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并蒂本自双

    上京的街道已经完全空了，在沁云居的阁楼里，田氏心惊胆战的掀开了窗户的一角，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齐家的卫兵在街上寻找，她吓得连忙放下了窗子。
    后来他们又来找过一次，但是沁云居也是有几个藏身之处的，所以暂时还没发现他们母子。
    白双双坐在门口，手指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腰间的匕首，看着田氏说道：“赵夫人，你还是别一直看来，若是真被人发现了，沁云居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是！”田氏抱歉的点了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赵遇景和赵关明现在如何了。
    安国长公主在另一个房间，似乎不想和田氏待在一起。
    修儿年幼，看着房间内奢华的陈设，虽然不敢乱动，但是眼珠子已经转花了。
    “娘，这间房子好漂亮啊！”他拉了拉田氏的衣角悄声说道。
    田氏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屋子，的确是每一处都尽显奢华，却又不失品味。
    “冒昧问一句，这是哪位姑娘的闺房？”
    “闺房算不上，不过这是林羽芙的房间！”白双双扫了一眼这间屋子，眼中还是有一丝羡慕和嫉妒。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这样的屋子不是？”
    “原来是羽芙姑娘的······”田氏脑海中出现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挠了挠头说道：“她现在已经是大燕的公主了，也是不能提她的名讳了！”
    “哼，公主？”白双双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个替罪羊，送去那个蛮荒之地替人受罪的！”
    田氏低着头没说话。
    沉默片刻，白双双忽然问道：“你家那个赵遇如，似乎和她走得很近！”
    “你说小妹啊！”田氏抬起头，笑了笑说道：“是啊，小妹跟我说过，羽芙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子！”
    “真是难得，你们这样的豪门显贵，也会真心和沁云居的姑娘做朋友！”
    “其实，沁云居的姑娘挺好的！”田氏柔声说道：“刚刚那位红鸳姑娘，就很仗义！”
    白双双听闻，无奈的笑了笑。
    她们这些姑娘，仗义，善良，多才多艺，那又有何用，世人不还是看不起她们吗？就连如天仙一般不可亵渎的林羽芙，还不是要跟一个物件一样说送就送！
    “赵夫人，你们一家都是心善之人，但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你们一般。这件事若能安然度过，日后在街上碰见，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田氏似乎能理解白双双的冷心冷面，无奈笑了笑，抱着修儿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赵关明父子现在如何了？
    忽然街道上一阵骚动，白双双忙掀开窗子向下看去，只见齐家的那些卫兵全都集合了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
    “赵家父子还真的把京郊大营剩下的人带来了！”白双双喃喃自语道。
    “什么？”田氏站起身问道：“我爹和遇景已经在宫里头了？”
    “多半是！”白双双放下窗子，看着田氏说道：“没想到赵家父子还真是忠肝义胆。罢了，也只有他们能够阻止这场风波了。”
    白双双看向远方，不知燕临钧何时能够赶回来。
    宫墙外，齐家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围住了赵关明。赵关明换上一身铠甲，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是依旧一脸坚毅。他身后是为数不多的京郊大营剩余兵力，若是真的要突围进去，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是他和他身后的将士们，没有一个有退缩的意思。
    齐云缓缓的走出人群，隔着十步之遥看着赵关明。
    “没想到啊，我们还会有这样碰头的一天！”齐云笑了笑说道。
    赵关明也没想到，从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开始，就一直跟着齐云，后来崭露头角，到加官进爵，一路都有受到齐云的照拂。他们亦师亦友，却没想到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为什么？”赵关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你教我们，要忠君爱国，不能有二心！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齐云面色凝重的说道：“我为了大燕付出了一切，可是呢？我换来的是什么？人人都说齐家一门忠烈，光耀门楣！但是这种荣耀，谁要谁拿去！我只不过是想享受儿孙绕膝的快乐，好好的解甲归田！但是就连这个心愿！都不能实现！”
    赵关明听闻，不屑的说道：“披上这身铠甲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战死沙场是一个战士的荣耀，若因这个原因迁怒于皇上和朝堂，有损气度！”
    “你懂什么！”齐云忽然有些失控的喊道：“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记恨我们功高震主！我的孩子，若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我无话可说！但是死在了阴谋算计里，我着实不甘！赵关明，你就没想过，你救下了皇帝，转眼就会变成下一个我吗？”
