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女生文学 )
    因为长日久病。君墨宸特许如兰可时时入内侍疾。如此许多事情倒是方便了许多。
    因为拜托了君禹铉。他是皇亲贵胄又是男人家。出入方便的多。一切事宜极快地便停当了。
    这一日天降大雨。天空一片昏暗。整片天地都笼罩在水雾蒙蒙之中。
    我早早地换上了宫人的衣服戴好斗笠。手边是如兰为我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有收拾好的衣裳细软。
    耳边是铺天盖地的雨声。连绵不绝。手指一点一点地回握。攥紧。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坍塌下來。无可阻挡。
    如兰站在门边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看。又极快地缩回來道。“到底是男人家。想的周全。这样大的雨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凭谁还能细揪着看出去的是什么人吗。”
    在宫中品尝够了世态炎凉。这会子有人肯援手想帮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在如兰眼中君禹铉俨然已经是救世主一般的人了。对他赞不绝口道。“宁澈王爷真是好人。谁能想到原也不是相熟的人。到最后竟是他肯伸出援手。这样的人如今真是少有了。”
    我僵硬地点头。确实少有。可是长情的人却也少有。严奕是我见过的长情之人。可是君墨宸呢。他算长情之人吗。
    他总是说我沒有心。可是他呢。
    若如今的情形算是他给我的全部真心。我倒情愿这真心从來都沒有过。
    如兰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道。“这个天气走虽说姐姐有点受苦。可却是再好不过了。这档口宫门盘查要松懈一些。姐姐在宫外的住处王爷都已经为您打点好了。姐姐莫要挂念……好好活才是正经。”
    说着说着。如兰便红了眼眶。紧紧地拥住我。“姐姐。这一别咱们不知多早晚才能再见。你千万要好好的。”
    这话她已经说了许多遍。心里难免生出些离愁别绪來。“你也是。与离陌好生过活。”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现在何处。”
    如兰愣了愣。反应过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愤愤道。“我就知道姐姐放不下他。都这时候了你还念着他。你虽伤透了心。可他呢。他……他……”
    如兰气愤地颤抖。却半晌说不上一句话來。只有眼泪扑朔朔地往下落。
    心中惶惶然沒了着落。“他怎么了。”
    “姐姐若是打定了主意走便别问了。早些离开是正经。”如兰却深吸了口气不说下去了。
    我着急起來。“如兰。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也好叫我走的安心。否则我便是离开了心里也不安宁的。”
    “他沒事。他好得很。”如兰脸上的泪已经止不住了。几乎是哭喊出來。“昨儿夜里皇后身子不适。叫太医去看说是喜脉。皇上有了嫡子这会子正喜不自胜要大赦天下呢。也就姐姐你还牵念着他。姐姐。他是帝王。沒有儿女情长的。”
    我茫茫然地注视着某一处。耳中仿佛骤然失了声。
    他是帝王。沒有儿女情长的。
    看。连如兰都看得清。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有我不相信。必要撞得头破血流还不罢休。
    沈笑薇有孕。君墨宸的嫡子。
    也好。皇后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又有了嫡子他合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如此我也尽可放心了。
    君禹铉身边的小厮已经候在宫门外了。如兰强忍哭泣为我理了理衣裳。哽咽道。“姐姐快走吧。晚了恐生变故。”
    我心中再沒有什么牵挂。只是回身踱步行走到案前。想了想提笔写道: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天下能使人离散的。无非便是生离。死别。
    如今我这秋扇见捐也算是一宗罢。
    手中的笔无力地脱落下來摔在地上。如兰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姐姐。快些走吧。”
    我点点头。拿好一早便收拾好的包袱。一步一踱出门去。忽然想起曾经在大凌时与严奕去看后山的木槿花开。回返时在寺庙里求的那支签。我总是不信的。固执地不愿旁人知道那签文。如今想起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那签文是:生來多舛。爱而不得。
    果真呢。此生命运多舛。两次爱而不得。短短两句话已然概括了我的一生。
    其实我早就窥到了结局。却仍旧固执的不愿相信。想要打破这结局。
    终究只落了个伤痕累累。
    雨下的极大。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小小的水雾。千万朵水花竞相绽放。如兰将我送到宫门处。果然有小厮等在那里。我拢了拢头上的幕离。跟着那小厮离开。
    已经行出好远了。回头看如兰。她依旧还在宫门处驻足眺望。大雨将她的裙摆吹得飞飞扬扬。仿若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一般。
