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楼上数日帘幕遮


    (女生文学 )
    秀女大选一早便完毕了。
    新晋的宫嫔进宫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來。在地上投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影子。细小的尘埃在光影里起起落落。
    春天要來了。天气渐渐转暖。我也不愿总在房里待着。叫如兰搬了把椅子放在阳光下。自在地拎了本书來看。
    如兰就蹲在一旁剥花生。食指与拇指一用力花生壳就裂开來。将壳和花生外的红衣去掉露出花生白色的果儿來。放在一个小碟子里。
    如兰手快。不消一会儿就能剥一碟子。
    我眼睛看着书。手指伸进碟子里拿花生吃。如兰就喋喋道。“姐姐少吃些吧。仔细上火。到时候脸上长痘看不愁的你头疼。”
    我抬起眼睛來。将书卷起來敲她的头一下。然后顺手把书扔在了她怀里。“就你乌鸦嘴。”
    如兰哭丧着一张脸。抱着我扔过去的书道。“姐姐忒不厚道。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倒反过來打我。”
    我也不理会她。眯着眼睛看对面宫殿上的砖瓦。太阳暖融融的打在身上舒服的很。
    这些天來君墨宸不管不问。我倒落得清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与如兰逗逗闷子或者看看书。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除了抬头就是这四四方方的天。也沒什么不好。
    若是沒有每每午夜梦回之际。眼角总是湿润的。心里空落落的沒个着落那种感觉。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当真是忘了君墨宸的。
    前面大殿的礼乐从辽远的天际远远地传过來。我抬头问。“进宫的时辰已经到了吗。”
    如兰点头。“此次入宫的小主有十几位。是从几百名秀女里挑出來的佼佼者。家世门第。样貌修养都是极好的。不同于往常的只许朝中官员的女眷入选。还有众多江南名士。诗书大家的小姐。当真是争奇斗艳。”
    我轻笑一声。伸手拿过如兰手中的书盖在脸上。“君墨宸艳福不浅。这下后宫要热闹起來了。”
    心里却不是滋味起來。我暗骂自己沒出息却又无可奈何。
    如兰在我身侧蹲下來道。“姐姐。凭他现在有多少娇妻美妾。都与咱们沒关系。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别与他有什么相干了好不好。咱们如今不也挺好的吗。”
    凭他现在有多少娇妻美妾。都与咱们沒关系。
    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别与他有什么相干了。
    ……
    眼中酸涩的厉害。心脏想被一只手攥住。生拉硬拽。
    我尽量放平语调。“想是方才花生吃的有些渴了。你去给我端盏茶來。要温的。还要是香片茶。”
    如兰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才轻轻移开脸上遮挡着的书。书页上是一片洇湿的水迹。眼泪蜿蜒着淌下面颊。我想终究还是做不到置之度外。
    又不由地想。君墨宸这时在做什么呢。
    想必那里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应该徜徉其中流连忘返了吧。怎么还会记起灵犀宫中这个千疮百孔的旧人呢。
    余光撇到如兰端着茶盏正从殿中出來的身影。手忙脚乱地去拭干净脸上的泪。重新将书罩在了脸上。
    “喏。香片茶好了。起來喝吧。”如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思绪。才将脸上的书揭开。随即就低头去饮茶。唯恐被如兰看出哭过的痕迹。
    所幸她并未朝我这里看。百无聊赖地又去拨弄那堆花生。
    我道。“你头前不是说见着宁澈王进宫了吗。我还输了你一瓮梅花酒呢。我又不大会酿。正好他在。咱们找他讨教去。”
    只要有事做了便不会总想着他了。不想心自然也就不会那样疼了。
    如兰听了惊道。“姐姐哎。你可消停会子吧。后妃跟个及冠的王爷在一处说出去叫人诟病。到底不像话。我宁愿不要那瓮酒。原就是玩的。若是为了那酒。坏了姐姐的清誉。我可是万死难恕其罪的。”
    “有什么不像话的。既是清誉又有谁毁的了。”我闷闷地将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如今谁还顾得上管我呢。都忙着张罗新人去了沒人注意咱们的。再说我答应了你的。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给不给却是关乎我的原则。”
    我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咱们悄悄儿去。沒人知道的。日日这样待着。我都觉得自己要发霉了。好歹就当是散散心去。”
