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

第92章


听得门内传来她的声音,笑得那样自然而清脆。定定神,推门。
  烛火如水流泄,桌上,一壶香茗团着茶气扑鼻。她的脸隐于茶香之后,月白的衣衫。四壁灯火摇曳。
  “茶刚好,坐,喝茶。”易瑟朝他笑道。
  “你是来请我喝茶的?”军辩忍不住挑眉在她身前坐下。
  “呵呵”她笑,笑意四处荡漾,明亮如烟火。
  “门外这么些兵马,一定有很多问题吧?”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壶盖,一开一合,任茶香弥漫。
  山雨欲来。
  “可我不知从何说起。”她自他手中接过茶壶为他的杯中加些茶水。
  “他们在喊。”军辩喝一口茶平静道。
  “我听到了。许多事就是这样,陪葬听来好象有太多承受不助的浓情蜜意,不过我不喜欢。”她收起笑容,仿佛对那壶茶水的自言自语。
  “现在他们有口御,还有大批的人马跟风好象以成定局不由你不答应。”他淡淡的言语没有起伏。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深得好似最可怕的深渊。
  “口御可以说很多次的。”她浅浅的朝他笑,目光盈盈的扫过去。
  “是么?”军辩懒洋洋的应了声却不再答话。
  “你看看,这是不是有些眼熟得很?”易瑟自身边摸出一块事物来,乌沉黑亮,上刻九爪的金龙震身欲飞。
  “是有一些。”军辩摸摸自己的鼻子淡淡道。
  “那么一个信封你可认识?”她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个信笺,落款处印着一殷红的牡丹。浓郁得仿佛闻到到芳香四缢。
  “好象在那里见过。”军辩抬起眼,随后站起身来。
  “我不想死,没人想死。”易瑟跟着起身站到他的身后道。
  “你想说什么?”军辩忽转过身来。
  “你想,我一小女子对江山社稷无害他们亦这般的逼迫,若换做权大势广可怕的你呢?我死后他们又会如何的对付你?我有的东西他们未必没有,月听雪对你如何你也不会不知,他若不死怕不出月余定会治你于死地,光我刚才那两件小事物便足以。你不觉得可怕么?我在至少现在能分散些他们的目标,至少,一直以来我们都合作愉快。”易瑟袖微敛,抚着腕上手环,好整以暇道。
  “若我是不答应呢?”军辩底头望她,又忽的话风一转,走近来,用指尖款款挑起她的下巴道:“今日便如你所愿。”
  军辩从后门退出去,绕得远了方又转将过来。
  “四皇子兄弟情长深夜赶来确是令人感动,怎还在瓴襞宫外逗留?”军辩大步走上前去,声音生冷如冰霜寒雪。
  “我感念兄弟情长才特连夜赶来请皇后殉葬。”月菱珏四方的一张脸上尽是长久压抑后扬眉吐气后的畅快。
  “是么?那倒是巧了。”军辩冷冷一笑。
  “巧?巧什么?” 月菱珏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说的口御我也听过。”军辩的目光如鹰锐利的扫过众人道。
  “哈哈。那敢情好了,我们表兄弟也多年未见,等帝后入葬我们还慢慢叙。” 月菱珏开怀的笑道。满是得意。
  “不,怕是你弄错了。”军辩的唇边浮起冰冷的笑容,道:“先皇确说他曾说过那样的话,但他怕你当真,在三思之后宣我晋见时道,那些话不过一时情难自禁,他说完已然后悔,并说有朝一日他若宾天只望皇后能安然他方安心,幸好我来得还及时。”
  顿时,底下私语声交错升腾。人们开始动摇。
  此刻,宫门忽然大开。
  易瑟一身素缟缓缓而来。
  人声顿时静下去,落针可闻。
  “皇叔远到而来还未相见,我重孝在身不便行礼。”她顿了顿,目光缓缓的扫过众人继续道:“你们的话我都已经听得清楚明白,生能同寝死同穴我心甘情愿,但不是现在。皇儿还小,国继无人,待有朝一日四海平定之时我必定追随而去。夜深露重茶冷,各位还不散去么?”
