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56 第十八章 乌夜啼,辰星冥冥


远远的沙丘冰原旁,高大的石窟随渐行渐近而变得清晰,密如乌云般的黑衣人影静默地立在石窟之外,长久不动一下。这是一副奇异的景象,所有人都注视着一个方向,高高的石窟顶上,依稀可见华衣翩然,剑驻于地,那人坐在剑旁,像一尊白雪所铸的雕像。
    无声的对峙,箭弩散落于沙地上,这数百人倾尽全力,也无法损得九天玄女剑分毫。孟晓天嘴角带笑,但并不伺机脱身,连续几个时辰与数百人周旋,他也已疲累不堪。这疲惫只能从些微泛白的脸色查知,可惜冥宫中人离得太远,无法看见。
    红色宝石光芒一闪。那是碧海怒灵剑的剑鞘,在离黑衣人众三四十丈的地方,一人一剑,风动青衫。
    凝固的杀意瞬间冲击了石窟上下的那场对峙,孟晓天望见了叶听涛的身影,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优雅闲适如同午梦方醒。那个人,必已是料到了这般情状,否则楚玉声是不会在他身边缺席的。
    终究,还是赢了这场赌。非关胜败,只要心意得证,便也没有遗憾。叶听涛慢慢地走近,身后是平寂的沙漠,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迹象。他神色平静,浑身上下,却又透露着一股锋锐无比的杀气。冷漠、凌厉、见血封喉。这才是……与碧海怒灵相伴的叶听涛吧。冥宫中人数百,在这极渺小又极强大的压迫之下,竟无一个敢跃众而出。
    相距越近,无形的杀意冲突便越激烈,如气浪相触,任何一方都不肯退却。孟晓天在石窟顶上缓缓站起身,手按九天玄女剑的剑柄。他没有看见女萝,但被那人一掌正中胸前,便已不需在即将触发的一场混战中,将她考虑在内。
    “啪”的一声,孟晓天一提脚,将身边的什么东西踢了下去。保留了三分劲道,以让冥宫中人看清此物的模样。
    黑衣人群耸动,分别紧盯叶听涛和孟晓天的目光瞬间被打散。那是须弥鬼啸、未成之剑,在方才几个时辰的殊死周旋中,所有人都已熟悉它的形貌。孟晓天,竟将之一脚踹下,无异于朝着黑衣人群中投下了一枚炸雷。
    遥遥对视一眼,叶听涛与孟晓天互相晗首,就在这一刹那,碧海怒灵与九天玄女同时脱鞘而出,两道无与伦比的剑之光华割裂了荒漠的天空,神剑之威,于此相辅而为极致。黑衣人群中有人接住了鬼啸剑,余下数百人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那人持剑消失在石窟背后时,孟晓天已然飞纵而起,衣摆如叶散开,惯走柔柳剑灵巧之势,此时更是变幻无方,剑锋锐利,夺人心魂。
    冥宫中人抢得须弥鬼啸剑,稍一分神便又聚合迎敌,将叶听涛和孟晓天团团围在当中,漆黑的长袖裹卷内力,宛如遮天蔽日的风洞一般,出手之人甫一被神剑所伤,便又有人后继而上,一时间瀚海石窟前混战一团。虽以寡敌众,孟晓天却不急躁,只是以九天玄女剑护身,慢慢向叶听涛靠近。他经此一战内力消耗过巨,此时去了鬼啸剑负累,身形飘忽,便又轻灵几分。取图之法尚不为冥宫中人所知,是以此剑虽去,终有机会再行夺回。
    黑衣翻云,血溅戈壁,石窟之影中,双剑纵横驰骋,杀戮到处,碧海怒灵剑的剑身终于又一次现出了隐隐血红之色,青碧锋芒叠映着叶听涛的面影,仿佛人剑合一的虚无之境,身陷重围,反而绽放出耀目的光华。挺拔的身形与孟晓天的华衣背影一起,如一叶扁舟般始终不灭。孟晓天挥剑斩落一人,借力到了叶听涛身侧,他于重重黑影之中望见了叶听涛的神情,不由轻微地一震,随即道:“……苏姑娘无碍,我们按计划行事。”
