一分取笑的意味。
    但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此刻李轩一一的回想起来，却是在心底无任何缘由的生出一丝惧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
    薛灵芸显然知道自己在莫元然的面前无法伪装气息波动，不由得睁开了眼眸，对着李轩苦笑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出声佐证道：
    “关于神王方太一的真实身份，知晓这一点的修者其实并不多，而也正是因为方太一身份的特殊性，道盟才会在之后的岁月中不断的掀起内乱，分崩离析。
    甚至直至今日，都无人知晓方太一当日间为何要帮助人族修者血战域外神族，但是可以的肯定的一点便是，方太一乃是域外神族的一员，他也是最早降临到这片天地之间的神族修者。这一点，莫家主并没有欺瞒你的地方……”
    薛灵芸的眉眼间虽然一片平静，心中却是微有忧虑之意，深深的望了一眼，才继续说道：
    “连番破界而来的，神族虽然不知道有何目的，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去追杀云陌裳，也正是方太一出手屡屡救下云陌裳，且我的母亲一直竭力保下云陌裳的性命，才使得我们九玄商盟对于他，没有那么多的敌意……”
    听闻薛灵芸的话语后，李轩这一刻的脸色逐渐的变得有些阴沉，连连呼吸数十次后才堪堪稳住了自己心中的情绪。
    原来，自己的师父竟然真的为域外异族！
    这个变故的转折，让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思来想去，整个人竟然有些烦了，下意识的侧了侧头，避开了莫元然放在自己眉心上的手指，他已经察觉到：
    此刻早已经苏醒过来的器灵，整个魂体都在剧烈的颤动着，释放出一股不安的意味，连他的话音不断的哆嗦起来：
    “小主子，神王绝对不是莫元然所说的那样，你千万不要去相信他啊！”
    莫元然冷笑了一声，自他的眉心处突然释放开一阵精神力，弹指之间竟然将器灵的神魂，轻易的从李轩体内完整的分割了出来，这种神魂分裂的剧烈的疼痛感，让李轩的眉心骤然一紧，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得生出一阵昏厥之意，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面前身躯扑朔抖动的器灵魂体，不再出声。
    “这缕残魂，乃是方太一早就死去的一位子嗣，他妄想通过河图洛书的效用，使其彻底复苏过来，夺你的舍。毕竟，像你这种缺了一魄还能够活下来的修者，整个弥荒界之中，都绝不会再有第二个……”17 
    莫元然话音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语气，却听得李轩心中一阵阵发寒。
    “小主子，你真的要相信我，事情绝非是莫元然所说的那样，我和神王对于你，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恶意啊……”
    李轩想了想，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觉得脑海之中接连翻滚起无数道的巨浪，沉默了许久后，才抬起头来，心中才有些颤抖的朝着器灵确认到：
    “器灵，你告诉我，有关于我的三魂气魄存在着缺憾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情呢？”
    器灵的面容上泛起一阵苦涩，似乎是泄去了一身的力气一般，无力的垂下了头，回应道：
    “是……”
    “所以，把你留在河图洛书之中恢复修为，也是方太一本来的意思？”
    器灵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道：
    “对……但是绝非莫元然所说的那般，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要害过你！甚至，只有这样做，才能够……”
    可不等器灵说完，莫元然就冷笑了一声，截声淡淡说道：
    “没错，神王方太一一方面是为了保住李轩的性命，一方面是为了让你能够在河图洛书之中温养自己的神魂，可以在以后可以驱魂夺魄，进而占据李轩的肉身……”
    当下间，在耳中听到器灵的承认后，有着一股淡淡的杀气，自李轩的心底幽然而生，虽然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恨意却深深的渗透进李轩的四肢百骸内，久久未能平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谁对谁错，已经可以看的十分清楚了。
    虽然关于云陌裳的疑点还有着许多，但是那些事情已经都被现在李轩抛诸脑后的。
