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花--九龙策之四

第18章



朵湛霎时顿住了身子,眼眸缓慢地定在她的身上,从不知她的眼眸是如此明亮耀眼,和能把事情看得那麽清楚透彻。
每个人,只要心怀野心目的,那麽便会变得聪颖无比。
她会突然变得如此,就是因为她有著目的,只是他怕她太过投入,到了底,反而会无法抽身。
她是个事事都放在心底辗转琢磨的人,虽然病弱的外表掩盖了她的本质,但他知道她太聪明心思太周密,这就是他从不在她的面前谈论政局和朝中之事,并刻意瞒著她的原因,他不能冒险。
「你……要帮他?」旁听了好半天,冷天色终於弄清楚她要做什麽,并讶异地张大了嘴。
她轻轻颔首,「是的,我要帮他。」
「你能帮他什麽?」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女人而已,他怎麽想也想不出她能做什麽。
「很多,只要他肯放手让我去做。」她边说边看向一睑阴晴不定的朵湛。
冷天色小声地问:「你肯吗?」这家伙的占有欲那麽强,他有可能让她走出紫宸殿让别的男人见到她吗?
「不肯!」朵湛果然悍然拒绝。
楚婉幽幽轻叹,「你保护过度了。」
「我不会让你去冒任何风险。」先不要说她患有心疾的身子有多差,光凭这一张倾城的面容,只怕她一走出紫宸殿他就再也抢不回她。
「你一个人孤掌难鸣,多个人帮你也就多分力量,不要拒绝我好吗?」她不肯死心,还是想让他固执不通的耳能听进一些。
他的俊容更是沉郁,「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来,我已经决定好下一步该怎麽走。」
「你要做什麽?」等他下一步行动已经等很久的冷天色,兴奋地挨在他的身边问。
「我要纳西内大司马之女为妾。」
楚婉的水眸里失去了光彩。
他要用政治联姻的手段来获得他所想要的?他有没有顾忌到她?她虽没过门,但在名义上她早已是他的妻,而她这个妻,能得到的他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还要把他再瓜分给其他女人?
不,他的那双眼,只能进入她一个女人,无论他要达成什麽目的,他都不许拿他们的感情当赌注。
冷天色不安地看著楚婉,本以为她会大受打击而泪眼汪汪的,可是他在她的眼底找不到一丝清泪,反而找到了两丛闷烧中的火焰。
「我、我……」不想被战火波及的冷天色慌忙起身,「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磋商。」这两个人……他们就一定要在他在场的时候选这种爆炸性的话题吗?
「这是整合西内最快的方法。」朵湛一掌把他拉下来,边按住他边对楚婉解释他这麽做的原因。「大司马是仅次於国舅最有地位的第二支柱,只要得到了大司马的支援,那麽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就能接管西内中层的势力。」
「没错。」跑不掉的冷天色开始当起应声虫。
楚婉马上否决掉,「笼络的方式有很多种,谁说一定得用婚姻来牺牲?」
「说得也是。」冷天色又频频点头称是。
朵湛瞟他一眼,「你是站哪边的?」
「别问我,我还在评估你们哪个的恶势力比较强大。」他是株观望中的墙头草。
「你若娶了别人,或是将任何女人迎进殿里来,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楚婉清冷的声音传进朵湛的耳底。
「楚婉……」他的心头一软,伸手想握住她的柔荑向她解释。
「你要大司马的势力是不是?我给你。」她挥开他的手,起身站至小桌的另一边,远远地看著他。
冷天色满心怀疑,「你有办法?」
「有。」她伸手紧紧环抱著自己,奋力压抑下心头燎原的怒火。「你们只要好好负责西内最上层的那些人就行了,那些中层和下层的人,由我来。」
「真的假的?」冷天色愈看她自信十足的表情愈觉得她似乎真能做到。
楚婉一瞬也不瞬地凝视朵湛,「给我时间,我会为你办到。」
朵湛怔忡在她那张带怒的秀颜里。
此刻,初展光辉的朝阳,正从宫檐的一角冉冉升上来,似金如火的虹霞匀匀洒落在她身上,顺著一束束灿目的光影,他看到一个依旧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楚婉,纤柔的轮廓、细致的五官、眨眼颔首间藏不住的瑰艳风情、眼中的烈焰……
她的模样变了,怎麽看也不像是那株幽静无优的池中莲,她像火,一团极热极热的火焰,那曾在她眼底出现过的烈焰,正在她的杏眸中燃起,而她成了个陌生的楚婉,一个他不熟识的女人。
他的心思因她疾速飞奔向天外,时光溯退,回到某个下著雪的早晨,在禅堂里,他和方丈……
他想起来了,他的魔。
它是朵烈焰,它将会烧尽横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他的天地,将因此辉煌灿烂,并保有一世的太平。
只要能够善用她,或许就能打破目前西内久持不下的僵局另辟新势,只要能稍加运用她,就可能将独孤冉手底下的旧西内人脉破坏掉,只要将她放进棋局内……
流光片影蓦地在回忆里消散远走,方丈的身影也无言冉退,思及自己正在想些什麽,朵湛心头不禁狠狠一震。
他竟然……
他竟然想利用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是辉煌灿烂,就是尽殁於她。
该赌吗?池的魔,会是她吗?
