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1月27日,星期一,来到疫区的第四天。国家宣布将假期延长至2月2日,不知届时疫情会不会有所控制。人们渐渐习惯了四下弥漫着的紧张和恐慌感,心理上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冷静下来后,很多人选择了听从号召留在家里,也有很多人为了另外一批人,冒险走出家门。”
摘选自:《战疫日记》作者:郭安安
这一夜,郭安安终于没有失眠。她从晚上十点一觉睡到早晨五点,既没有噩梦困扰,也没有中途惊醒。这是来湖汉后的第一场好觉,也是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安稳睡着。
拉开窗帘,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其实就算是白天也安静得不像城市啊。”郭安安拉上窗帘,重新坐回床上拿起手机。
半夜,“先锋车队志愿者”值夜班人员发了几条信息,也都是关于接送医护人员的。
其中一条消息引起了郭安安的注意——目前接诊新冠肺炎确诊病人最多的和谐医院,防护医疗物资严重不足,目前最紧缺的是防护服,一个医生每天可能需要两到三套,防护服的消耗量很大,但是目前各地防护物资都短缺,根本采购不到。
郭安安马上在群中联系发布信息的志愿者王乐。王乐家离和谐医院最近,所以便主动承担起了接送和谐医院医生和护士的差事,对医院的情况也更加了解。
看到郭安安的信息,王乐马上语音回复道:“今天凌晨接送的医生亲口说的,他们的防护服库存已经严重不足,为了减少浪费,他们已经增长了口罩和防护服的使用时间。现在一部分医生已经没有防护面罩可用,他们已经开始用垃圾袋套在头上替代乐!万一防护服真没了,他们就真的危险了!”
对于医务人员来说,口罩、防护服等都是保护罩和弹药库,这些供给不足就是将他们置于险境,如果他们也被病毒感染,那还何谈上战场治病救人!
从各平台反应的消息来看,医疗物资大多通过国家统一分配、社会捐助、国外采购回寄等方式,民间自发组织的力量占了很大一部分。
郭安安突然想到尚在日本旅游的老妈,现在日本未出现疫情,想必防护物资还算充裕。想到这里,郭安安马上拨通毛丽的电话。
毛丽平时习惯早睡早起,这会儿已经做完运动,准备洗漱用早餐,接到郭安安的电话不免有点惊讶。
“安安,出什么事了?”想到郭安安此刻正在湖汉的事,毛丽不免担心。
“妈,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拜托你帮忙买些东西。”郭安安也不跟老妈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现在湖汉的医疗物资紧缺,你在日本还能不能买到口罩、护目镜、防护服,对了还有一次性医用帽、手套等。”
“能买到!闺女,你去湖汉的时候单位没有给你带一些吗,你自己也不想着先买一些,真是太粗心了!”毛丽因为郭安安的关系,天天关注着湖汉的疫情情况,那铺天盖地的新闻也让毛丽意识到此次疫情的严重,她记挂着郭安安,逛街购物都没那么放松了。
“单位给我准备的防护物资非常充足,但是医院的防护用品短缺,我想让你从国外买一些回来,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起码能缓解一些压力。”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毛丽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保护了医生就是间接保护自己的女儿,她就算花光积蓄也乐意。
“妈,现在日本飞国内的航班还没取消,不过国内的高速路已经部分封闭了,航运物流方面我问问有没有了解的朋友,好想办法把东西运进来。”
挂断电话,郭安安的眉头又锁起来,老妈虽然能买到一部分,但是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医院里医生护士人数众多,这些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本想向彭伟请教,但是考虑到他天天也在为了保障援汉医护人员的物资而东奔西走,念头刚起便被打消在了萌芽状态,现在的阶段,不给援汉医护人员们添加负担,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
“既然个人的力量不够,那就找外援!”郭安安将信息截图,发送给黄清泉,把王乐所说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遍,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黄总,目前疫区的医疗状况堪忧。我认为我们可以发动社会的力量共同投入到这次战疫中。”
黄清泉即刻回复信息:“情况已知悉,我会尽快启动相关策划和方案。在此之前,还需要你到相关医院获取官方信息,我们一定要确保信息的准确性,避免引起社会恐慌。你在前方及时将所了解的信息直接回传给我,记住,你的任务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有问题咱们报社来跟你一起解决!”
