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依然昭日月

展昭突然心头一震，走上了那条已经多年都未曾踏及的道路。
  
  云雾山精舍之中，小蝶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现在，她只要一抬手，就可以触到自己的腹部，她喜欢让自己的手在腹间任意游走，一如此刻，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双眼却痴痴地望向前方：已经八个多月了，只可惜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爹却不在身边……不知道现在师兄过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冯姑娘是不是也已经有了身孕，不知道师兄还记不记得他有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哎……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小蝶不由自主地捋开左臂的袖子，腕上三色的珠链映入眼帘，那个挺拔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
  “小蝶，小蝶……你真是小蝶……这些年来你到底上哪去了？你知道吗，你不辞而别，我找得好苦啊。”
  “如果你对我仍然有这份心意的话，我可以寻访师父，求她体谅你当日之苦心，让她成全我们。”
  “小蝶，为什么你处处帮着庞家？”
  “你这样不是作孽吗？”
  “小蝶！只要我展昭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救你！”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我们始终都是要分开的……”
  “你骗得我好苦啊……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君臣之礼不可界越。从今以后，我们只能以君臣之礼相见，绝不能以兄妹相称……”
  “正所谓挥慧剑斩情丝，从此我们再不相见。”
  “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
  “我展昭不想失信于人，对江湖朋友是一样，对你贵妃娘娘也都是一样。”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始终有别！”
  “小蝶！你我之间，总算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日子，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想法吗？”
  “如果你不能抬起头堂堂正正的做人，我展昭虽生犹死！”
  “小蝶，嫁给我！”
  “小蝶，我不准你这么说！如果我有半点儿嫌弃你，又怎么会有今天！”
  “既然你想不开，好，今天，我就自断一臂，以后我就一辈子跟着你，让你照顾我，你想跑也跑不了！”
  “真的？小蝶，你真得有了身孕？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蝶，你明知道我不只是因为孩子才娶你的……你要孩子，我们成亲，你想生多少孩子都行！”
  “小蝶，我求求你，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任何的事情让我们一起来承担，好不好……”
  “你是我展昭一生最爱的人，送东西给你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只要你喜欢，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尽力摘给你，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她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实在不能弃她于不顾，所以我已经答应她，娶她为妻。”
  “小蝶你听我说！这次是我太对不起你，我求你，不要再这样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我决定了，我不会娶冯念露，除了你，我决不会娶任何女人！”
  展昭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脑中闪过，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也越来越清晰。原本以为，自己离开之后，可以慢慢的淡忘，可是万万没料到，相思之苦竟一日胜过一日……自己常常半夜醒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凄凉落泪。遥想做贵妃的时候，虽然也经常想念展昭，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到心碎，想到无法自拔，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现在有了他的骨肉？不是的……是因为跟展昭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那种失而复得后的心情，无法言说，可如今却又再次失去，甚至是永远失去……小蝶将那串珠链按在心口：师兄，你知不知道，小蝶真的离不开你……水自流，人依旧，金炉香尽晨曦透；花长开，春常在，玉壶冰消，旧梦难再；改、改、改……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突然，门被推开了，小蝶心中一惊：不是的，这不是平常聂隐娘稳重的开门声，这声音中的急切与渴望是那么的熟悉，难道……
  小蝶猛地站起来面向门口：夕阳之下映着的那个人，那柄她再熟悉不过的剑，那身她再熟悉不过的深蓝，那让她再熟悉不过的宽阔胸膛，还有那张脸，那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模糊、不会淡化的脸，那张自己在梦中都渴望触碰的脸，小蝶笑了，这是几个月以来，她最舒心的笑……
