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何处曲终人聚散


    (女生文学 )
    他口中溢出的鲜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渐渐地染红了我托着他脸的手指。鲜血满手地蔓延。胳膊处淌进袖中去。在蜜合色的衣衫上面洇晕成一片暗红的血迹。
    似乎总是这样的。他在我面前鲜血淋漓的时候。我除了落下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倾颜。我想听你唤我……奕郎……”
    他挣扎着说完这一句话。气息就一点一点的弱下來。覆在我脸颊上的手指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我亲眼见证着一条生命的流逝。
    仿佛握了一把流沙在手。越想用力地握紧。流逝的便愈快。
    我用泪迹斑驳的脸贴上他早已鲜血纵横的脸孔。泣不成声。“奕郎。奕郎。奕郎。奕郎……”
    你听见了吗。
    奕郎。你听见了吗。
    你不要走……
    我知道。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他。我还记得初见他时。
    那样鲜艳繁盛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他就在这样的盛况里迈进我的宫门來。
    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头发以竹簪束起。偏偏是这样遗世独立的装束。却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整个人有着不可忽视的尖锐和锋芒。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样久。我却将那天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仿若昨日。
    若是沒有君墨宸的突然闯入。只怕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团圆和乐。沒有这样多的伤痛和波折。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抵挡不过命运的捉弄。那些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都是命中注定。
    与君初相见。回首却成殇。
    从此世上再也沒有一个对我那样好的人。
    我抱着他已经全无气息的身体。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若是可以我情愿用一生的眼泪來偿还他的深情。
    可是。不可能了。
    牢门忽然重重地响了一声。进來的是婳懿。我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忽然失了声。
    婳懿看到躺在我怀中的严奕还有那把陷进严奕身体里的匕首时。登时便面无血色。
    愣怔了片刻。她提剑向我刺來。我一动不动。心里一片安详。此刻我是敬佩着婳懿的。尽管严奕不喜欢她甚至于厌恶她。可她仍旧敢大胆地追求他。敢于提剑刺向杀了他的……我。
    而我除了为他掉下一些无关痛痒的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死在婳懿的手下也不算冤屈。再说黄泉寂寞。严奕会等着我。那里还有我想念的母妃。
    只是不知道。父皇和众位兄弟会不会原谅我。我以身侍敌做了那样多无颜面见祖宗的事。那里可还能容得下我。
    这是一瞬间我心中划过的想法。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凌厉的刀风扑面而來。却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耳边响起的反而是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睁开眼就看到与婳懿打在一起的君墨宸。他一剑挥退婳懿。冷冷道。“你有何怨恨冲我來。都是我叫她做的。你作何朝她发泄。”
    婳懿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來。愤怒怨恨的目光在我与君墨宸之间扫了几个來回。忽然放声大笑起來。笑得眼泪流了满面。
    她指着君墨宸。“真是姐姐的好弟弟。临渊。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君墨宸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忽然转身对着我道。“凌倾颜。你好狠的心。严奕对你如何连我都看在眼里。你会不知道。你可知他为了见你一面吃了多少苦。难道你以为生擒押送回京只是从江东到京都这样简单。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焉知他的疼痛。你与旁人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时候。你可知他正被江东暴民打的头破血流。你……”
    “够了。”君墨宸打断的声音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张。“婳懿。你可知自己是在为谁开脱。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婳懿的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倒宁愿自己不是你君墨宸的姐姐。不是宸国的公主。那样。”她看向我怀中的严奕。“他也不会那么的厌弃我。”
    “婳懿。你疯魔了么。”君墨宸愤怒道。
    “我就不能疯魔一回吗。”她哭着反问君墨宸。“我这一生活得清醒克制权谋利弊尔虞我诈。我用女子一生大好年华换你一朝御极。显赫荣华。可你却对我处处提防。临渊。连姐姐也免不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姐姐想要什么。财富。权势。地位。男宠。我都可以给你。牢中阴冷。莫要伤了姐姐贵体。姐姐还是回去罢。”
