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雪过江寒

    轻抚着扶手上楼，走至先前最爱的露台位置，古旧的藤椅还完好无损的摆在那儿，原先精致的镂空雕花窗子，却翻了新。想来那场大战波及甚广，飞檐走壁的江湖豪客们，总能将战圈扩散到超乎常人想象，能留了把椅子已是万幸。
    打开窗子，映入眼帘惟余莽莽，仰倒在藤椅上，却发现好似少了些什么。
    “公子可是要杯茶？”小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递上了杯茶水，还顺手将煮茶的炉子与壶拎了来，摆在清未面前慢慢煮着。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这儿，做着同样的事情，看着相同的风景，可当中经历的那些，却让他恍如隔世。
    “你怎知晓这些？莫不是秋掌柜同你说了什么？”清未有些好奇。
    “公子说笑了，秋掌柜又怎会与我搭话，只是若非早就打探清楚客栈的虚实，当日赤蛇又如何能将客栈内诸多北地豪强一网打尽。”
    清未发现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伪装，潜入与逃脱的能力，已先前自己的修为，虽说刚入秋水境没几天，那与宗师之下也是云泥之别，竟不曾发觉被小惜窥探了几日。
    前些日子攻打黑风寨，多亏了她如影随形陪侍左右，才得以放开手脚与房玄大打一场，夺下錾金虎头枪，而后更是单刀登城，一举夺下城门。过拥雪关之时，也是她护着唐嫮，让清未敢放手一搏冲锋陷阵。
    尽管到现在仍难以相信一个没有结果的承诺便让这等尤物，还是个毒杀匿踪的高手心甘情愿为奴为婢，不过清未倒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陪着。若说对唐嫮有些一见钟情的意味，那对小惜，则是种依赖的感觉。
    可清未分的清，却说不清，一见钟情的唐嫮更是无从理解。当她结束了在楼下堂内英雄救美的回忆，便很自然地上了楼，站在了清未的另一侧，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虽说富家子弟有些个侍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清未身边的这位侍女，却着实让唐嫮放心不下。这等尤物，莫说男子见了神魂颠倒，她一个女子也不禁艳羡这份魅力。这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可不单单是靓丽的外貌就能带来的，就像敕旗客栈的掌柜秋湘玉。艳而不媚，风华绝代，又是另一种令人倾心的气质了。
    “弟弟如今这阵势，左拥右抱的，可比姐姐当初在山上捡到你时，要强得多了呀。”
    还未露面，却已先声夺人，秋湘玉踩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登上楼来，身姿婀娜，嘴角永远挂着那抹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笑意。
    “若非蒙湘玉姐搭救，清未此时定然化散于漫天风雪矣。”清未苦笑一声，放下杯子，起身朝秋湘玉作揖。
    “只是姐姐这楼子……”秋湘玉故意言而不尽，看着清未手足无措的大赧模样，娇笑不已。
    “罢了罢了，姐姐也不过是给楼子里那两个小婢打抱不平而已，想你刚来之时，她二人照顾无微不至，也不见你这般热情。”说着还特意扫了小惜与唐嫮二人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说来惭愧，与那二位姐姐一同被贼人虏去，我却被带入墓中，自保尚且不能，幸亏二位姐姐吉人天相，否则但有些意外，清未自当要悔恨终生了。”
    “得了，别贫了，她二人此刻在院中扫雪呢，听不见你这些甜言蜜语。”秋湘玉踮起脚娇笑着拍了拍清未脑袋，忽而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清未手腕，脸上笑意骤然敛去，满是凝重。
    “你这修为……”
    清未赶忙抽回手，眉眼低垂，摇了摇头。
    “山上那位……”
    清未听得她的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大变，这正是观星台逍遥宫的方向。逍遥宫常年隐世，除天下行走之外，与世间并无交集，清未也从未同秋湘玉说过自己来历，此刻看来她却好似知道一般。
    诚然敕旗客栈的情报系统是强，却也不至于能调查出一位有心避世隐逸的大宗师的行踪，况且在七贤相继身亡后，世人多以为留陵也早已不在人世，却无人知道他已成为大宗师，也或许是在前朝末年那些鬼谋神算相继谢幕后，世间仅剩的一位大宗师了。
    秋湘玉似是看出了清未的惊讶，也许是因为救了清未性命的缘故，才使清未并没有对她露出堤防的神情。
    “姐姐早先便有情报得知，竹林七贤只有留陵前辈尚在世间，纵然弟弟天资卓绝，但能在束发之年便迈入小宗师之境，想来定是受了大宗师的教导，故而姐姐大胆推测留陵前辈已入大宗师之境。至于弟弟宗门的位置，姐姐年幼时，曾遇上过贵派一位已准备结庐隐居的天下行走，当时不曾放在心上，直至遇上了弟弟，方才有了些头绪。”
    虽然做了解释，却颇有些令清未哭笑不得，做惯了情报的人，总是有些超乎常人的直觉。无法解释清楚，但却出奇的精准。
    “连大宗师也没有办法吗？”秋湘玉满怀希冀地看着清未，在她看来，大宗师已是世间巅峰，若是有方法能帮助清未，那必定系于留陵这位世间仅存的大宗师之身。
    “其实，我生来便气海通透，虽聚气迅速，却不得存息，无法修炼，师父借大神通为我填补气海，并告诫我若是气海再破，便再无修复方法，前番迫不得已自废气海，如今……”
    清未说着，神情黯淡了下去，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将走出这段阴影，如今毫无保留地向秋湘玉倾诉一番，心中的不甘却愈发强烈起来。
    青衫仗剑，遍历天下，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这是大约是世间所有青年才俊的梦想，可若是没有气海，又要凭借什么去实现。
    与之一同黯然神伤的，还有身旁的唐嫮，先前只道清未先前的修炼付诸东流，却不曾想日后将再也无法修炼了，而这一切，大半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令她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
    “姐姐……摆了一桌丰盛餐食，你们一路远道而来，诸多不易，不如先用过饭，再计较其他，你的气海，姐姐定会发动整个情报系统，去为你寻求……”
    清未轻轻摆手，打断了秋湘玉的话，留陵尚且束手无策，世间又怎会有人知晓。
    “下楼用膳吧，这些时日还不曾好好用过餐，颇有些想念湘玉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