    叶听涛没有说话,剑影连动,身形不定,势如疾风般横斩数人,仿佛要将中原北上的一路风尘挥散殆尽,劲力到处无一人幸免。在某一瞬间,他深幽的双眸中甚至绽裂出比以往此时更为鲜红的颜色。超越于杀戮之外,与神剑之力相合,这种狂燥在多年的行走中已深为内敛,但甫一出现,仍是让人不自禁地震慑。这是悟元功修炼至极境的征兆,心魂中的戾气一瞬间释放,血溅三尺,与苍白的脸色相映衬,格外的触目。
    孟晓天一刹那险些失神,仿佛那碧色剑刃中的怒灵附着于身,最凌厉的杀气竟让叶听涛的身影变得非常陌生,如同从未见过。然而叶听涛并没有耽迷于此,他眉头一沉,握剑的手指紧得挣出青色,缠绕杀心。孟晓天似乎想说什么,但叶听涛只是飞快地向他一点头,怒灵剑指向瀚海石窟背面。孟晓天会意,略有深意地相望一眼,便与他同时展开轻功往那个方向行去。余下二三百黑衣人众紧追于后,似黑云流动,脚下,是毙于神剑之刃的尸体,偶有重伤未死者,□□哀嚎不绝。
    六剑之铸造,本为聚力合一,以抗强力,最终敉平战乱,保国之一方。但自剑入铸炉,至今流散千载,未曾有一朝一夕不因之而起恩怨、杀伐。凶光笼罩之中,一些人的耳目因此失却敏锐,只充斥着立于巅峰之处的渴望,如此时黑衣长袖风洞般的回响。在叶听涛与孟晓天绕过瀚海石窟,将冥宫中人引至绿洲之畔时,那一枚击落荒漠夕阳下雪鹞的石子终于有了答案。黑衣众人的脸上,无不露出如在梦中的神情。
    素衣银剑,轻捷的脚步声为石窟前的杀声掩盖,在叶听涛出现前的片刻间,已悄然就位于此。取道昆仑,分次行于隐蔽之处,一百四十七名剑湖宫弟子西向而来,脸上虽有些风尘仆仆,三人为一小阵,二十一人成一大阵的北斗七星之数却丝毫不减震慑。银镜楼主陆青立于阵前,向叶听涛与孟晓天晗首而笑:“看来我们没有来晚,而且还正是时候。”
    冥宫中人一时收手,便有几人回身,往带走须弥鬼啸剑之人所行方向疾行而去。叶听涛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迅速掩埋浑身狂意之后,与孟晓天落落大方地走到陆青身前:“有劳久候。”眼神扫视之间,却是一怔。
    陆青笑道:“毋须多言。你目光所寻之人说有件东西要给你,所以离开片刻。”叶听涛眉心微蹙,当此情势,却也不容多问,正欲开口向冥宫中人邀战,却是一道箭弩激射而来,孟晓天站在他身侧,九天玄女剑一格之下,箭弩断为两半。
    重天冥宫,从来是不宣而战的,叶听涛倒是忘记了这一点。银剑出鞘之声极为整齐、训练有素,陆青看了看孟晓天,道:“只有你们两个?”孟晓天一笑:“不必担心,有个人已经不在他们掌握,只不过没什么人让他有兴致现身而已。”叶听涛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禁一宽:“你是说,是任宫主将苏姑娘带走了?”
    孟晓天尚未回答,望着前方的目光却忽然一变。剑湖宫弟子已然挺剑迎上前去,北斗七星大阵于平坦宽阔之地,更能发挥其效力,然而就在方才几个冥宫中人疾行离去的方向上,突然现出了黑压压一片人影。
    瀚海大漠,原本甚少藏身之处,但这些人的到来,宛如剑湖宫弟子万里潜行的出其不易、迅速快捷。绿洲之畔,情势似又有了些许微妙变化。
    “这么快就到了。”孟晓天握住九天玄女剑,“看来我们也不能休息了,不解决这些人,没法把那位少主逼出来。”
    话音方落,北斗七星阵前部天枢位数十名弟子已与冥宫中人斗在一起,叶听涛的手离剑柄不远,但他并未立时上前,观其阵法,见一组三人背向相护,互为照应辅助,彼进我退,天枢位弟子操纵阵局,一百四十七人浑然一体,使那黑衣人影如同墨水灌入瓷瓶进得阵中,厮杀辄起,却又是巧而不喧,他心中大略有了底,看着陆青和孟晓天:“有件事不得不问一句,任宫主既已不在冥宫掌握,你们参与此役,为的是什么?”