    若是器灵身为方太一早去失去肉身的子嗣，那么一切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不论是器灵对于域外异族的反感，还是每天都用冰魂珠恢复神魂，一切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莫元然冷哼了一声，悠悠说道:
    “李轩，事到如今，你可愿意相信我了？”
    器灵的魂体猛地一震，焦急的出声道：
    “小主子，你千万不能相信莫元然的话语啊！他这么扭曲事实，正是因为想要得到你体内的……”
    “孽障，死到临头，却还是一派胡言……”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莫元然就挥手震出一圈圈灵力，控制住了器灵的气息，使他不能够再度开口出声，淡淡道：
    “大劫当前，这一缕神族的残魂我就先为你镇收了，以免方太一再次通过他寻到他的踪迹。”
    目睹着他将器灵的魂体塞进封魂幡中，李轩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器灵三番五次的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但是在得知了器灵的本意乃是夺舍自己后，竟在心中生出一种隐隐的恨意来。
    薛灵芸望着面前的一幕，一直没有出声，只是脸上浮现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莫元然收起了封魂幡，复又冲着李轩开口道：
    “李轩，我来找你们，除了救回薛素素之外，当然还有别的缘由……”
    “前辈请说？”
    怔怔的望着面前的莫家家主，李轩的这一刻除了震撼之外，还隐隐的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此番看来，自己先前真的是错怪了莫家了。
    莫元然蹙了蹙眉头，道：
    “到了我们这种修为，哪怕是魂魄的缺失，都存在着挽救的余地，虽然你的残魄被占据已久，但是对我而言，依然算不得什么难事。何况，这也是灵妹拜托我，来为你补缺魂魄缺憾。只不过……”
    说到这里，莫元然话音一转，他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一股凝重之意，“你的魂魄内，被方太一给种下了魔气，在这个过程中，我还要竭力的去驱散这道魔气，所以你务必要忍住那种痛苦，千万不要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否则神魂之力必然受到重创，那种后果，想必你也知道……李轩，你可愿意？”
    话音间，李轩依然密切的注视着莫元然脸上的表情，就连每一份肌肉的颤动和每一个眼神，都无一遗漏的收入眼底。
    随着来回的打量，李轩心中仅存的那缕疑惑也彻底的消除掉，莫元然脸上这种凝重担忧的表情，绝对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一念至此，李轩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连忙拱手说到：
    “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既然自己第七魄的缺憾有着机会被弥补过来，无论是谁，也是不想去错过这种机会的。
    听言后，莫元然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神有些复杂，轻轻的叹了口气，出声道：
    “修补灵魄的过程中，这其中的滋味可是有些不太好受，但是你既然打算了接受，就务必要承受住这种痛苦……”
    李轩不由得坦然一笑：
    “之前的许多事情，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谅解。”
    莫元然哈哈一笑，伸出双掌分别压在李轩的神庭穴和顶光穴，复又叮嘱道：
    “切记，整个过程之中，一定要刻意的放松自己的全部神识……”
    开口间，莫元然那狂涛一般的精神力就猛然灌入了李轩的识海之中，随即，只听见李轩呻吟了一声，眸子中的神色就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这种感觉，如同被莫元然附体了一般，成为了身躯之中的局外人，紧张的注视着莫元然接下来的动作。
    这股精神力柔和无比，不似于先前叶岚朝所释放出来的那般杀念，莫元然的精神力给李轩一种极为温暖的感觉，在识海内缓缓的流淌着。
    这一刻，他的心神甚至能够将识海之内的变故给看的一清二楚。
    原来在自己识海的最上方，一直隐没着三黑六白共计九道朦胧的气体，若是没有仔细查探，几乎不可察觉的到。
    想必，这就是每个人体内所谓的三魂七魄。
    果然，自己的三魂七魄并不完整，分明少了一道。
    这番探查，更加印证了先前莫元然的说法。
    与此同时，莫元然的额头上便已经渗出密集的汗珠。冷哼一声过后，那股庞大的神念才终于朝着九道魂魄的旁边缓缓附着了上去，不断的汇聚在一个角落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复刻出一道朦胧的白雾，一时间，李轩突然觉得自己的识海中舒畅了不少。