    如兰无奈地看着我。“姐姐还说我贪玩。这会子贪玩的也不知道是谁。”
    “是我是我……”我迭声应承道。“日后再不说你贪玩了好不好。”
    如兰虽是皱着眉头。眼睛里却沒有一丝不情愿的。我直接道。“去打听打听宁澈王从寿安宫出來沒有。咱们还去撷绮园。那里人少。说话也清净。”
    如兰惊叫道。“姐姐还敢挑人少的地儿。上次的亏沒吃够。”
    我故意拉下了脸子。“你是想吃挂落儿了是不是。跟谁面前这样回话呢。还不快去。”
    如兰苦着脸撅了撅嘴。直接转身就走。我扬声道。“你这蹄子真是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到底还是在撷绮园见到了君禹铉。他还是那副不涉世事的样子。一双圆圆的眼睛生在男子身上。倒显得格外无辜。孩子一般。
    他这回见了我不像先头那样胡闹端架子了。规规矩矩地向我行大礼。规规矩矩道了声。“奴才恭请俪贵妃金安。”
    我垂头看着他恭敬的样子。当真是顺眼极了。记得前两回还叫他拿捏得倒噎气儿。心里暗暗好笑。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宫里的风水更是流转得快。
    我存了逗他的心思。当时也不叫他起來。只道。“我今日找你來是有事请教你。你不准藏着躲着。要言无不尽才好。”
    如兰偷偷地扯我袖子。又瞄一瞄地上的君禹铉。
    王爷是皇上的兄弟。宫中除了皇后。凭你高贵如皇贵妃往俗了说都是妾。可就是皇后都得对王爷客气些。我如此这样于礼不合。也在人情上说不过去。
    我轻笑一声。压根也沒想着合礼法。人情就更不需要了。如此。也不理会如兰。只问地上的君禹铉道。“你可知道梅花酒的酿法。”
    “娘娘心宽。真是有闲情逸致。梅花酒奴才会酿但就怕娘娘不会。酿出來成了酸的可怎么好。”
    君禹铉这话明显便是奚落我的。连方才劝阻我的如兰都有些气恼。我淡然一笑。若是君家的人肯不动不响的受了这哑巴亏那才叫稀奇了呢。君家的人上至君墨宸下到他的各位兄弟姐妹。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君家的先祖该有多聪明才能让君家的子孙个个都格外精明。
    我蹲下來看他。才发现他果真是生了气的。表情不屑却又咬牙切齿。明明还是狰狞的样子。在他脸上倒像是小孩子怄气似的。看的我“噗嗤”一声笑起來。
    君禹铉一抬头才发现我近在眼前。愣了愣。只呆呆地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羞赧。不客气地拍他一下。“不过逗逗你。你嘴皮子倒厉害。还不起來。跪上瘾了。”
    他这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站起來。嘴硬道。“你有沒有点后妃的自觉啊。皇兄的新宠都入宫了。你还能笑的出來。还能跟旁的男子讨教如何酿梅花酒。果真够沒心沒肺的。”
    我的笑容僵了僵。沒心沒肺。
    是啊。果然是够沒心沒肺的。
    可若我当真是沒心沒肺的便好了。起码心里不会像现在这么痛。仿若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上。沉沉地堵着。喘不上气來。
    不这样我怎么办呢。像旁的宫妃一般生闷气。拈酸吃醋。焦急上火。可是就算我这样是为着什么呢。君墨宸说的清清楚楚。
    他那样厌倦我。我便是连争风吃醋的资格都沒有了罢。
    “那个……”仿佛意识到自己口快了。他拙劣地转移了话題。“我旁的不才。对于吃喝玩乐还是精通的。酿梅花酒。简直玩似的。”
    我也乐的不去追究他那日还说不甚会是从君慕容那里学來。这会子倒说精通的很。。只要将我从那片沼泽里揪出來。便是他说自己是梅花酒的鼻祖我也是不会问的。
    直到真正开始时。我才知道君禹铉当真是天资聪颖。不过看君慕容做过一次。他竟能完完全全地记下來。亏得他只一心扑在吃喝玩乐上。若是有意权谋。只怕君墨宸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我怔了怔。为自己一次次无端想起君墨宸而有些懊恼。逼迫着自己不去想他。
    君禹铉正有模有样地说着如何拣选花瓣。如何酿制。如何封存。事无巨细。一点一滴说的格外详尽。我一一记下。向他道谢。
    他狡黠地冲我眨眨眼。道。“我可是知道年前贵妃搜集梅花时还收了两瓮梅花上的雪水。听说用那个泡茶极好。若是贵妃当真要谢我。不若就送小王一瓮罢。”
    我无奈摇头。总算知道为何君墨宸也常常被他缠的脱不开身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他君禹铉惦记上的东西。能逃得过吗。
    我才要应下。便听得耳边传來一声。“原來娘娘在这儿。叫奴婢好找啊。”
    我转头看过去。千落正从梅林外走进來。
    不知怎的。乍一见到千落。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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