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1月26日,星期天,来到疫区的第三天。阴天,领略到了江城那湿冷入骨的感觉。今天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社区,看看疫情中人们的生活。公交车已经全面停运,也打不到车,地图显示最近的社区距离这里三公里,我决定背着设备走过去。”
摘选自:《战疫日记》作者:郭安安
郭安安出门的时候,第四组医护人员回来了。刚打开房门,一位大眼睛男医生隔得老远就站住,示意她先回去关上门。他们刚从医院回来,保持警惕总归是好的。
听到不远处房门关闭后,郭安安才做贼一样走出宾馆。沿着地图给的路线一直走,会经过一个小吃街,若不是受到疫情影响,早晨可以在这里买到又便宜又好吃的早餐。
可如今那些店铺也早已大门紧闭,成了一条空巷。
往前走,终于到了开阔的马路,曾经的车水马龙早已被“门前冷落鞍马稀”所取代,走了十几分钟,郭安安见得最多的就是电动车了,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看到对面有人老远便开始绕行。
或许是受抗抑郁药的影响,郭安安走了一会就开始腿脚疲惫,戴着口罩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她恨不得拿掉口罩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车窗缓缓降下,一位穿着黄马甲的小哥歪过身子,大声跟郭安安打招呼。
“姑娘伢儿,你去哪儿?”小哥露在外面的眼睛很亮,透着善意。
“我要去前面的社区,师傅,您这是去哪儿?”郭安安看到对方身上的黄马甲就安心了,都是自己人。
“那你是要去黄桥社区咯?要是走过去还要走好一会,上车吧,我正好顺路。”小哥把后窗降下一半,“现在特殊时期,你坐在后座吧,我们把窗户降一下,会比较安全。”
郭安安着实有些迈不动步了,便没有客气上了车。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也是来支援我们湖汉的吗?”小哥熟练的驾驶着车辆,热情地跟郭安安攀谈。
“我是从鲁报的记者,前几天刚跟援汉医生一起过来。”
“记者?你们也是不容易,这么危险的时候还往我们湖汉跑。”小哥看看郭安安随身背着的单反,有些羡慕的说:“其实我也喜欢摄影,后来条件不允许,就放弃了。”
郭安安笑着说:“只可惜现在接触会存在危险,不然还可以让你过把瘾。”
小哥摆摆手,“等熬过这段疫情,我打算也买台相机,拍人拍景把那些好看的都留下来。不过你去黄桥社区干嘛,这两天那边也确诊了几例呢!”
“我看微博上好多发求助信息的,所以想去社区看看真实的情况,这样一来,外界也能对这边的情况有一个真实的了解。”
“太感谢了,我代表湖汉市人民感谢你,现在外面好多人都意识不到这个病有多可怕,总以为我们湖汉人卖惨,可真实情况比那些惨多了。就这么跟你说吧,自打封城以后,整座城市的公共运输全都停了,就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郭安安明白小哥所说的感觉,疫情发生前,湖汉整座城市都在高效地运转着,不管从城市发展还是经济水平都直逼国内一线城市,但是就在所有人都还在热热闹闹准备过年、呼朋唤友大聚一通时,一切都变了。
看了太多悲欢,小哥也攒了一肚子的话,他边开车边讲起这几天的故事。
小哥名叫黄欢,原本是位滴滴快车司机,妻子是中学的数学老师,放寒假后就带着女儿回了河南老家。黄欢本来想趁年前多赚点油费,没成想疫情说来就来了,他自己虽然没有症状,每天也都戴口罩出车,可还是担心自己会带病毒回家,索性就直接留在了湖汉。
湖汉正式封城前,黄欢本来打算接完最后一单就回家隔离到疫情结束,却没想到那一单接了一位刚从医院下班的护士。
护士小姐姐戴着口罩,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她一上车就开始坐在后面掉眼泪,特殊时期还不敢用手去碰眼睛,只能任由泪珠往下掉。
黄欢看着心疼,就开始跟护士小姐姐唠嗑。原来小姐姐住在江北,但工作的医院却在江南,公交车突然停运后,小姐姐上下班就成了难题。在黄欢接她之前,她尝试打过好几次车,但都没有接单的,她在寒风里站了二十多分钟,等到黄欢时,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小姐姐流着泪说:“医院里已经有好几位医生护士确诊了,可是前来就诊的人越来越多,医护人手严重不足……”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坚持来上班,她也害怕,但作为一名护士,在这种时候,她坚决不能退缩。
送小姐姐到家后,黄欢拿出自己的手机,添加了护士的联系方式。黄欢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也为这座被病毒偷袭而虚弱的城市加把劲。从那天开始,他就义务接送那些出行不便的医护人员上下班,路上还能跟他们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不过大多数时候,黄欢都在充当一位知心小哥的角色,因为那些医护人员说着说着就会不自觉的哭起来。他们从踏进医院大门时起,就开始一刻不停地为病人看病,医院的防护服资源紧张,他们就尽量一套防护用具穿一天,不敢喝水、不能吃饭,更不能上厕所,每个人都会穿一条纸尿裤以备内需,因为一旦脱下就要再换一套防护服,他们必须省着用。
“有句话说得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黄欢说完,将车缓缓靠在路边,“这儿就是黄桥社区了,不过我感觉你来也没多大意思,那些能看病的大都往医院跑了,还有些身体健康的,人家也都关着大门不愿跟人接触呢。你都不一定能遇到人。”
郭安安掏出手机来,“欢哥,其实我坐上你的车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我能把你的事迹写下来吗?”
