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

番外四 我们回家


    “公子又没有喝药?”不孤看着景牧旁边剩着的药碗,十分为难的道。
    “拿下去吧。”景牧淡淡的瞥了一眼药碗,没有任何想要将它喝下去的兴趣。
    “公子?”不孤担心道。
    “去吧,以后都不用再煮了,你不是大夫,煮的药也药不对症。”
    “这药是不孤按照您以前写的方子煮的。”
    “毒人之毒千变万化,上一次有用的药,这一次也未必有用。”景牧难得解释了一下。
    “以后别煮了。”
    “您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药了,再不喝药的话,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更何况,即便是每日按时喝药,我也不会长命百岁。”
    景牧挥了挥了手:“我已经喝了这么多年的药,如今好不容易该做的都做了,这药也就不喝了。”
    不喝了。
    景牧躺在躺椅上,盖着毯子,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手里握着与程筠墨做笔友的时候,她特意送的木鸟。
    这木鸟是他在玉家倒下,他会帝都之后,问他母亲要过来的。
    如今,他手里属于程筠墨送的东西不多,能多一件自然是要多一件的。
    毕竟,好东西永不嫌多。
    在身体叫嚣的疼痛中,景牧盖着太阳撒下来的温暖,手中握着程筠墨送的木鸟昏昏睡去。
    大概是最近见过程筠墨,所以也不可避免的梦到了她。
    就在他向玉家妥协之后的那次毒发,他却突然领悟到了平衡药的制作方法。
    平衡药的制作方法,贵在平衡,毒人之所以会毒发,就是因为体内的毒不平衡。
    而玉家的平衡药其实也是用各种毒制成的,意外将毒人体内的毒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其实只要他在毒发的时候,服用可以维持体内各种毒平衡的药,就可以了。
    只要体内的毒,达到平衡,毒发也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所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平衡药,有的只是各种混合而成的毒。
    虽然原理很是简单,但在毒发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熬不过这场毒发。
    所以每一次熬过毒发,都可以说是一种意外。
    又或者是用程筠墨的话来说,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毒人,都是上天的眷顾。
    但至于是不是眷顾,对于毒人来说,有时候死亡更是一种解脱。
    玉家的下场,是他数年所求,可当玉家真的倒了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他成为了毒人,他再不可能享常人之寿。
    他也失去了程筠墨,失去了那个唯一不计较得失对他好的人。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对他好的人,他成了户部尚书之后,朝中的许多大臣都生了要将他们的女儿嫁与他的心思。
    便是续弦也不嫌弃。
    甚至皇上也为他介绍过几个姑娘。
    所以他也陆陆续续的见过几个姑娘,只是多数姑娘的目的性太过明显。
    虽然他是定北侯府嫡子,但他毕竟也曾在南疆玉家长大。
    玉家又获了罪,且玉家之所以能够获罪与他有着一定的关系。
    他在做玉家那件事的时候,就算再小心翼翼,也会有一定的疏漏。
    更何况,他后来还亲自出面了。
    旁人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却知道他是如何对玉家的。
    如何对那个将他养大的玉家的。
    加上他的身体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所以除了一些想要依靠定北侯府,又有一定底蕴的世家,愿意把家里的姑娘嫁给他之外。
    还是没有多少姑娘愿意嫁与他的。
    就算愿意嫁与他的姑娘,也都是为了家族,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嫁与他的。
    所以,这世上真心对过他的姑娘,大概也只有程筠墨。
    可是,他却主动放弃了她。
    为了能够让玉家倒下,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除了让毒人之悲不再继续。
    除了他完成了邵容与临终前的遗愿。
    除了这些事对他有所安慰之外,至于其他的,他是真高兴不起来。
    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多年的心愿一朝达成,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以前总是为了回帝都活着、为了让药房之悲不再继续活着、为了报仇活着。
    如今这一切都做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世间竟然这样的无趣。
    他不知道他还能为什么活着,却要日日都受着毒的折磨。
    想想,他也十分的吃亏。
    所以……这些药不喝也罢。
    景牧突然看到他的姑娘,鲜衣怒马,朝他策马奔来。
    场景一转,便转到了那日他们在一起看星星的场地。
    他看见的他的姑娘,笑着朝他伸出手:“阿归,天黑了,我们回家。”
    “回家?”景牧有些许茫然
    “回家!”程筠墨十分坚定的道,伸出的手还在那里:“我来接你回家。”
    “我们回家。”
    景牧的手不可控制的放在的程筠墨的手上,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他十分温柔的看着程筠墨:“我们回家。”
    原来发自内心的开心是这样的,没有身上的疼痛,也没有各种各样的纠结、考量。
    有的只是来自内心最深处情不自禁的欢喜。
    程筠墨在收到景牧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说着死生不复相见,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景牧会就这样离开。
    离开的那么突然。
    程筠墨突然觉得头眩晕了一下,她不是不知道景牧的情况。
    她只是没有想过,景牧会去世的那么突然。
    原来,北疆一别,竟是永别。
    “墨儿,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哭了?”程苏吟扶着程筠墨,十分关切的道。
    程筠墨摸了摸眼角,看着指尖的湿润,程筠墨笑得十分苍白:“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心里突然十分难过吧。”
    “没事吧?”
