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衾记

第50章


    这城守昊江也当了两年,自看得出这一干人的念头,当下也不欲节外生枝,只冷声办了其余人等的刑狱银钱等惩治,令人带下去,转而看向堂下唯一跪着的江钦守来。
    思虑半晌,昊江便道:“今日本官原应就杜氏女之母被诬名声一事,告罪江钦守停妻再娶,贪去杜氏家财一事。因人犯江钦守犯了大案,数罪供判。杜氏女,你既是告那江钦守,可曾有凭证?”
    淡如听得立时起身,先个便将随身带着的匣子打开,双手呈与边上衙役,方才敛衿一礼,与昊江道:“大人,小女子的凭证俱是在此,万望大人细细明察之。”
    “嗯。”昊江从匣子里取出凭证,一一细加查勘,眉宇却越发得紧皱,半日,脸色一片一片青白,随手拿起一样,扔到那江钦守面前,喝道:“人犯江钦守,这等证据俱是在前,你还有何抵赖之处!”
第四十二章 离思 上
    江钦守低首下去,看着那飘落在身前的凭证。
    这本是一张淡薄的曳白笺,微微的枯黄,上有几行极浅淡的字迹,左侧印着一个殷红的手指印。只那上面写着的几行字,却看得江钦守那冷厉的双眼越发得瞪了些出来。
    上面写着的不是别个事,正是一个唤作云朗的男子的认罪书。当年正是江钦守使了银钱,与云朗交通勾结,诬陷杜湘莲通奸不贞。可那云朗十分无用,在杜湘莲的抵死抗争之下,竟不能如何了去。若非江钦守行事谨慎下贱,拿着杜湘莲闺房之中有男子一事,百般做了出来,怕这件事也难得如此好的。
    因着这事,江钦守借词说云朗无用,连件小事都做不成,只与了他三十两散碎银钱,就打发了去。这明面上如此,那暗地里,江钦守却使人生生将云朗打落水中,自此消逝无踪。
    不曾想,今时今日,还会在一张纸笺上看得这个名字,以及上面的一个殷红得仿若发黑的指印。
    江钦守心里终于感到一阵阵战栗,眼里也渐渐迸出一丝惊恐来。好是半日,他才略微缓过气来,按捺住心思,暗暗道:虽说当年杀人灭口,但经手的毕竟不是自个,况且这纸笺在此,那云朗必也无事。
    既然人命官司够不上,顶多也就是加了些银钱的事。想到这个,江钦守倒渐渐觉得有些安稳下来。至于这供词上写着的杜湘莲之事,江钦守倒是没甚感触。
    那个女人的事,比之其他的已经不算什么了。反正左右除却杜家的祖上的宅子外,别个尽化作银钱,倒也好打发了去。
    何况,那银钱想拿个大头,怕也困难得很。
    想到此处。江钦守却也光混。当下立时冷声道:“不必说了,我认罪便是了。”
    说罢这句话,江钦守却斜斜睨了那坐在一侧的淡如,嗤笑一声,神色间满是嘲讽:“只是除了杜家那破破烂烂地祖宅,江家可没什么东西是当年那女人地。你若打着那银钱的主意,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江家里的银钱都给那几个贱人孽子夺了去。怕是我这个老子,也没得留下几分。”
    “这您就不必担心了。”淡如起身先与昊江敛衿一礼,方才转首看向那江钦守,冷声道:“若真为着那钱财,你以为当初我得了这东西,不会立马掀了你?这银钱,我已是交予大人处置了。得了多少,便算多少。只那杜家祖宅,我是不会放手的。”
    江钦守听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昊江看着两人的模样。神色也未曾有几分动弹,只淡淡与了边上文书一个眼色,接过文书递上来的笺纸看了看,便下了判词,判江钦守七年刑狱,杖责三十。分摊杜氏女淡如杜家祖宅并两千银钱。罚银一千与衙役、祁乐楼小厮等做赔偿。
    这等利落的下来,那江钦守却不当一回事。只听得那杖责之时,脸面才微微变了几分。这牢房地尚可使银钱赎出来一些,那杖责却真真难过了去。毕竟是因着江钦守那衙役中的一个差点没命了去。
    早先不过入狱候审,江钦守便被人拿住空隙把柄,好生叱呵折腾了一顿,此时能名正言顺着动手,那些衙役必然会下狠手来。
    这等脱裤子打板子的事,淡如这一个女子自然不好站在这里看,她只与昊江行了大礼,方才起身收拾了凭证,退了下去。
    风展辰看着淡如神色安然宁静,心里自是欣喜,当下也随着淡如行礼说谈几句,便一并与她出了大堂。
    此时,阴雨又已是淋漓,衙门外头一株芭蕉被沙沙的雨声洗的碧透,淡如凝视着那一株芭蕉,神色却越发得露出一丝期许来。
    风展辰原还不晓得那淡如怎生停了下来,稍一思虑,他们后面便传来一阵阵杖责之声以及那江钦守响彻云霄的惨叫声。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去。”在惨号声中,淡如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神色却依旧安谧:“却不曾想,他打着我的主意,使得我能从母亲地告诫中脱逃出来,顺心顺意着将这件事办下来。”
    风展辰看着淡如那安谧神色下,眸光里闪烁出的一点恍惚之色,不由伸手轻轻拍打着淡如地背,温声唤道:“淡如……”
    强自一笑,淡如按捺住眸子的一抹寂寥苍白,转首与风展辰道:“展辰大哥,那江钦守说着的话,却有些问题,就不知道他……”
    “这你不必多想了。”风展辰微微一笑,只放下手,凝视着淡如道:“那江家地事,我家的仆役已是带信说了。说起来,这还真算是一桩奇事了。”
    “奇事?”淡如讶然接了一句话,心里略一思虑,嘴角已经勾起一丝冷笑来:“难不成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又出了什么馊主意不成,做了什么笑话儿出来?”