黄欢反倒不好意思了:“我能有啥事迹,就跟你随口说了几句,也没啥好写的,你要是想写就拿去用吧,反正我是真觉得这些医生护士挺不容易的,你正经应该多写写她们。”
“欢哥,我们加一下微信,在这种情况下能主动报名志愿者的,都是英雄!”郭安安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跟黄欢互换了联系方式,又硬给黄欢发了些油费,这才跟黄欢挥手道别。
黄桥社区内的情形果然跟黄欢说得一样,门口的门卫戴着口罩,隔着几米远就问郭安安是来干嘛的,郭安安主动出示记者证,并表示想了解一下社区内居民生活和看病的情况。
却不料门卫压根不认她的记者证,反而挥着手要赶郭安安走。
“大叔,您放心,我只是进去看一眼就走,或者您联系一下社区负责人,我了解一下情况就行。”郭安安好说歹说,还是被门卫大叔给赶了出来。
郭安安失落地转身离开,看样子社区的采访是不可能了,不过转念一想,将外来人隔离在社区外,也是在为社区居民负责了。想到这里,郭安安反倒有些欣慰。
“看大叔的表现,这里并不是微博上所写的社区门口不设防,外人可随意进出的样子。”郭安安站在路边,远远看到一辆车从社区车库驶出,尚未到门口,门卫大叔已经大嗓门地吼起来:“去哪的?哪户的?体温多少度?”
车主将车窗降下来,跟门卫说了几句,大门才缓缓开启,放车通行。
郭安安对门卫的作法很是满意,如果所有的社区都能严进严出,起码也能杜绝不明身份的感染者入内。
“丫头伢儿,我就说你不一定能遇到人吧,这个社区里面有确诊患者,现在出入都查得严呢!”黄欢将车停在前面,见郭安安站在路边不动,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欢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郭安安放下相机,往黄欢的车走去。
“我先把你送回去,一会有交班的医生,我还得去接他们。”黄欢拿出一瓶消毒液,往车里和郭安安身上喷了一点,“特殊时期,消毒还是要做好的。后面座位上有抽纸,你抽一点擦擦衣服上,免得形成气溶胶。”
郭安安擦干净衣服上的消毒液,又把相机暴露的部分擦了一遍,这些防护,做多少都不嫌多。
“欢哥,这边那么多医院的医生护士,你能接得过来?”郭安安有了之前的了解,对黄欢反倒有了更多的好奇。
“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黄欢将车子掉头,往郭安安住的宾馆驶去。
黄欢在跑滴滴快车的时候认识了许多同行,他们专门建了个跑车群,相互交流接单信息。那天黄欢送护士小姐姐回家后,便把这段经历发在了跑车群里,结果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他们中有些人的亲人或家属也有在医院上班的,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第二天,黄欢送护士小姐姐去医院后,听到交通音乐广播里播报志愿者招募的信息,便毫不犹豫报了名,甚至还动员跑车群里的兄弟们一起加入志愿者队伍。就这样,黄欢发动身边的滴滴快车司机成立了志愿先锋车队,主要负责接送各医院的医生护士上下班。
他们还把各医院所需接送的人数进行了数据统计,并根据每位司机与医院的距离来分派任务,志愿小分队成立才三天,已经有近20人加入了队伍,平均每人接送医护人员十余名。虽然有的时候医生交接班时间较晚,他们还是会安排夜班轮值,确保把每位医护人员安全送到家。
每次他们把医护人员送到家,都会往群里发一条报安信息。受到他们的影响,群里越来越多人开始响应,主动为抗击疫情贡献出自己的开车技能。
郭安安听得深受鼓舞,她当机便决定,把志愿先锋车队的光荣事迹记下来,而作为创始人的黄欢,自然是最闪亮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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