    “是是非非，我相信皇上自会有公断！我并无二心，这一身功勋随时都可以退去。你在北蛮那么多年，一直传递虚假情报。朝廷给你派兵，给你拨粮，这些都被当做今日反抗皇上的筹码了吧！这么些年，你一直在默默筹划，真的以为皇上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吗？”
    齐云听闻，脸色变了变。
    如果一开始，燕临钰就知道这些，那么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一早就给他设下的陷阱？
    想到这儿，齐云对着旁边的人低声吩咐道：“守好宫门，必要的时候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
    说完齐云立马转身往大殿上走去。
    燕临钰已经不慌不忙的写完了退位诏书，诏书上的名字那一块和该盖玉玺的地方是空着的。
    胡公公垂手站立在一旁，见状也是十分满意。
    外边虽然喊打喊杀的，但是京郊大营一半的兵力想要突围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齐家军全部的人马都已经在这里了。
    燕临钰倒是不慌不忙，写完了诏书之后，往龙椅上稍稍靠了靠。胡公公递上了一杯茶，就如往常一样。
    不过这一次燕临钰可没有喝他的茶。
    “胡公公，朕一向待你不薄，你也是从小看着朕长大的，怎么会投靠了齐云？”
    胡公公不卑不亢，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轻声说道：“齐大人曾经救过老奴的性命。”
    “哦？还有此事？”燕临钰笑了笑说道：“说来听听？”
    胡公公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摇摇头说道：“等事情结束了，老奴会跟皇上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结束？”燕临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点点头说道：“是啊，是要结束了！”
    很快，齐云走进了大殿，看着高高在上的燕临钰，忽然伸手抓住了大殿上的一个嫔妃，将她拖到了燕临钰面前。
    “老臣已经来见皇上，是时候将玉玺交出来了吧？”
    燕临钰点点头说道：“朕是说过要见你，但是没有说，见了你之后，一定会交出玉玺啊！”
    似乎料到了燕临钰会赖账，齐云拔出佩刀架在了那个女子的脖子上。
    “你若是不交出来，我便将这大殿上的人杀光！”
    听到这话，女子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她泪眼婆娑的看向燕临钰，燕临钰也看了她一眼。是个熟面孔，却叫不出姓名，大概是个末位嫔妃，甚至没有侍寝过。
    燕临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没有理会。
    “是啊，最是无情帝王家！”齐云冷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等我杀到第几个人的时候，你会开口！”
    “齐云大人！”被他挟持的那个女子忽然开口说道：“我自小听父母说，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们大燕的顶梁柱。我父亲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他说过，若是没有您，我们不可能活得那么无忧无虑。但是我却没想到，您今天却要杀了您曾经守护过的人！”
    齐云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要怪，就怪你的好皇上吧！”
    女子转过头看着燕临钰，俯身拜了一拜。
    “皇上！臣妾是畅安阁的杨美人，闺名唤作安月，入宫已经一年多了。臣妾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也明白何为乱臣贼子！皇上，可以的话，把我的尸骨送还给我爹娘！”
    说完，她二话不说就抓住了齐云的刀刃，狠狠地抹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四溅，杨美人也颓然倒地。但是还没有死透，大概是没想到抹脖子这般的疼，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挣扎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
    燕临钰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不失控。
    杨美人倒在了地上，一个妃嫔见状，哭喊着扑在了她的尸体上。燕临钰认出了这是宋嫔，她入宫已久，一直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因着父亲曾是齐云手下的副将，所以入宫后和先皇后交好。
    “宋嫔你做什么？回去！”燕临钰生怕她也有危险，忙命令她回去。
    宋嫔红着眼，抬头看着齐云，愤恨的说道：“齐云，枉费我爹，我们全家，我们大燕的子民如此的信任你！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忠君爱国，全都是为了遮掩你的野心！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是因为先皇后的死才决定造反的吗？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先皇后曾经告诉我，在你把她嫁给皇上的那一刻，就在谋划了！你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好的！你和先皇，和皇上之间的博弈，活生生的葬送了先皇后和你儿子们的性命！你难道还不醒悟吗？”
    “你闭嘴！”齐云的大刀挥向她，停在了她喉间几分。
    但是宋嫔毫无畏惧，她直视着齐云的目光说道：“你的野心，你和皇家的恩怨，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但是我只知道，现在的皇上是个好皇上，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内外一片太平！这本该是你应该守护的大燕！但是你却要亲手毁了！乱臣贼子还妄想要玉玺？做梦！不论你今日成功或失败，就算你能改写史书，也改写不了百姓的唾骂！你就带着乱臣贼子的名号永远的活在耻辱之中吧！”