看到黄清泉的话,郭安安鼻头又是一酸,在来之前她还有种想逃离这个世界的冲动,可是现在,她觉得这个世界明明还是如此美好……
做完这些,郭安安将手机放到一旁,再度拉开窗帘,天色已经亮了。街上依旧没有早起晨跑的年轻人,也没有跟着凤凰传奇的歌曲摇曳起舞的老年人跳舞队。
安静、沉默,成了这座城市的特写。
柴静在《看见》中记录2003年非典时,曾写道:“我原来一位这一辈子,就是每天想着怎么把一个问题问号,把衣服穿对,每天走过熟悉又拘促的街道,就这么到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郭安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17年后的2020年,也会遇到这么一天。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压抑了,这种感觉总是突然就侵入她的内心,像是一条黑狗,突然便吞噬掉那些感动和快乐。
配送的盒饭还没有送到,郭安安就水吃完压缩饼干,将抗抑郁药片一口吞下。在湖汉的每一天,都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她必须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昨天,彭伟特地提醒郭安安在外出时不要再带单反等机器外出,自从专家们介入后,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真面目一点点被揭开,切断传播途径的预防措施也越来越有针对性了。
郭安安把手机充满电,她欣慰地想,多亏了技术的进步,如今单靠小小的手机就能解决各种问题,与2003年的记者相比,她不知要幸运多少倍。
至于日本到湖汉的物流,她至今还没有头绪,但眼下要做的第一位的问题显然是去了解和谐医院的实际情况。
她拿出彭伟给她的名单,第二批援汉医疗队中并没有被分派到和谐医院的医生,拨打114查询给出的号码则一直占线,为了获取最真实的信息,郭安安决定直接找该院医生了解情况。
黄欢得知郭安安要去实地采访,颇为担心地劝了几句,几乎所有湖汉人都知道,和谐医院收治的多为重症和危重症病人,那里的病毒浓度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对于这些,郭安安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内心也害怕,可是她还是咬咬牙、狠下心来,“欢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记者,我就没有选择不去了解真相的权利。”
“既然如此,我就开车送你过去吧,起码你可以少走一会,但是回来的路程就要靠你自己了。”黄欢已经送完早晨上班的护士,空出来的一部分时间恰好可以送郭安安一程。
全身上下按照离开驻地出门要求武装后,郭安安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
黄欢依然戴着口罩,不知是否还是昨天戴的那一个,眼睛里透出些疲惫,但说起话来还是元气满满的样子。
“丫头,我再劝你一句,能打电话解决的事,就尽量不要往和谐医院跑,那里真挺危险。王乐今早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又有个医生确诊了,你想啊,那么专业的医生都免不了感染,咱平头老百姓更得保护好自己啊。”
郭安安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是包括王乐在内,他们志愿者哪个不是在冒着生命危险为医护人员提供服务,相比之下,她作为一线记者倒是羞愧难当。
见劝说无果,黄欢也不再强求,有胆有识主意正,这种姑娘他这几天也见了不少,打心底里由衷佩服。
同仁宾馆离和谐医院有一段距离,两人又说起医疗防护物资紧缺的问题。作为跟各医院医护人员接触相对较多的群体,志愿者们更能理解他们的困难,可是封城之后,药店和大型超市几乎都关门了,能买到的医疗物资也都买断了,无奈抵不住需求量一日日攀升。
“对了,我让我妈从日本采购一批护目镜、防护服等物资回来,但是现在不太清楚还有没有到湖汉的快递,你了解吗?”从坐上车的时候起,毛丽就已经在医药品商店发图片问郭安安需要哪些物资,听毛丽的意思她是准备将需要的物资全都买下来。
“整个湖汉都已经封闭了,最近几天也没有看到快递的身影,过会我打听一下,如果有的话我马上通知你。”黄欢这两天本来也在为采购防护用品担心,听到郭安安发动亲人从国外购买的话后,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行动力却极强的女孩子又多了几分敬意。
“唉,这好端端的城市,怎么就一下子病了呢?”黄欢一路畅通无阻地在马路行驶,莫名开始怀念上下班时堵车的模样。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把它治好的!”郭安安眼睛突然一亮:“欢哥,我这里还有一条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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