强胜弱败或许是真理,但也有取巧投机的办法,而他能快速达到目标的方法,就是利用他的魔。倘若捉住这个机会的话,或许,他能在她的身上找出答案来,或许他能够知道,他的魔到底是不是她。
殿里的空气似乎变了,风儿吹来,带著前所未有的燠热。
在一片寂然中,冷天色不语地看著这两个各自怀有目的野心的男女。
现在他有些明白铁勒为什麽会要他来守护朵湛了。铁勒还真会挑人,挑了一个深藏不露的朵湛,连带惹来了个楚婉,他几乎可以看见,西内将在他们两人的手中自弱处里高高耸立起来,无人能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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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落力鼓噪,一声声震耳的鸣唱,徘徊在燠热的绿影波痕里久久不散,眼前的蝉声稍停,远处的又起,此起彼落,扰得心很不安宁了。
紫宸殿外特意为楚婉栽种的一池莲,孤寂地在夏日澄碧的水色光影中摇曳生姿,赏莲人不复在,紫宸殿内也鲜少见到她的芳踪,每到夜色浓重的时分,在朵湛的臂弯里,也再无倚著他入睡的佳人。
楚婉已积极地在西内动起来了,朵湛的心思百般复杂。
一直以来,她都是停搁在他的掌心里受他呵疼的,如今要让她走出他的双手,让她步出他的占有范围内在阳光底下活跃,他必须先学会放手这门学问,而他也极力在适应放开她後,让她的美暴露在深入眼前的那种感觉。
她要阳炎来帮她的忙,他将阳炎支给她;她想挪用襄王府里储蓄多年的官俸和私银,他拨了。他静静地将她所有的作为都看在眼底,不开口过问也没有阻止她,或许在有意无意里,他也在期待著。
至於他在期待著什麽,他不清楚,或许他是想弄清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命中魔,抑或想知道利用她的成果。
只是楚婉的作法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他没料到在她的计划里,首宗执行的要事就是回头去找长信侯,利用长信侯在西内的关系,辗转搭上了他曾想拉拢的大司马。
出乎意料的,对她甚是恋惦的长信侯,竟不念旧恶地出手帮忙,而在他想不出楚婉和长信侯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拉近大司马时,阳炎只告诉他,楚婉散尽千金收拢了大司马底下的政客,再由那些政客代她去拉拢西内与大司马敌对的另一帮朝臣,缓缓地将西内下层曾经意见分歧的两帮人兜在一块,再由大司马带著这两帮人来投向他,至於她又是给了那些朝臣什麽好处,阳炎却眼神闪烁地避而不答。
在这特地为西内下层与中层朝臣所设的夜宴里,暗中叛离独孤冉的众臣们,齐聚在隆重设宴的紫宸殿,主宴者,则是迷倒西内众生的楚婉。
列席高居主座的朵湛,在这夜,他终於在宴上揭晓楚婉藏在袖中的手段谜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楚婉用来收买他们的,是他们的追逐之心,是他们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欲望。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款款出现在殿上的楚婉,她用来款以众客的,是她早已风靡西内的倾城美貌。
她的美,不只是生她的楚尚任知道、拥有她的朵湛知道,她自己也知道,而她更清楚该怎麽去善用它。
幢幢烛影、百盏琉璃灯下,楚婉看来发甚黑、肤极白,雪脸点了红艳似火的樱唇,黛眉间贴了火焰钿,轻薄的霞色纱罗完美地贴合在她玲珑的身子上,席间的每个男人,皆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停盅不动,仰首静待著她下一刻的举动。
她只是,盈盈一笑。
她笑得那麽诱惑、那麽撩人心火欲焰,整个月夜都在她妩媚的笑靥下沉淀颤抖,丝竹不闻,舞影不动,仅剩浊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席间四处流窜。
在大殿失去了音息後,楚婉走下殿来,纤纤素手随意抬起一只酒壶,来到席间一一为席上的人斟酒,明媚流动的眼波,专注而妖娆,深深地、缓慢而诱惑地看著为她举盅的人。
朵湛觉得自己正身处在炼狱里,备受烈火煎熬。
他知道,被她那双眼眸看著是什麽感觉,因为这十年来,那双美丽的水眸一直都是他所独有。
她总是全心全意地凝视他,让他觉得仿佛天底下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她会用一种把人宠捧至天顶,感到极度虚荣的崇拜眼神,让他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无人可拟,全神贯注地看进被看者的眼底心底,只想要久久留住这双眼不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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