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天鹅飞向你

第25章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谈‘婚姻’,主要是谈‘条件’,双方的工作怎么样,家庭怎么样,各种条件是不是般配。如果般配,我们就认为他们是相爱的;不般配,便当作怨偶。可是曲风和水儿,他们什么条件也没有,甚至最起码的,连年龄都不相当,不要说‘条件’,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资格’来谈爱情。可是,他们还是相爱了,而且,爱得很深也很真。爸,妈,如果你试过注意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睛,你就会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两情相许,什么是心心相印。在这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爱曲风的,可是,看到水儿我才知道,我的爱是那么庸俗、世故、不值一提,所以,我才会输给一个小女孩,12岁的、连恋爱资格都没有的小女孩。但是,我输得心服口服。因为,我的确做不到她与曲风之间的那种相知相许。所以,如果他们结婚,我会举双手赞成,而且,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这番话,把所有的人都感动了,曲风更是喜出望外,忍不住说:“小林!你真是我的知己!” 
  小林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哦,他终于承认她是他的知己了,因为她赞成他与另一个人的婚礼。这“知己”的称号,得来何之不易,可是,却只是一个“安慰奖”啊。 
  最后为这次讨论下结论的人是大林,她哀恳地望着家人,充满感情地说:“妹妹说得对,我们应该祝福他们。何况,就算荒唐,只要水儿高兴,我也愿意陪她过家家。这孩子,从小就多病,总共也没有过过几天开心的日子,现在,她的命已经只剩几天了,当妈的为她做什么都愿意,还会在乎陪她玩一次过家家吗?” 
  大林的话,说得林妈妈忍不住老泪纵横,大林的丈夫也低下了头,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好好给她准备一个婚礼吧。”     
  不料,当这个婚礼的消息宣布出来,最反对的人竟然是水儿。 
  她严肃地看着大家,小脸绷得紧紧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做这个游戏,毫无意义。既然我没有机会长大,做曲风真正的妻子,举行个仪式又有什么用呢?何况,又是以水儿的身份来换取这个名份。” 
  她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忍不住追问:“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曲风吗?为什么又不同意结婚呢?” 
  水儿脸上又现出那种熟悉的荒凉意味,叹息说:“你们不会明白的。如果我有将来,可以一切都不在乎,无论我是不是我,只要能够真正陪在曲风身边也就够了。可是既然是场游戏,那么这个名份,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可以听得懂她的话,但是大家都怜惜地想:这孩子的日子不多了,已经在说胡话,她自己大概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 
  水儿抬起头来,看着大林:“妈妈,不管怎么说,你肯答应这个婚礼,我很感谢你。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真希望,真希望再多做几年你的女儿,可惜,我没这个福份了……” 
  大林忍不住又哭起来,抱着女儿说:“水儿,只要你高兴,妈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不离开妈妈……” 
  水儿伸出手去,温柔地拭去母亲的眼泪,哀哀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得不离开你,我不能让你看到我长大,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我只能陪你这么短的日子,还让你这样为我操心……” 
  “我不后悔,孩子,真的,妈一点也不怨你,能有你这样的女儿,能陪你这十几年,妈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真的!”大林哭着,将女儿抱得越来越紧,好像怕人把她从她怀里抢走。 
  水儿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要求着:“真的吗?妈妈,如果你真的为了有我而高兴,笑一笑,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笑。” 
  大林望着女儿,后者用那样热切的眼神渴求着她,她忍不住,泪流得更凶了,却在泪水畅流中,苦苦地微笑。 
  “妈妈,你的笑容真美。”水儿诚心诚意地说,“答应我,以后常常这样笑好吗?如果我死了,别为我哭,别为我伤心,不然,我也会很伤心的。” 
  大林重重点头,可是,她的泪,却仍然无休无止地流淌下来。所有人震撼地看着她那个带泪的笑容,仿佛看到受难的圣母玛丽亚。 
  水儿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转过头,微弱地说:“妈妈,我求你一件事,我想曲风陪我去再看一次荷花,你答应吗?” 