    “说起来,真真要感叹这江家的家风,堪称是天下一绝。”风展辰无奈着摇了摇头,一丝促狭中夹杂着无穷感叹的样子,彻彻底底地让淡如动了好奇心来。
    当下里,淡如不由皱了皱眉,探问道:“他们又做了什么事?”
    “他们分家了。”风展辰耸耸肩,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叹息道:“自晓得母亲与人跑了,他们害怕那江钦守彻彻底底地将他们扫地出门,就联起手来你分了家财。那江家除了宅子店铺等东西还掌握在江钦守里外,余下地东西他们都换了银钱均分了。”
    “分家?在江钦守还在地时候分家?”淡如听得愣怔住,半日才喃喃重复了一句,神色间一片被惊着后的样子,半日,才僵硬着脖子看向风展辰。
    风展辰看着淡如地样子,觉得越发得可爱,当下只微微一笑,温声道:“确是如此。”
    “我真真是太小看他们了去……”淡如喃喃着说了这一句话,半晌抬眼看着那风展辰,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离别时才有的一点愁思。
第四十二章 离思 下
    看着淡如神思忽而间飘飘然去了,似有几分恍惚之感,风展辰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着什么,只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道:“淡如,近来你面容不大好,想来是思虑过甚,伤神了。不管如何,这剩下的事也是涟漪渐消,风过水面罢了。”
    嘴角露出一丝微弯的弧度,淡如低首垂眼,将这一番话往心里咀嚼了几次,便收敛神思道:“下面的情势本就不是我能处置的,我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看得他下面连着平生最看重的东西都没了,颇有些感慨罢了。你说这人一生汲汲营营,记挂着银钱,到头来却生生在这上面跌了下来,多年耗费尽数化为一江春水去了。”
    风展辰听得心里越发得觉得淡如的神色不大对劲,那宁和温柔的脸庞下,只露出一片淡淡的粉色,但眸子里闪烁着却是漠漠然的漂泊之意,看得风展辰眸光一缩,半日他正是想问一两句,突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心里瞬时都是一顿,缓缓转首过去,风展辰与淡如看见那江钦守萎靡无力,只被两个捕快拖着往那下面去。
    看着那江钦守大汗淋漓,惨淡发黄的面容,已然汗湿透衣的躯体,淡如神色一片冷然,嘴角却浮出一丝微微的嗤笑,唇角抽搐了半晌,才压下那心里一番话:也罢了,到了如今这地步,也不须多与什么话说了。那些他以为地不孝子自会与他一顿话说的。现下说,也没什么意思,倒不若那时候的意思。
    淡如心里这般想着,那江钦守却不愿淡如这般好过了去,待得近了两人,江钦守却生生咳了几声,嘴里冒出一些血沫儿,半日才哑着声音道:“听说你生的是个儿子。倒不晓得和我生得像不像?嗯?”
    这话一说,淡如与风展辰目光都是一片冷然,淡如且不说,那风展辰先个便冷声道:“江老爷。您只管着您的儿子便是了。旁人的孩子,却与您半点干系都没的。”
    那江钦守原还哼了一声,想开口说着什么,只猛不丁地瞄过淡如,见她原先露出的怒气在这一句话话后陡然变成冷意。口中地话不由压了下去,倒是有些神色不定来。
    淡如此时却没心思再说些什么来,只微微与风展辰一丝笑意。便道:“展辰大哥,这段时日多谢你为了奔走周转,若非如此,怕淡如连着这金陵也难以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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