    宋嫔刚烈，说完之后还不等齐云发怒，转身就一头碰在了柱子上！
    “不要！”燕临钰控制不住喊出了声，可还是迟了一步，在宋嫔旁边的妃嫔想要抓住她，却只来得及抓住一个衣角。紧接着血就溅了一地！
    一时之间，大殿上十分的安静。两具尸体血淋淋的躺在那儿，齐云握着刀，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那些柔弱的女子，此刻却忽然像是有了主心骨，见这惨状，也不哭泣，她们默默地靠在一起，就算以前在后宫有什么隔阂，如今也都一笔勾销了。
    “老贼！”人群中一清冷女声传出。
    “我们是皇上的妃子，是所有大燕女子的表率。你就算用我们威胁皇上也无用，我们是不会做大燕的罪人！你若执意如此，我们全都如宋嫔一般，一头碰死了，下去之后也好跟大燕的列祖列宗交代！血性这东西，不止你们男儿才有！”
    燕临钰听着，忽然心头有些触动。埋头于前朝多年，竟不知自己的后宫有如此刚毅的女子！他低头看了看案上的退位诏书，冷笑一声说道：“朕的后宫尚且知晓大义，身为她们的夫君，朕又岂能辜负宋嫔和杨美人的遗愿？”说着他伸出手，将那份退位诏书撕成了两半！
    “齐云，今日你不管用什么办法，在你的扶持下坐上这个龙椅的人，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齐云见状，气极反笑，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大笑三声说道：“好！好！好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啊！那老夫就送你们去地下，再续前缘好了！”
    说完举起刀就要砍向身边的女子，这时有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人！赵关明开始攻门了！”
    “什么？”齐云愣住了，赵关明莫不是真的疯了？
    “无碍，他打不进来！”
    “不是······”那名士兵颤颤巍巍的说道：“还有大秦的兵马！他们活捉了豫城王······现在正带着攻城车撞门！”
    “大秦？怎么会有大秦的人马？”齐云大惊失色，豫城王燕昭民就是他准备扶上皇位的傀儡皇帝，已经说好时间入京，怎么就被活捉了？
    “原来你是想扶持五皇叔上位啊！”燕临钰听了，更是不屑的将地上的退位诏书踩了踩说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齐云没有搭话，转身再一次离开了。离开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胡公公，又看了看燕临钰，这才大步走出大殿。
    这时有两个齐家军想上前收拾地上的尸体，燕临钰忽然怒喝一声：“站住！你们也配碰她们？”
    那两个齐家军一愣，看了看胡公公。胡公公没说话，只是扭扭头，他们便退下了。
    燕临钰自己走上前，和那些妃嫔一起，将杨美人和宋嫔的尸体摆放在了一起。
    “皇上······”一个女子带着哭腔轻声说道：“我们也会死吗？”
    燕临钰看了一眼自己的妃子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放心吧，朕向你们保证，今天过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看向大殿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关明一边指挥着士兵进攻宫门，一边有些诧异的看着在一旁悠闲自在，手里还提着豫城王的姬元景！
    “太子殿下······”赵关明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是如何知道大燕有难？”
    姬元景瞥了他一眼，耸耸肩说道：“前阵子大秦内乱，是燕临钧和你的女儿赵遇如护我回去平定叛乱。我自然要知恩图报！这一次他们早就洞察了齐云的野心，只是自己身困北蛮，所以才通知我，让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行军路上见你们这位豫城王已经打着勤王的旗号进京了，我假意表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就真的相信了。就这种蠢货，还真适合做一个傀儡皇帝！不过你放心吧，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赵关明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他有些担忧的说道：“那北蛮那里的情况······”
    “林羽芙拖着呢，估计是和苏蒙达成了什么交易，那边应该暂且安定下来了。”说到这儿，姬元景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可怜我的小羽芙，细皮嫩肉的，还不知道要在北蛮造什么罪。”
    “啊······”赵关明一愣，他也没想到，林羽芙会牺牲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姬元景心仪林羽芙，连忙拱手说道：“羽芙姑娘，不，代安公主为国为民！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一定上奏皇上，亲自去北蛮接公主回来！”
    姬元景见他一脸坚毅的墨阳，忽然低头笑了笑：“父女俩还真像！”随即他抬起头，看着赵关明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大秦的士兵可不当炮灰！”
    “这个自然！”赵关明连忙说道：“大秦将士肯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赵某感激不尽！”
    姬元景没有跟他说客套话，因为他看见齐云出现在了宫门口。
    “喂，你的儿子呢？”他低声问道。
    赵关明低沉地说道：“放心，已经收到他的暗号，现在他安全了！”
    “那就好！”姬元景看着齐云，缓缓说道：“那你们，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