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九龙策之三

第27章


」他抬手打断她的话,诚恳地向她请求,「他的好、他的坏,虽不一定全是你所爱的,但真要爱他,就要全面接受他,不能只爱你想爱的那一面,而不爱另一面的他,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堤邑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许多她无法放下的心结。
怀炽、辛无疚、独孤冉……还有一些她记不得名字的,这些人在她的生命里来来去去,在无意或是有意中,让她看了太多阴暗的丑陋面,就是因为看得太多,所以有了愈深的惆怅和失望,可是在她什麽都不看之前呢?在嫁给怀炽之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她是不理会他人口中的怀炽,只在乎她所见到的怀炽,全心全意地恋慕著,毫不保留。
她已经回不去一无所知的从前了,但未来还是要走下去,一波波让她看清的事实虽是让她心伤,可是她却未曾去包容过怀炽的那一面,只想保留在她心中最美好的一面,执意为著自己的失望而悲伤,换句话说,她只爱上了半个他,与怀炽的全部付出相较,是对他……很不公平。
见她有些动摇了,冷天更是打铁趁热,「我一定要告诉你,在辛无疚想行刺怀炽後,怀炽并没有对辛无疚做什麽,也没有以怨报怨,他还是遵守著和你的约定,没有动辛无疚半分半毫。」
「为什麽他没有?」她还以为在怀炽知道辛无疚想行刺他後,他一定不会放过辛无疚。
冷天海摇摇头,「他无法再看你伤心一次。」要不是为了她,怀炽也不会阻止想让辛无疚死无葬身之地的舒河报仇。
她明白这已经是怀炽最大的让步了,也知道他必然守信。
她不自觉地绞扭著织指,心绪乱得无法理开。
「为了你,他得罪了不少人,也放下了他的自尊。」冷天海拉开她的手指,继续用苦肉计和八卦来将她洗脑,「这次为了要将你抢回来,他甚至去求律滔,向律滔低头好要来你的行踪。」
堤邑有丝怔愕,他……会去向律滔低头?他们两个不是水火不容吗?怎会……
「天海,一定要我把你绑在床上你才会安静养伤吗?」站在船舱门口的怀炽,两眼直瞪著与堤邑靠坐在一起的冷天海。
顺著他的视线,冷天海赶快把放在堤邑柔荑上的手收回来。
怀炽边扶著他躺好边在嘴边念著,「伤患就该有伤患的样子,吱吱喳喳那麽多做什麽?」不可靠的家伙,没事说那麽多做什麽?还对堤邑动手动脚。
冷天海嘟著嘴抱怨,「我在帮你把说不出来的说出来嘛。」
「好好躺著养伤。」怀炽为他盖妥薄被,拍著他的头催促他快睡,「待回去了,我再叫四哥把御医弄来给你看看。」
「嗯。」向来只有照顾人而难得被人照顾的冷天海,满足地闭上眼。
弄妥了冷天海後,怀炽轻拉著堤邑到外头去,在舱门一关上後,突如其来的沉默,顿时笼罩在他们之间。
站在甲板上,温暖的海风将她的发丝吹得覆面翻飞,他走近她的身边为她绾好发,执起她的双手动也不动地静立在她的面前。
堤邑仰首看向他,明亮的阳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憔悴而疲惫,她轻轻抚著他面颊上熟悉的线条轮廓,知道他是为了什麽才会变得如此,也因此,格外地感到不忍。
「关於我和独孤冉……」她犹豫地启口,但许多到口的话,却又不知该怎麽说下去。
他的眼眸再三地流连在她匀丽的面容上,「我明白你会那麽做的原因,也知道你的苦衷是什麽,所以我什麽都不想问,我只想做一件事。」
「什麽事?」
他急促地将她纳进怀里,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走出他的胸怀,而他也不会再有一次失去时的憾痛。
「你回来了……」他嘶哑的低喃在她的耳畔流转,不胜感激地将她拥紧。
「为什麽你要来?」她哽著嗓,没来由的泪被他强烈的拥抱晃出闸。
「你明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她悄悄伸出手,在他的心跳声中环抱著他,让自己更搂进他的怀抱里。
吹拂在耳畔的海风似乎失去音息了,她的耳鼓里,绵绵密密地充斥著他急切的心跳声,将回颊压向他的胸口,仔细聆听。
航向港湾的船只就要进港了,回到船儿归属的地方,热热闹闹的人声、海涛声、海鸟的鸣叫声,顺著海风,将种种声韵串连在一起,她的心,也在这一致的心跳韵律里要进港了,回到这座她曾经远离又再复返的港湾里,不再漂泊。
奔月---绿痕
第九章
「你要对付西内?」
提*巴对这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她也知道,怀炽不是个可以对朝政袖手旁观,日日在府中陪伴她的人,她只是很费解,为何他在还没清除东内的势力前改了个方向,把箭头对准了西内。
他是在报复吗?还是,他并没有饶过敌人的仁慈?