    眼中酸涩的厉害不忍再看。
    因为大雨。宫巷中并沒什么人。一路倒是极为顺畅。
    到了宫门处时。衣裳已经湿了大半。被风一吹就冷冷地贴在身上。
    君禹铉的车辇早已经侯着了。一见我过來也不管是否会淋着了。焦急地从车辇上下來。“可算是來了。一切都已经打点妥了。我们快些走吧。”
    君禹铉今日换了平常的服侍。沒有了往日的贵气逼人。倒更显得仿若陌上少年郎一般。
    随着君禹铉上了车辇。风风雨雨都被阻隔在外面。心里却惶惶然沒了着落。仿佛变作了无根的浮萍。
    我忍不住打起帘子想要回头看一眼。君禹铉却先快一步地按住了我的手。“你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还不算。还要把我的轿子也变成水帘洞吗。”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
    尽管戴了斗笠。奈何雨势太大还是淋湿了大半个身子。这会子湿湿地贴在身上。落汤鸡。倒是极为形象贴切。
    因为淋了雨。这会子喷嚏禁不住一个连着一个的打。
    君禹铉好笑道。“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样子。”
    我沒好气的瞥他一眼。我这个样子于他有什么好处倒來笑话我。
    君禹铉却不与我斗嘴。只随手扔过來一件衣裳道。“安生坐着。宫门处的侍卫可是皇兄的亲兵。当初一同打天下。不太好应付。待出了宫。别说是撩车帘子。就是你要穿着这身湿衣裳去盼头露面我也是不会管的。”
    待出了宫……
    是啊。出了宫就是另一片天地了。我不用再围绕着那一个男人而活了。不用担心他会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也不用因为他去了另一个女人处而心里不舒服。
    离开他。我再也不用因为看到他就想起因为他而死去的人。那样也就不会日日伤心至此。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呢。
    我拥着衣裳尽力地将身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躲到君禹铉身后一些。不知是不是冷的。身体微微地打起了颤。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來。
    我紧紧地缩着身子。屏气敛声地听着他们说话。
    宫门前的侍卫向君禹铉请安。“这风大雨大的王爷怎么这时候出宫。”
    君禹铉笑道。“正因为风大雨大的才要出宫呢。宫里有什么趣儿。这时候宫外烟波楼的姑娘们可是温了好酒等着爷呢。岂敢辜负美人好意。”
    “王爷真是第一等快活风流之人。末将们是望尘莫及了。”
    “哎。还是兄弟们的兢兢业业才有大宸的安宁。我是个闲散之人。可不敢再卖弄了。这样大的雨。辛苦兄弟们了。本王先行一步。改日请兄弟们喝酒。”
    君禹铉这一番话下來。便是有心要查看他的车辇也不行了。这一口一个兄弟的。当真是令他们受用的很。想來君禹铉也是与他们有些交情的又加上风雨大。他们稍慢了些。这边君禹铉的车辇已经越驶越远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雨的缘故。后面的几处守卫君禹铉都游刃有余地过了。我一路屏息凝神。心脏高高吊起。只怕哪一处出了差错再被送回君墨宸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君禹铉沉沉出了口气道。“我们出來了。”我才终于回过神來。
    急急地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果然那座巍峨的宫城已经在身后了。风雨飘摇之中依然不减它的富丽堂皇。
    马车渐行渐远。宫城的轮廓在眼前逐渐不清晰起來。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从此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沒有一个叫做君墨宸的人兴风作浪了。
    从此后。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年后。
    皇后诞下龙子的消息尽人皆知。普天同庆。
    听到这个消息。正浆洗衣服的手指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之前的工作。
    这一年。开始君墨宸还会满天下的找寻我。可是君禹铉找的地方又怎么会让他找到。后來渐渐的。连天下人都遗忘了那个妖女俪贵妃。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宫中美人如云。“俪贵妃”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年少轻狂而已。
    就像当年他写给我的纸笺。离了繁华良人何方。
    吟尽清风为君淡妆。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我对他最郑重其事的承诺。
    纸张有些破旧。有些模糊。可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似乎都记载着跨越千年万载的思念。
    临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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