    仿佛有着许多自己看不清说不明的杂质，都在这一刻都缓缓的被莫元然清除到了体外，可就在这时，只听莫元然话音猛地一抖，
    “接下来的一切，你都务必要忍住！”
    就在当下间，变故突生。
    自李轩的命魂之上，竟然凭空升腾起一抹红色的光团，似是恶鬼一般的，狠狠的朝着莫元然的灵力吞噬而去。
    而因为当时受到叶岚朝的神魂冲击，李轩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并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缕救了自己性命的红芒。
    这个变故，就连放松心神之后的李轩，都是霎时间紧张起来，在失去意识主导的前提下，后背竟然渗出了密密的、黄豆大小般的汗珠，滚滚而落。
    这缕红芒，究竟是什么？
    其中那股极度妖邪的力量波动，竟然与魔尊扶桑体内的气息有些相似……
    至此，李轩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浓浓的后怕之意。
    原来，自始至终，方太一一直都在利用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与莫元然所说的如出一辙。
    自己的魂魄内，竟然真的还潜伏着一道魔气，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子嗣夺舍吗？
    随着那缕猩红色的光斑不断浮现，自它触碰到莫元然筑起的第七道灵魄只是，一股极为强烈的痛感突然出现，宛若将李轩的神魂放在油锅里煎炸一般，不断的刺激着神经。
    那种焦灼的痛感迅速就顺着识海蔓延到全身的经脉之中，就好似每一寸的肌肤都在被万根烧灼的红钢侵蚀一般，难以言喻的刺痛之感无休无止的冲刷着李轩的神志，让他几欲昏迷。
    这种剧痛之感，就算是先前九云雷劫，也远远比不上，竟然让李轩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一种绝望的惊惧。
    这一刻，处在一旁观望的薛灵芸猛然发现，李轩原本红润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无比，随即又浮现起一片极为妖异的猩红，如同一团团光斑一样在他的周身肌肤来回冲击着经脉，自他的手心已然密密的渗出一丝丝血珠。
    当下间的李轩当真是疼的死去活来，似乎先前一身紧绷着的肌肉都无力的舒软了下来。
    莫元然似乎也被这缕红芒的霸道威势给重创到了，眼中接连闪烁出一阵阵寒光，从怀中快速的掏出一枚还魂丹吞了下去，沉喝一句：
    “李轩，小心了……”
    随即，只见莫元然先前涌入李轩识海内的那股精神力竟然再次暴涨了起来，如同反扑一般的狠狠的撞向了那缕红芒，李轩整个识海也彻底的陷入了暴乱。
    心中直觉得这一刻，整个人的神魂如同被万颗燃烧的流星不断的灼烫、击溃，又仿佛是有着成千上万的噬魂蛊虫在永无休止的啃咬着自己的神识。
    随着识海内的碰撞愈演愈烈，这种极端的痛感还在渐次的提升，李轩只感觉自己的神魂好似随时都会彻底的崩毁消散，甚至为了解除这般痛苦，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自己虽然不畏惧修道之上突然来临的死亡危机，但却不愿意在这种疼痛之中活生生的失去神智死去。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李轩只是隐隐的察觉到，自己命魂之中的那缕红芒，仿佛被莫元然竭力的吞噬一空，在他精神力缓缓退出体外的同时，自己经脉之中原本留存的浩然紫气也凭空消失了大半。
    不过眼下间，这些紫气虽然自己珍重无比，却也顾不得去心痛了。至少那缕红芒，已经被莫元然给彻底的清除一空。
    随着莫元然庞大无比的精神力徐徐退出识海，自己的神魂再次掌管了身躯，李轩悠悠睁开眼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浑身依然是剧痛无比。
    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下，身形晃了一晃，四肢都充斥着一股极度的冰凉之意，这一刻的李轩仿佛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灵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倒在地面上，重重的喘着粗气。
    足足三炷香的时间过后，虽然手脚依然冰凉无比，但是那彻骨的钻心之痛已经缓解了许多，李轩不由得撑着双手坐了起来，除了自己体内的灵力还有些紊乱以外，并没有什么变故发生。
    不过，李轩却是清楚的察觉到，识海之上原本九团朦胧的气体旁，不仅多出了一道充斥着寒雾的灵魄，就连整个人的神魂都变得愈发的凝实了起来。
