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召霆把头深深地往下低,呢喃:“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他一直在反抗他爸的路上,可是他爸的那一句话,让他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恋爱了,可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陆呦呦到目前为止,甚至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他隐瞒了太多的事情,不知道该从何坦白起。
所以,分手,是一瞬间产生的逃避念头。
陈河狠狠地“啧”了一声,他踢开一个空掉的啤酒罐,恨恨道:“我真不想跟你这样不清不白地墨迹下去。我告诉你吧,启明为什么找你,还不是以为陆呦呦在找你,我现在就让启明转告她,你俩要分,今天就分!”
让魏启明转告吧,他说不出口。
凌召霆突然眼眸中射出精光,一个暴起撞到陈河的手腕,陈河刚拿出来的手机咕噜噜地滚向了一边。
陈河惊呆了一瞬,也暴怒了:“你他妈能不能别给我半死不活地装忧郁?有事儿说出来一起扛行吗!”
凌召霆今天不对劲,绝对的不对劲,他好像已经失去控制了。
陈河一边骂,一边走进了里间,摸出另一部手机,悄悄发短信给魏启明。
——小崽子快来,出事了!凌召霆好像失控了。
悠扬的乐声充斥的歌剧院里,响起突兀的短信提示声。
魏启明一愣,嘴角挂上温文的微笑,向周围人致歉,拿起手机出了歌剧院。
陆呦呦跟他说,联系不上凌召霆之后,他虽然嘴上安慰,但其实也有些忧虑。所以一直没有把手机关静音,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魏启明走了出来,看清手机上的短信后,眉头锁了起来。
他立刻开车去往陈河的农家乐,开到半路的时候,天空中滚过一阵闷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硕大的雨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路上的车流受惊一般,没过多久就堵住了,魏启明愤怒地拍了拍方向盘,少见地骂了句脏话。
他打开雨刷,烦闷地看着车窗玻璃上的雨水源源不断地被推开又汇聚,按下蓝牙耳机,拨通电话。
“喂?陈河,那边什么情况?”
“……不知道。”陈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竟然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凌召霆他……现在正站在院儿里淋雨呢。”
“……”
魏启明的表情也木了。
他默默地挂断电话,转而又拨给陆呦呦,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
“喂,陆呦呦。啊,我们联系上凌召霆了……没事儿,你别担心,好着呢。就是……陆呦呦,我们,最近可能有点忙,你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暂时不要联系凌召霆,可以吗?”
陈河赤脚站在木质走廊上,看着院子中央、站得像树一样笔挺的凌召霆。
他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黑色的衬衫紧紧贴着健壮的脊背,他自虐般的站在那儿,不说话,陈河真怕这不知死活的样子会招雷劈。
不知过了多久,魏启明抹着脸上的雨水跑过来了,他这时候胆子倒是比陈河大,冲着凌召霆怒吼:“给我滚进去!陆呦呦那边我帮你说好了,这几天,你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看见凌召霆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凝视过来,魏启明又不得不补了一句:“等你情绪稳定点再说!”