「放心,我不会向你的亲人动手,也不是特意要向独孤冉报仇,这回只是纯粹照著舒河的指示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怀炽拉著她坐靠在他的怀中,摊开了手中舒河所写的密摺给她看。
她朝後仰起螓首,眼底有掩不住的失望。
「往後,你又要帮南内了?」他就不能像风淮一样采取中立的立场,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帮吗?为什麽他要为舒河效力?
「我答应过舒河的。」他收起密摺,无奈地将她转过身来看著她的眼眸。
「你甘心被他所利用?」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舒河只是想藉由他来成就自己的私欲,同样都身为皇子,他为何要毫无怨言口的替舒河披甲上阵开拓天下?
「我甘心。」怀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因为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若不是事先与舒河有过约定,他才不会这般做牛做马的,他知道一旦事情成了,他的心愿也能够实现。
「一人之下就是你想要的?」在三内分立後,人人都知道他想当天下第一臣,坐拥仅次於皇帝的政权。
他一手轻点著她的消鼻,「你可知我为何要当天下第一臣?」或许人们都知道他的野心,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藏在野心之後的目的。
「不知道。」她诚实地摇首,也对那方面无从想像。「我没有那种野心。」她只想平静的度日,并不想和他一样,在朝野的浪涛中挣扎浮沉,努力想攀上龙门。
[野心,并不是个坏东西,相反地,它是一种动力。」怀炽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清楚她总没看到的那一点。「我知道我的能耐,我有能力为这个国家做些什麽,我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让它变得比现在更好,所以我不能放弃我的野心。在成亲之後,我更想当上天下第一臣,因此我也加快了我的脚步,好让我的理想国能早日来临。」
堤邑凝腊著他问:「成亲和你的理想有什麽关系?」
「我想给你一个新世界。」他双手捧著她的面颊,低低地在她面前道:「一个,由我亲自打造的世界。」在朝政一统之後,就不会再有三内之乱的情况发生了,而那时,无论是要推行新政还是要重整政治资源,都再方便不过,但在黎明前的这段黑暗,总要有耐心去度过。
「所以你就要铲除会阻挡你的敌人?」她按著他的胸膛轻轻推开一个距离,很明白想要得到那种成果,必须得牺牲多少人。
「在那些人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敌人?」他反过来要她将心比心,「难道辛无疚就当以女婿的身分看待过我,或是放我一条生路吗?只要所站的地方不同,就都是敌人,在这朝中,想铲除我的敌人多得让你无法想像。」
一个辛无疚,看在堤邑的份上,他可以忍下来,但对其他的政敌若也是这般的话,那麽他要死几回?不想被敌人吞噬的办法,就唯有在敌人张大了口想吞下他之前,先采取行动将敌人反噬下腹,这麽做纯粹只是为了自保。他是这麽做的,而其他人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这麽做的,他们这群朝野中人,不过只是想在这场宫争落幕之前尽力的活著而已。
堤邑哑口无言地看著他,从没听过他还有别的敌人和他在朝中的处境。
「我并不是个生来就爱玩弄手段,或是天生就懂得慎谋的人,我是没得选。」他再导正她一直深植在心中的错误观念。「在我周围的政治游戏,并不是我主动求来的,是创造我的环境将它们加到我的身上来的。」
「创造你的环境?」皇家中人与他们这些百姓有什麽不同吗?
他微微苦笑,「我生在皇家,而皇家,就代表著人吃人的世界,同时也是一辈子不能脱离的天牢。」玩弄手段的方法,没有人是与生俱来的,他会有今日,全都是他的兄长们长期调教出来,二十年来,在他的生命里所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而他相信,在他终老闭上双眼时,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锁住他人生的牢笼。
堤邑不禁为他感到心酸,像她,她在无法接受这个环境时,可以选择离开,但他呢?他连选的权利也没有,除非他像太子卧桑那样放弃一切,否则他一辈子也离开不了他身上的皇家血脉,他比她还要不自由。
「那些朝政上的事,你不必想得太多,它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怀炽拍抚著她的背脊,看向窗外的目光显得很悠远,「政治游戏的玩法,就是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著,铲除敌人、运用手段,在政客们的眼里,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胜败生死,只是在转眼之间,在这场永不会结束的游戏里,并没有真正正义的一方,也没有什麽是非对错,只是端看你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来看而已。」
堤邑觉得好恍惚,在她心中的价值观已经模糊了,再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许,就像他说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谁是对或谁是错,不管是东内、西内还是南内,只是端看人们用哪一种角度来看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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