    孟晓天哈哈一笑:“你这人还真是无趣,剑湖宫坐镇中原武林,又非师出无名,就算宫主已经脱困,难道就让这些人打道回府?”
    叶听涛听罢,点了点头:“如此,多谢了。”
    孟晓天又道:“刚才在石窟那里,你……”他一停顿,仿佛在考虑如何措辞,叶听涛道:“怎么了?”孟晓天凝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事,但愿是我想错了。”叶听涛心中一震,但当此时机,却也无法多言。
    陆青看着两人:“你们且在旁掠阵吧,北斗大阵自成一体,非到紧要关头,不必出手。”言毕飞身而入阵中,他自来不用兵刃,双掌交错,几个起落到了主阵之位。此时大阵中剑湖宫弟子以天枢为首、摇光为应,阵法一经陆青入阵带动,立时灵活,如同长龙盘旋而动,将黑衣怪客围于其内。陆青掌影带风、宽袍飘逸,身形在七处二十一人的小阵间迅速游走,冥宫中人不惯斗阵,一时俱被冲散,人数虽多,但各自为战,其势便不占上风,剑湖宫剑阵连动,七星变幻,过了片刻,冥宫众人已略有衰微之相。
    战阵旁,孟晓天向着石窟背影之后的远处眺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叶听涛道:“不用着急,他很快就会来了。”
    孟晓天将九天玄女剑握在手中,虽势利于己方,却仍不回鞘:“能来最好,不来的话,入王陵一探也无妨。”
    叶听涛看了他一眼:“我始终不太明白,你为何非要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这并不像你素来所为。”
    孟晓天踱了两步,观察着绿洲之畔的战阵:“你可知断雁为何非要为冥宫而死?出来的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为了对得起手中的刀剑,和心中的傲气。这江湖太过芜杂,所以宫主从来不愿过问江湖事,也从不屑去争什么名望。”
    手中的刀剑,和心中的傲气。仿佛触动了心底的什么东西,但叶听涛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如此避世,却非我所为。”
    孟晓天笑道:“我知道。最爱剑的人,未必便是最喜杀戮的人。或许陆青也并不如你,他只懂剑,却不懂如何用剑。”
    不远处大阵变动、素衣染血、银剑光影闪烁,冥宫中人为七星之数所迫,稍弱者便有死伤,正是阵局渐次明朗之时,却忽听阵中传来一声长啸,凄厉如同狼嚎,划破长空,其意不祥。剑湖宫中人俱都吃了一惊,阵法缓得一缓,叶听涛不觉警惕,握紧了怒灵剑,正待仔细看去,却听阵中黑衣人齐声聚力,同时长啸,尖利乱耳,紧接着数百道袖摆拂出,动作比先前略慢一些,然而剑湖宫素衣弟子银剑刺出时,却觉剑尖如被狂风逆向刮过,剑路便是一偏。
    “这是什么功夫?”孟晓天凝眉望去,所有素衣弟子的脸上,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
    “不知道。”叶听涛很干脆地答道,目光所及,却是陆青主阵的身影。
    袖风似乌云流动,剑尖偏转,攒刺不中,风声隐起、渐响,黑衣之人于阵中各处遥相呼应,不过片刻,大阵上空竟如有风洞呼啸,尘沙飞起,乱人眼目,人声亦不可传。北斗七星阵关窍处便为全阵互佐,首尾相击,将数量极多的敌人分散开来,逐一应付。此刻一经沙幕所扰,运转顿时迟滞,除陆青所在几处小阵尚且无碍外,余者无不错步。数招之间,便有几人为冥宫中人偷袭,有中毒者,倒地再不能起。