  大林为难:“你身体这么弱,要是再吹了风……”可是转念想到这很可能是她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看荷花了,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低头半晌,终于说,“好吧,曲风,你就陪她去转转吧,可得快些回来。” 
  曲风答应着,将水儿抱到轮椅上。他发现她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不像一个12岁的女孩子,倒像一只鸟――那只放飞了的天鹅。 
  他推着轮椅,陪她走在荷花池边,指点荷叶中最美最挺拔的一支玉色荷花给她看,清风习习,荷花荷叶的清香阵阵传来,沁人心脾。水儿说:“看荷花在风里跳舞。” 
  曲风笑着,遗憾地说:“可惜没有带笛子来,不然为荷花仙子伴奏一曲。”他给她背起一首首咏荷花的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菡萏香销翠叶残”“留得残荷听雨声”“无情有恨何人觉”…… 
  背到这一句时,水儿停下来,若有所思地,一遍遍念着:“无情有恨何人觉……”她忽然握住曲风的手,眼中露出突如其来的狂热和痛苦,喑哑地说:“曲风,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吗?” 
  曲风愣了愣:“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水儿啊,怎么了?”但是他接着自以为明白过来,“水儿,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给忘了。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每个人都以为是我在陪你,照顾你,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段日子,是你在陪伴我,照顾我,安慰我,帮助我。水儿,我真是不能失去你。”他忽然想起那只天鹅,天鹅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一直以为天鹅在依赖他,直到失去之后,才知道,其实他一直在依赖着这种被依赖的感情。这一刻,他望着水儿,再也分不清她是一个女孩还是一只天鹅。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也许你就不会对我这样好了,不会对我说爱了。”水儿忧伤地缓缓地摇着头,仍然一遍遍坚持着。 
  曲风蹲下来,蹲在她的轮椅边,握住她的手,耐心地,认真地,郑重地起誓:“不论你是谁,水儿,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是   
  “会。不论你是谁,只要你是水儿,我就会一样地深爱你。”曲风更加坚定地回答。 
  水儿似乎放心了,又似乎有些失望,她皱着眉,迷茫地说:“可是,你爱的究竟是水儿呢,还是我呢?” 
  “怎么?你不就是水儿吗?水儿不就是你吗?” 
  “不,不是的,曲风,你不明白。”水儿似乎很烦躁,她看着曲风,眼神痛苦纠缠,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踌躇。最后,她放弃地叹息了:“我真恨透了这个身体,这样年幼,这样虚弱,就算我借她得到了你的爱又怎么样呢?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已经没有机会尽情地爱你。” 
  “你给我的爱已经很多,很多。”曲风忽然真情流露,在这一刻再也不顾忌年龄的差别,不在乎伦理的压抑,明白地说出他的所思所想,“水儿,虽然你只有12岁,可是你比任何一个成熟的女子都更懂得爱,也更值得爱。我不会嫌你小,更不会嫌你病,水儿,我等着你,等你康复,等你长大,到你长到21岁的时候,如果那时候你不嫌弃曲大哥太老了,你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忽然大叫起来:“水儿,水儿,你怎么样?” 
  水儿倒在轮椅里,已经昏迷不醒。     
  急诊室外,小林姐妹俩焦虑地徘徊,不住地流着泪。水儿的再次发病无疑是宣布了她的死期,她们都知道,从现在起,水儿的时间要用分钟来计算了。 
  曲风揪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发疯,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空虚的等待,跑到街上去将整条街所有花店里的荷花全都买了来,抱回医院等待水儿醒来。 
  水儿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吃了些医生喂的流食,就又睡了。小林陪着姐姐守在病床旁,默默地发呆,难得交流一句。有什么可说的呢?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仿佛水儿的生命在沙漏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曲风将荷花插遍病房每个角落。这样,当水儿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整个荷塘。 
  小林看着他忙碌着,觉得他在这一刻离自己好近又好远,可望而不可及似的。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对生命,对爱情,同样地无力而无奈。 
  黄昏时分,水儿醒了,精神似乎又好了些,看到布满病房的荷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问曲风:“是你送的?” 
  曲风点头,只觉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水儿又四下望了望,对每一个人温婉地点头,微笑,最后眼光定在大林脸上,软软地叫:“妈妈……” 
  大林的泪立刻直涌出来,冲上去抱住水儿大哭起来。水儿不满地摇头,央求着:“妈妈,你答应过我不再哭的,你要笑,多多地笑,好吗?”停了一下,又说:“妈妈,让我和曲大哥单独呆会儿行吗?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大林不舍地看看女儿,又看看曲风,终究却不过女儿眼中那哀求的意味,点点头在小林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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