  展昭也笑了，推门之时，自己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但真正亲眼看见她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感到震撼：一身粉色的长纱是那样的温馨，将自己几个月来的风霜一扫而净，发髻随意的挽起，一缕缕青丝是可触的柔顺，还有那永远都绝世无双的容颜，一笑起来更是美轮美奂，展昭看着她，目光来到她高高凸起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两人深情的结晶。小蝶腆着肚子，站得有些吃力，可在展昭眼里，此时的小蝶散发着母性的柔美和光辉，比以往更加美丽……
  二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此刻的心情也都一模一样，一如当年在望月亭重逢时的惊喜，而现在，更多的是得来不易的激动和感恩，是意料之外却早已谙熟于心的理解和珍惜……
  小蝶已经不能自控，任由心中复杂的情绪泛滥，两行珠泪毫不设防的潸然而下。看见小蝶的眼泪，展昭也再站不住了，左手一松，青峰和包袱滑至地下，他冲向小蝶，张开双臂，小蝶也上前几步，倒在他怀里，“终于……又可以让他抱着我了……”顿时，小蝶泪水决堤，汹涌不止……因为小蝶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展昭此时抱着她竟有些不自在，小蝶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紧紧缠住他的腰，但这样靠在他身上，真实地感受他身上的温暖，就已经心满意足。展昭也还是稳稳地护住了她，听着她在自己怀里哭泣，更觉得心痛：小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委屈……真不敢想象，她这几个月来是怎么过的……展昭心里悔恨极了，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找到小蝶，否则，小蝶就可以少一些伤心了……
  “小蝶，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以后我绝不会再离开你，绝不会再让你伤心！”展昭一边说，一边伸手抹着小蝶脸上的眼泪，小蝶一手搂在他身后，一手搭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与呼吸……渐渐的，小蝶哭声减弱，只是还有些微微的抽泣，展昭则用下巴顶着她的头，不断地给她安慰。“啊~~”小蝶突然一声惊呼，本能地伸手抱住肚子，展昭心头也是一紧，急忙扶小蝶坐下，自己蹲在旁边，关心地看着她，“小蝶你怎么样？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小蝶含笑摇了摇头，“孩子踢了我一下，一定是他知道他爹回来了，也觉得高兴……”展昭抓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小蝶却深情地望着他，“师兄你知不知道，随着我的肚子一天天的长大，我就越来越想你……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亲眼看着孩子出生……”小蝶说着，几滴眼泪又落了下来，展昭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情，只是听她亲口说出来，更是心碎不已，“我真是苯，没来都没想过你会回云雾山……小蝶，你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跟孩子的身边，永远照顾你们。”
  “昭儿？”二人还沉浸在深情之中，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展昭回头看见来人，立刻上前提起衣襟跪下，“徒儿拜见师父！”聂隐娘笑逐颜开，连忙拉起了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饭时，三人面对着这同桌吃饭的恍如隔世的情景，都不免感怀。“没想到，我们三个人再次一起吃饭，居然隔了这么久……”聂隐娘说着，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是啊，”展昭接了话，“我也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住，不过这里的确是我到现在住得最久的地方。”
  “师兄，”听见小蝶叫他，展昭转过头去，小蝶一张灿烂的笑脸正对着他，“虽然你没有回来，但你的房间我天天都在打扫，你今晚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去睡了。”
  “小蝶，怎么你到现在还不跟昭儿同房吗？”聂隐娘有些奇怪。
  听到这一问，小蝶更觉得尴尬，低下了头，“师父，其实我跟师兄……”
  聂隐娘知道她想说什么，就立刻打断了她，“你们是没有成亲，但早就跟夫妻没有区别了啊！你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难道还有假不成？现在你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让昭儿陪着，我也放心，你们同房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聂隐娘的话，展昭微笑着望向小蝶，小蝶与他的目光一接，脸上泛红，也略显羞涩地笑了。
  
                  三十九．一片冰心在玉壶
  
  “哇！”一声清脆的啼哭穿透空气，站在门外心急如焚的展昭微微一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恭喜夫人，是个男孩！”屋内产婆的声音传来，展昭更是心中一喜。没过多久，产婆就怀抱婴儿出来，喜气洋洋地看着展昭，“恭喜恭喜！你夫人给你生了个儿子！”说着，便把孩子交到展昭手中，展昭有些笨拙地抱着孩子，低头看着他粉嘟嘟的小圆脸，啼哭时用力紧闭的双眼，还有乌黑的胎毛拥在头上，展昭满脸堆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是我儿子，我和小蝶的儿子……小蝶……想到这里，展昭立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产婆，走进房里，聂隐娘正陪着小蝶，他冲到床边蹲下，握住小蝶的手，满眼的激动与怜惜，“小蝶，辛苦你了……”小蝶躺在床上望着他，一脸的汗珠连头发都浸湿了，虽然很虚弱却止不住幸福的笑容，“小蝶，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你不要说话了，好好地休息，我会一直守着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