    “是时候了,走吧。”叶听涛道。转瞬之间,青白两道身影掠入阵中,孟晓天急速出指去封中毒弟子气脉,叶听涛以剑风舞动荡去沙尘,他功力精深,不为袖风所扰,身周两丈之地尚可见物,然再远处,便也力不可及。黑衣如魅,仿佛与地之厉气相通,在素衣弟子心中,这番情景却与雪湖湖心那方散未久的迷雾叠映在一起。是梦是真?人人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百人大阵,虽仰仗主阵者调度施力,但仅凭此数人之功,究竟渺然。冥宫中人尚余二三百,其力合一,瀚海石窟后沙舞漫天,素衣身形裹卷其中,大阵散落,威力急减,陆青、孟晓天、叶听涛三人各于几处小阵中挽其局势,不致即败,但也一时僵持。
    夕照缓落,赤霞渐起,远远石窟之顶,绯色纤影轻动。青丝飞扬,沙粒擦过皓玉般的脸颊,不留些许痕迹。
    铁琴淡纹蚕丝弦,一缕细如春雨的弦音随指尖款款而出,似秋虫呢喃、夏蝶翩跹。奇异的是,这琴音竟不为大阵中呼啸的风声所阻,反是极轻地、柔韧而略带微痒地钻入每一个冥宫中人的耳孔中。沙尘漫影,瞬间为之一颤。
    混战之中,叶听涛蓦的回头望向瀚海石窟,只见夕照醉影下,楚玉声的脸恍惚不清,神情依稀静而从容。绯裙飘动,素手拂弦,琴音连绵飞舞,如渐生渐密、渐缠渐紧的丝线,不停地萦绕黑衣之人的双手、耳畔,铁琴共鸣已起,琴声在风洞呼啸中更为荡漾,止渴之鸩、乱心之律。错愕中,他听到“嗤”的一声,侧首看去,是一名剑湖宫弟子刺中了对敌之人,数十招缠斗,这两人本旗鼓相当,但此琴音一起,黑衣怪客竟然失神。那素衣弟子持剑而惊,犹似不信一般。
    “她何时有了如此功力?”孟晓天于混战中穿过沙幕,向叶听涛问道。
    “不知道。”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这句话,然而那因杀伐而紧抿的唇边却有了一抹温柔的微笑。他想起的是第一次与她并肩作战的情景,在那黑暗而血腥的洞窟中,便是这不绝不灭的琴音,让他第一次将这个女子抬腕掩鼻的模样记住。只是此刻,她手中所持的已不是属于潇湘琴馆的雁回琴,而是凭此在江湖中拼得一席之地的金阁铁琴。
    江湖,始终是杀戮不绝的地方,便不能如潇湘琴馆那般唯曲唯弦,自楚玉声接过铁琴的那一刻起,便知那痴人阁主不曾有一丝假意。琴身震颤,音律回转,弦动,腕底杀机即出,扰那邪魔之人心念凝聚处,是釜底抽薪、四两千金。
    “这就是她要送给你的东西吧。”孟晓天笑道,“你的女人还真是不简单。”他发现大阵上空的风洞之音,在琴音响过一刻后,已渐有力散之感。沙幕虽未曾褪去,银剑荡扫,却也凝力渐失。
    “也许吧,琴道,我也不太懂。”叶听涛微笑道。扫视身周,冥宫中人俱脸有迷乱之色,琴声缠绕,似绿柳白杨的旖旎江南,庭间软玉、莺穿丝叶,指尖揉按之间,便是他们一生不可企及的繁华。这本就足以伤敌的铁琴之律,也因而分外妖娆、撩人心魄,不可抵挡。
    战机现处,剑湖宫弟子士气甫振,银镜楼主陆青一声清啸,将身周小阵调动成形,银剑霍霍,穿越风沙阻隔,他们平素于剑湖宫清修,遇此战阵,已是越斗越勇,霞光映着剑光,便有数十冥宫中人伤于剑底。
    瀚海石窟之顶,楚玉声静静跪坐,远远望去裙衫飘逸,宛如飞天神女。在这滚滚沙尘的战场上出现这样一个女子,无异于海市蜃楼般的奇景,仰望而去,又因夕照浓烈,不可逼视。她的目光时而追随着叶听涛的身形,那一道青影不为黑云所近,在风沙之中,便是她不灭不倒的力量。
    琴声渐急,片刻夕阳之中如珠走盘、淡烟缭绕,铁琴的琴身震颤加剧,楚玉声虽功力未至以琴音毙人性命之境,但在此琴辅助之下,承受其力的风啸沙舞已无力为续,黑衣怪客仅剩百余,大势侧转,胜败之局已在顷刻。但就在此时,忽有个素衣弟子跑到陆青身侧,神情焦急,陆青皱眉道:“因何不守阵位?”