  人群开始后退,仿佛在那瞬间,灯火不再温暖,四处寒霜遍起,散发的丝丝凉意直透人心。
  盈盈的女子,素指那么一点,声息皆无。
  无比清秀的脸庞,无一丝戾气。
  月菱珏张了张口,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却回头看见逐渐涣散后退的人马终闭上了嘴。
  “晋亲王的话自然不会错,实是皇上后来又下了旨臣实在不知,还请皇后切末怪罪微臣,臣先告退。” 月菱珏道。
  “不知何罪。”易瑟微微一笑。
  再抬头时,却见夜色已散。
  天亮了。
  第3章
  宫门重掩,人已退尽。
  一身冷汗湿重衫。风,眷眷殆殆的从雪白的衣袍的摆角卷过去,她低眉敛目沉凝了许久。
  当风忽然转大时,她抬起头,深深一笑,别有意味的。
  “云卺”她头也不回的唤道。
  “奴婢在。”云卺上前几步应道。
  “我倦了,想歇息了。”易瑟举步,朝殿内走去。
  “奴婢这就服侍您歇息。”云卺急走几步,先进了去。
  “记着,在我未睡醒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休要来打搅。”她缩进锦被里,层层的幔帐垂下来,绵软的缠绕,闭上眼,觉得隐约却还有丝丝的光线落进来。再扯过锦被遮到眼前。光没了,半憋了气,虽不畅却亦不舍得放开。
  她看见他的背影,一头黑发,一身黑衣,金龙盘旋,只是远,带着人所不及的霸道与寒冷,光一个背影便已足够。
  她朝他走了过去,要看清楚他。
  他已然回过身来,苍白的脸浓郁的眼,叵测的微笑。
  “你来带我走么?”她皱了皱眉,问道。
  他不答她的话,一任的微笑,他的眼眸在纯黑的背景中闪亮如猛兽。似一双魔鬼的眼,洞悉人心深处所不欲人知。自始至终他都用这般的眼神,抿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交错过的目光令人窒息。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她咬了咬嘴唇,高声道。
  “不回答的话又为何来?”她逼近一步,他纹丝不动却依旧是那半尺的距离。
  “我不想见到你。”她朝他喊,语气又提高了几分。
  他忽然举起一只手,在半空中遥遥的略一描绘,目光随之落到了远处。
  “什么?”她疑惑的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空无一物。
  “你说什么?”她问道。转过目光,却只见空空如也。
  “月听雪……”凭空,她喊他的名字,声音在空中茫茫然的传递出去良久也没有其他动静。
  “月听雪……月听雪……”她喃喃的对着黑暗重复,一声声的回音也随之浅浅浅浅地漾在空中。
  她缓缓的后退几步,蹲下身,用双手遮住了双眼。
  他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对她说任何的话了,无论是辛酸的还是伤人的,残酷还是温柔的,他彻底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亲手结束的,他和她的劫数。
  她不能在掩藏在他的身后假装无知,她不想回顾,只是忽然间出现在舞台的正中,她的后背被汗湿浸得那般的寒冷。鼻尖忽然酸了那么一酸,她猛然站起身,仰着头想阻止,可是它突然间滴落。沉暗的尘土上,顿溅湿两滩痕迹。
  漆黑的浑浊中,呼的扯出一道白练似的光,亮得扎眼。它犹如一张巨兽的嘴,缓缓的张开,扩大成了无限可能。
  “小姐,不好了,哦,您终于醒了。”云卺苍白了脸,在灯火的阴影里却还看得见那鼻尖上几点晶莹。
  “我睡了许久么?”易瑟悚然睁眼,伸手摸了摸眼角,似乎涩涩的有些紧绷的肌肤略有些发烫。
  “还是快去崇泱殿去看看吧,公主发烧说胡话,太子正大发雷霆,小欢赶去了呢,奴婢怕有什么意外。”云卺边快速的将事情说出来。
  “请御医过去了么?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易瑟听着也是一惊,慌忙起来更衣,慌乱里已乱了阵脚。
  “刚去传了,怕就要到了,刚才你睡得辛苦,我也叫了许久才醒。”云卺娴熟的挽了个宫髻后递上件长袍。
  “不用了,这就去吧。”她未曾理会那件长袍,匆匆的便踏出殿去。
  黄昏的风一吹,竟是一个哆嗦。远处的一轮未落的红日已然昏黄惨淡,冰冷的嵌在铅灰色的背景里形成最恍然的图象。
  她还是不可能将孩子放弃,这就是本性,在腹中时的憎恨已然幻化成了不可割舍的爱意煮骨纠缠,这不是她所能选择,她曾经用尽一切的方式寻找那个失去了的孩子,在无数时光的印记下她的心渐渐的冷淡下来,她只能不去想起,不去想那个曾经一面之缘却爱至深的孩子。她告诉自己,他没有死,他活着,只是在一个她无法找到的地方而已。
  “滚出去,全部给我滚!!。”一个稚嫩却满是愤怒的童音自宫殿的深处尖锐的响起。
  “太子……”随之响起的是一干乞求的声音。
  “怎么了?”易瑟踏进殿后便微一皱眉,只见十几名内侍宫女跪了一地,月颐宸则坐在床沿旁怒不可制。
  “小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易瑟转头看向小欢问道。
  “公主病了,太子很不高兴,奴婢也……”小欢急红了眼。
  “御医还没来么?”易瑟又问道。
  “臣,臣来迟,罪该万死。” 御医钱程满头大汗的跪倒在地。
  “你看看公主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易瑟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是,臣这就去。” 钱程抹了抹头上的汗,走上前去掀开了幔帐。
  月颐宸满脸沉郁的站到了一旁再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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