凌召霆又把目光收回,到底没说什么,又变成一棵沉默的树。
陈河和魏启明两人一起把他拖回屋里来的时候,只觉得狼狈得不像话。
A城的天一向都是乌压压的,仿佛被灰尘埋着,此刻天空中满是层层叠叠的铅云,树木在大风和大雨中摇晃不止,搅得人心神脆弱。
把凌召霆按倒在床上,勒令他休息,陈河疲惫地抹了把脸,和魏启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心惊。
陈河抿唇,坚毅的下巴线条坚硬,他将手机凑向耳边,声音沙哑:“喂,向医生……是的,凌召霆有发病的征兆了,麻烦您来看看。”
床上的凌召霆,看不出睡了没有。
陈河只想拼命揉乱自己的头发,暗恨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们和凌召霆关系本来不亲密,虽然是父母互相认识、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凌召霆性子孤僻,很少跟他们一起玩儿。
陈河他们也都是天之骄子,没谁爱热脸贴冷屁股,虽然确实觉得这个凌召霆挺有才,但是也并么有上赶着巴结。
直到有一次高中放假,他们商量着去哪里玩,忽然在天台,撞见了凌召霆。
那时候凌召霆就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吭地站着,只不过,他站着的地方很不巧,就是天台的边缘。
差点没把陈河他们一群少年吓得腿软。
后来把凌召霆拽下来,凌召霆却浅浅地笑了:“你们以为我要自杀?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那里风景很好罢了。”
凌召霆还没有张开的少年脸庞十分漂亮,浅笑着的模样更是乖巧英俊,却同时说着这么暗黑的话。
陈河汗颜,不敢放他一个人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于是和魏启明他们一起,把凌召霆带去了自己家。
几个人围在一桌打牌,却根本提不起劲,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凌召霆。
次数多了,凌召霆也给了回应。他又是那么浅浅地一笑,说:“别猜了,我有病。”
他有精神障碍。
凌召霆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给他们把自己的病情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坐在那里跟他们科普,自己得的病是什么样的,心理医生又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治疗过程……
陈河唏嘘至极。
他们这一票富二代的家长们,都一致推崇凌召霆,个个儿地在饭桌上夸凌召霆夸得上天入地也没有第二个,什么学习好有礼貌长得好看又有天赋,反正就是跟他们这些只会玩的泥腿子不一样。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千人爱万人疼的凌召霆,有这么大一个秘密。
他们这群人,虽然贪玩了点,但是是真的仗义。既然分享了秘密,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说出去,而是都把凌召霆当成了朋友。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凌召霆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渐渐地,他们跟凌召霆的心理医生也保持了联系,甚至也知道了,包括发现病情、去找心理医生、每周一次的心理复健,都是凌召霆独自完成的,这件事情,凌召霆的爸妈一点点都不知道。
“这什么奇葩爸妈啊……”
陈河每次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吐露这样的心声。
凌召霆很少发病,他平常的状态就好像这种病情根本不存在,完全被抑制住了,就像一个过分聪明的正常人,在有了他们这帮哥们之后,显得更正常了。
陈河他们也一直致力于让凌召霆不再想起自己有病这件事,带他赛车、抽烟喝酒、玩游戏、看漫画……反正是把中二少年的活动全部都轮了一遍。
他们几乎都以为凌召霆的病已经治好了,直到大学毕业以后,凌召霆进了自家的游戏公司,展现出过人的工作能力的同时,终于也暴露了他天才的另一面——疯子。
当凌召霆把那个计划跟他们摊牌的时候,他们才感觉到了一点惊恐。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情,可是凌召霆不仅想出来了,而且他还很坚定地要把这件事情做到。
凌召霆行动力不是一般人可以估量的,他们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能配合。
陈河是真的头疼,靠在魏启明肩膀上,唉叹:“我怎么觉得今年过的这么难呢?改天去庙里烧香吧。”
魏启明没做声。
陈河眼珠转了转,看向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喂,你说跟陆呦呦讲好了,是真的吗?怎么讲的?”
魏启明抿住了唇。
暂时不要联系了……是什么意思?陆呦呦捏紧电话。魏启明联系上凌召霆了,这固然是一个好消息,可是随即又把她的心扯向更深的深渊。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陆呦呦抓着包冲出了办公室。她一路跑到公交车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陈河的那个农家乐要怎么走,她脑子紧绷得犹如一块干涸的浆糊,好半天才想起来可以导航。
可是,她当时没有注意农家乐的名字,连地址都想不起来。
陆呦呦的手指有点颤抖,在团购APP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印象中的店,急得差点哭出来。好在不远处就是出租车聚集停靠的地方,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走出来,陆呦呦定了定神,从来不与陌生人主动搭话的她,步伐小而急促地走上前,问:“请问……你知不知道城东有一间农家乐?”
男人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倒没有把她看作骗子之类的,笑了笑说:“知道,你是说‘秋叶’?”
是这个名字!
陆呦呦疯狂点头,低头开始在地图软件上找这个地址,激动得眼眶发红。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在意地摇摇头,走远了。
陆呦呦打了车,师傅跟她确定目标地点的时候,陆呦呦一边点头,一边毫无形象地吸鼻涕。她从来不知道,要找自己的恋人,会这么的艰难。
这一路上,她差点就给凌召霆发了消息,说我要来找你了,但最终还是忍住。她害怕,凌召霆是真的在躲她。
可是,这有什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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