    那弟子喘着气道:“楼主,刚才中毒的那几个弟子,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陆青心中一沉。
    “他们都……都死了。”那弟子道。其时孟晓天正在陆青附近,他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知如何,他胸中忽的一紧,目光飞快地瞥过那几个中毒弟子倒卧处,眼中扫到的是漆黑泛紫的颜色。暂封气脉,这四字闪过脑海,在他出手封住苏婉云的气脉后,不过是一回石窟的时间,她便倒在沙地中再不能站起来。黑衣怪客势渐衰微,孟晓天在连动三剑横扫数人之后,向楚玉声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在这一眼之间,他发现有一道黑影轻忽不定地在石窟之底明灭闪现,只能捕捉到那漆黑的颜色,却不能清晰地辨出身形。
    这身法,真如鬼魅,孟晓天不由自主地心道。就在他动此念之时,碧海怒灵剑青碧泛着血色的冷芒在战阵彼端一抹而过,向瀚海石窟之顶疾速奔袭。那是谁,孟晓天不用看也能知道,但是此刻,他还是凝神而望。那道黑影与青色冷芒同时向着石窟顶端飞纵,楚玉声的琴音不曾停歇,她全神贯注,并不知道身后身下发生了什么。
    然后,孟晓天惊奇地发现竟是那道黑影先到了抚琴女子身畔,遥远望去,那人好整以暇地伸出手,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模糊的谦和有礼。琴声戛然而止,如被惊散的鸿雁。楚玉声发出一声低呼,石窟顶端有三丈方圆,她被那人轻轻提起,毫无反抗之力。在叶听涛剑指身后的同时,她已身在跨步便要坠下的悬崖之境。
    战阵于这一起一落间停歇,冥宫中人仰望瀚海石窟顶端,只要尚能移动的,都单膝跪下,口中肃然道:“见过少主。”剑湖宫弟子见状,便也收剑,不战而敌,是他们从不会做的事。
    石窟顶端,那人脸颊微扬,淡淡一笑。碧海怒灵剑的剑尖指在胸前,却似不见。叶听涛觉得那笑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他的目光即将向那人眼眸望去的时候,记忆里谁的一句话猛的在心间划过。
    “如果有一天你和冥宫的主人对上,不要看他的眼睛。”
    剑尖凝固,叶听涛凝聚心神,目光凛然,冷冷道:“放开她。”
    那人脸上笑意浮动,魅惑而温和:“她很漂亮,是个好女人。”语音清泠,楚玉声想去看看那声音的主人,侧首之际,只觉得一道星辰般的光芒射入眼中,幽亮清浅,如同醇酒。她的背脊微微一颤。碧海怒灵剑向前几分,叶听涛眼中杀气一现:“今天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想继续谈下去,就请你放开她。沉星少主。”
    晚风微动,楚玉声的几缕青丝抚过那人光洁的脸颊,他微笑道:“我听说你的脾气很久了,因为你的剑,后来,我对你这个人也很感兴趣。”他的目光向石窟下方望去,从容不迫地一一扫视,最后落在孟晓天身上,“还有那个,拿着九天玄女剑的人。”语气就像一个孩童,告诉他的父母心仪的是哪一件玩物。楚玉声想起了女萝,也只有这样的人,会让那做什么都像游戏的女子忠心不二。
    叶听涛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冷硬:“不管是什么人,想得到《八荒末世图》,就不该拿她来要挟。”他发现楚玉声的神色有些迷离,仅仅是侧头的那一瞥,她功力不及,竟已无法相抗。
    沉星少主轻描淡写地望着叶听涛:“我没有拿她作要挟,她很漂亮,是个好女人。”他的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叶听涛突然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劲风扑面而来,他想向侧边闪避,却发现那劲风之始是楚玉声的身体。他若一避,她便会摔下石窟之顶,以此一推之力,绝无可能保得住性命。
    石窟下,陆青查看完那几个中毒弟子,起身默然不语。他忽然听见九天玄女剑轻轻顿地的声音,抬头看去,那是孟晓天眉头紧蹙,手中不自觉用力。名唤沉星的少年满意地看着叶听涛硬生生接住了楚玉声的身体,疾退三步,退到了即将坠落的边缘。鲜红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我是要拿你作要挟。”少年顽皮地笑着,那一瞬间,楚玉声觉得叶听涛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不能控制的东西在体内急速收缩,连骨骼也发出轻响。她以为那是沉星的双眼带出的幻觉,但凝目之下,才知并非如此。叶听涛揽着她的手臂有些无力,双目紧紧闭上,即使是在中箭受伤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摇摇欲坠。在两人随着石窟下倏然而上的几道黑影消失之前,楚玉声听见叶听涛嘴里轻声道:“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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