    “你如今真是一个称职的帝王了。也知道用这些來笼络人心了。可是我不需要。”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姐弟吵成一团。怀抱里是严奕尚且温热的身体。除去那些血迹不论。他面目平和。唇角甚至微微地上扬起一个弧度。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我一点都不清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竟为我做了那样多。他真是个傻瓜。明明知道我已属意君墨宸。明明知道我恨他。他却还要固执地处处为我着想。
    他说。我真想拼了这一身嶙峋瘦骨。也要为你铸一座锦绣江山。
    抱着他的手指更加紧了几分。泪如雨下。
    我欠你的。再也还不清了。
    君墨宸的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來。频频地向我这里张望。面上不豫。“凌倾颜。你还不过來。”
    过來。过哪里去。他身边吗。
    我用严奕的性命换來的他的垂怜。换來他的信任。
    那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忽然觉得可悲。我竟然要用这样的办法來换得他的信任。
    见我呆呆地不为所动。君墨宸又再次出声。“凌倾颜……”
    他沒有说完。因为婳懿公主仿若蹁跹的蝴蝶。鲜艳的广袖旋开來。最后是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血从她雪白细长的脖颈间缓缓地流淌出來。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把方才刺向我的长剑。现在却转而抹上了自己的脖子。鲜红的血迹顺着剑锋流下來。
    我愣住。君墨宸也愣住了。也许连他也沒有想到。婳懿会用如此决绝的办法。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过去。面色铁青着去探她的鼻息。颤抖着唤她。“姐姐。”
    那些话语伴随着喷涌的血液从婳懿口中虚弱且断断续续的传出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愿你好好的看顾好这片江山。我一生未曾求过你什么。可是这一次。我要你将我与他合葬。”婳懿的眼睛直直地看过來。盯着我怀中的严奕。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來。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为何要这样。”
    “你能给我。是因为我是你姐姐还是因为我是宸国的功臣。”婳懿虚弱地问他。
    君墨宸哑口无言。
    牢狱中阴暗潮湿。外面却是艳阳高照。阳光在脸上铺陈下來。明亮的无法睁开眼睛。明明是滚烫灼热的。却仿佛再也暖不热胸腔里那颗心。
    “公雅。你受惊了。”君墨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君墨宸站在面前。
    我却已然沒有了与他应答的心情。严奕逝世。如同一团阴云笼罩在心头。令我久久无法释怀。
    严奕说他再也沒有翻盘的可能了。我又何尝会有呢。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心安理得地站在君墨宸身边。那会让我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只道。“庄宜呢。我要见她。”
    君墨宸却不答我。反而道。“如今随离陌进宫了。你不去瞧瞧她吗。她很担心你。”
    “那辞颜呢。如今严奕死了。辞颜可以回到庄宜身边了吗。”
    “若是庄宜愿意。自然是可以的。”
    庄宜思女如狂。怎么会不愿意。我再不愿多说一句。转头离开。
    走了两步。却又隐隐地觉着不对劲。回头问君墨宸。“庄宜是在流霜宫吗。我去瞧瞧她。”
    “如兰在灵犀宫等着你。你做什么要去流霜宫。”君墨宸极快的否认。他这样再三地对庄宜避而不谈。令我有些起疑。
    “你不是叫庄宜在偏殿等我吗。怎么叫她回了流霜宫。”
    君墨宸的目光迅速错开。望向远处。“腿长在她身上。他要走我还能拘着她不成。”
    心里生腾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來。。庄宜一定出了什么事。
    我呼吸渐渐急促起來。心里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我疯了一般地扑过去紧紧地攥住他胸前的衣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來一般。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与愤恨。
    “君墨宸。我即刻就要见她你若敢伤他一分一毫。我必定与你恩断义绝。”
    君墨宸眉头皱起。手掌抚上我攥住他衣襟的手指。紧紧包裹覆盖。“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君墨宸。我即刻就要见她。即刻就要见她……”我已经沒有理智可言。我究竟是爱上了怎样的男子啊。他是要将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赶尽杀绝才罢休吗。
    那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便一切都干净了。
    君墨宸沉默着。忽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手脚并用着反抗着。胸腔里有一团火几乎要将我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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