    识海内隐隐有着一股暖气在流动，不断滋养着那一道莫元然凝聚出来的灵魄，使得李轩体内舒适无比。
    一念至此，看着莫元然眼神之中的感激之意，就愈发的浓烈起来。
    随即，莫元然只是伸出手掌无力的摆了摆，示意李轩修养片刻，似乎经过这种施救，莫元然自己也变得十分虚弱。
    李轩的心中微微一凛：看来自己神魂之中的那缕红芒，果然是有着古怪的。
    “李轩，你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也是因为莫芗和莫玄天，既然他们两人对你都十分器重，这些事情，便也都算不上什么。”
    话语间，莫元然满头大汗，脸色变得惨白，看起来十分难看，仿佛在竭力的压制体内的伤势。但他目光中的温煦之意如同是春风拂面，复又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了薛素素的方位，你们二人在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辰时我们便动身……”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莫元然温暖的笑了一声，摸了摸李轩的额头，神色之中似乎充斥着一股怀念之意：
    “李轩，你的修道天赋非常不错，接触了两次之后，就连我对你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好感来，若是不嫌弃，以后就称呼我一声莫叔叔吧，有我在，天南境之中，还没有人敢于招惹你……咳咳咳……”
    话语还未说完，莫元然却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的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殷红的血迹，滴落在地板上，蒸腾出一圈圈的白汽。
    “莫叔叔，您没事儿吧？”
    莫元然的眼神中浮现起一抹隐晦的寒光，挥手阻止了李轩的动作，示意他坐下来，缓缓出声道：
    “无妨……那缕魔族的精粹念力，果然是霸道无比，我需要立刻返回族中，调养一夜，翌日辰时，你们在此等我就好……”
    话音方毕，莫元然却又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来，喷溅在地面上，竟然将这通身都由玄钢黑石铸成的地板上腐蚀出来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紧接着，只见莫元然的身躯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仅凭肉眼就能够极为清楚的察觉到，他的体表上有着一抹来回流窜的红光，显然给与他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莫叔！”
    莫元然没有说话，深深的瞥了李轩一眼，张口复又喷出一口淤血，甚至没有顾得上去问薛灵芸探查的结果，整个人就化为了一抹流光，直冲天际而去，半息的时间，就彻底的隐没在云端之中。
    “李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薛灵芸突然开口了，黛眉紧蹙，脸上有着一抹犹豫之色，“你真的决定相信莫元然了？”
    听言后，李轩几乎是没有思索，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莫元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彻底的印证了出来。甚至自己的识海之中，原本缺失的灵魄已经被重新补齐。
    神魂之中的舒畅之意，更是前所未有。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印证了莫元然的话音。
    何况，莫芗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也更不像是要加害自己……
    薛灵芸听言后，黛眉紧皱，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吩咐李轩在此好好养伤后，薛灵芸就推门走出了厢房。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轩闭目凝神起来，尝试跳动着体内的灵力，可能是因为神魂虚弱的原因，当下间的李轩没有先前运气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
    过了足足五个呼吸的时间，李轩才极为勉强的运转了一个周天。
    总之，自己体内的灵力没有丝毫的减少和紊乱之意。而且，修者的神魂若是受到重创，经脉的灵力出现这种变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念至此，李轩便没有再多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