    “没事,我还有其他事,就不陪堂姐用饭了。”程筠墨十分勉强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我将多做的送与其他人便是,你快去忙你的事吧。”
    程筠墨在离开程苏吟那里之后,便动用了人手去寻找不孤。
    如果说这世上谁对景牧的死最清楚,不孤绝对是不二人选。
    不孤被程筠墨的人带到程筠墨眼前的时候,不孤甚至还不慌不忙的行了一个礼。
    程筠墨反而成了那个心乱的人:“听闻你家公子去世了。”
    “节哀。”程筠墨淡淡的道。
    “多谢程大小姐。”
    “你家公子怎么会英年早逝。”程筠墨想了一个措辞道。
    景牧也委实能够担得起英年早逝这四个字。三元及第、北疆太守、户部尚书,却在未到不惑之年的时候,便早早的离世。
    “公子在玉家倒下之后便很少喝药了,先是很少喝药,后来便是连一口也不喝了。”
    “说是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他也要好好的歇一歇。”
    “公子走的时候很是安详,手里握着一个很是精巧的木鸟。”不孤回忆道。
    木鸟?
    程筠墨一愣,她虽然有做过木人与景牧,但她从来没有给过景牧木鸟。
    程家人也不会将木鸟的制作方式外传,所以便是连买都买不到。
    所以,景牧为什么会有木鸟?
    程筠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从前有个笔友,与她也算聊得来。
    为什么笔友与她突然断了联系?
    为什么在失踪的这些年里,程家这里只收到过一封对方的信。
    她从前以为是对方没有等到回信,所以丧失了与她写信的兴趣,另觅了他人。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她与这个笔友之间本来开始的就不合情理,现在想想,景牧完全满足她刚开始认识笔友的情况。
    人在北疆,她爹爹也照顾过他。
    所以,这个笔友是景牧。
    而这一切都真的像景牧所说的那样,始于感恩。
    只是这个感恩未必源于她爹爹,也有可能源于她。
    “木鸟能给我看看吗?”虽然心里有了定论,但程筠墨也还是问不孤要了那个所谓的木鸟。
    “可以。”不孤从怀中掏出被景牧临终前握在手里的木鸟,递给程筠墨。
    程筠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个木鸟出自她的手。
    她的每一个作品都是她精心打磨的,即便是没有什么挑战性,程家人人都需得会木鸟,她也会做的格外的精致。
    因为这木鸟当初做的时候,便是要用来送人的,所以便做的格外的精致。
    因为程家的木鸟数量太多,且大体都长得相同,所以雕刻者在做木鸟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做一个最独特的记号,以便区分。
    而这木鸟上的记号,分明就是她留下来的。
    景牧就是她那个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下的笔友。
    原来,景牧也曾那么默默的护着她些许年。
    只是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没了。
    “不知你家公子葬在哪儿?我想去祭拜一下。”
    好歹曾经也是真心相互喜欢的人,只是大约缘分不够,没修出一个好结果出来。
    “公子临终前交代了火化,说是要与夫人的衣冠冢葬在一起,以掩世人耳目。”
    程筠墨当然知道不孤说的夫人是谁,她好好站在这里,衣冠冢自然是不做数的。
    “把你家公子的骨灰给我吧,我送他去北疆。”
    程筠墨承认,在这一刻她心软了。
    她见不得这样孤单的景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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