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差使

    午夜十二点。
    我照大师的吩咐，先把糯米洒在地上，围成一个可以容下三个人的圆圈。我坐在圈子里，然后把装了清水的碗放在了我的对面。
    我点燃一张符纸，然后飞快地把它放进水里。待符纸灰浮满水面时，我紧闭双眼，嘴里不停念着姜月和曾珂的名字。
    大概念了十几来遍，我感到手腕上的风铃在震动。我猛然想起，鬼是怕这个的。我连忙跑下楼，把风铃放在了茶几上。
    我刚上去，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米圈里背对着我。我疑心怎么少了一个人，于是忐忑地走了过去。
    “姜月？”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缓缓回过头，脸色很苍白，但是她的容貌却依旧如我第一次遇到她那样美。
    她一脸歉意地说道：“真的很抱歉，我当初不应该害你的。”
    我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道：“如果当时你没告诉我怎么逃出来，可能现在的我早就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师告诉我这招魂之术是有时间限制的。待米全部消失时，她的魂魄也要回阴间了。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催促地问着她，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到底是谁抓了我和曾珂。
    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不停地流下泪来。她轻轻地把手伸向我，指尖轻轻地点在我的眉间。
    我竟有些睡意，只听姜月轻声道：“不要怕，现在你将进入我的回忆。那里会有你要的答案。”
    我一睁眼，眼前竟是曾珂和姜月两个人。他们却像没有看到我一样，从我身边穿过。
    我转过身跟紧他们，只见他们两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家古董店。我驻足在店门前，特意留心了这家古董店的名字——青城古董店。
    这家古董店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个穿着一身旗袍，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女人站在店里的一个柜子前，笑盈盈地迎接着他们。很快，那个女人从里屋拿出一个陈旧的匣子。但姜月和曾珂并没有打开。
    镜头突然一转，我好像跌进了姜月另一段回忆。他们回到西路苑的家中，曾珂迫不及待地把匣子打开。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那匣子里竟装着一个巨大的状如灵芝的木雕。那木雕竟闪过一丝红光。但这一幕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曾珂十分喜悦地把木雕放在了书房的一个橱柜里。
    我不经意间碰到书桌，却意外地发现桌上的绿植以肉眼见得到的速度快速枯萎了。诧异间，眼前的场景竟然又换了。
    姜月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站在客厅里。她怒不可遏地对曾珂说道：“为什么不扔了那个破木雕？它会害了我们的！”
    曾珂双眉紧皱。他低头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吸了一口。他的沉默让姜月更愤怒了。姜月冲进书房，发了疯地打开橱柜门。曾珂意识到她可能会砸了石头，马上丢掉没抽完的烟，跑过去阻止她。可姜月手里已经拿到木雕了，她愤愤地把它摔在了地上。
    木雕一落地，里面竟露出一个血红色的团状物。我好像在不经意间看到它蠕动了一下。对于此前一幕，姜月愣住了，可曾珂却没有任何表情。
    姜月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木雕里面有这个东西？”
    曾珂仍然沉默着。
    姜月见他不回答，大喊道：“你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瞒着我？”
    曾珂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蹲下，耐心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姜月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气地摔门离开了。
    曾珂没有追上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泛着血色的不明物体。
    姜月一出门，眼泪就从她的脸上簌簌落下。她不明白为何曾经的爱人会变得这样。她不小心哭出声来，孤独又无助。
    她走了很远的路，走进公园，坐在了长凳上。她抬头怅然地看着那轮弯月。但她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多了一个人影。因为近视，我只能走近点才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我到了草丛那里时，人影忽然不见了。我听到后面有动静，一下子回头，却看见姜月起身离开了。她一出公园，就往玉鉴路的方向走去。我不安地跟了过去。
    玉鉴路上行人稀疏。我紧紧跟在姜月身后，却发现有一个女生正朝我走过来。我情不自禁地向前，向她慢慢靠近。待我看清她的脸后，我惊诧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吗？
    那么，不出意料，过会姜月就……
    一阵狂风吹来，不知哪里吹来的沙子迷住了对面的“我”的眼睛。我没来得及多想，四处寻找姜月的身影。恍惚间，我看到她神情木然地走到了马路中间。这时，一辆车疾速驶过，它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差点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大喊着姜月的名字，可我突然想起，现在自己做什么也是无济于补。姜月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那身白色的运动衣被染成了红白色的。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地下了车去看姜月。在确认过姜月已经死了之后，他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他哆嗦地上了车，一脚踩着油门快速离开了。我在刚刚的几秒里尽可能地记下了车牌号。心想着回去后立刻到警察局报警。
    原来，在那晚我揉眼睛的时候，姜月就被车撞了。最可疑的是，姜月为什么会走到马路中间呢？她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难道，是刚刚那个草丛里的人做的？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需要帮忙吗？”
    还在揉着眼睛的“我”连忙点了点头：“刚才风把沙子吹进我的眼里了，你可以帮我吹一下吗？”
    我看着姜月耐心地吹掉了“我”眼里的沙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那种澄澈的目光和刚刚冲向车时的目光一点也不一样。可她依旧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难道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出事了？
    “太感谢你了。”那个“我”笑着看着她。
    “没事。”姜月微微一笑。
    “我”伸出手去揉眼睛，她连忙伸出手阻止道：“别揉，手上是有细菌的。”
    后面和那晚发生的一模一样。
    画面这时又一转。我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实在太让人压抑了。忽然间，耳边传来姜月歇斯底里的哭喊。
    一个熟悉的如同鬼魅一般空灵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醒了？”
    这时，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了黑暗。一个身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裙的女人从天而降。那身衣服上看起来很贵气，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凤凰。她黑发如瀑，披散在肩上，宛若仙人。虽然戴着面纱，但她那双轻漾着秋水的双眸实在让人挪不开眼睛。
    姜月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可我可以帮助你走出这无限死循环。”她挑眉，傲慢地看着眼前的姜月。
    “那我要怎么走出来？”姜月还是屈服了。
    那个女人伸出玉手，摸了摸自己的秀发，轻笑一声：“我可以帮你走出来，甚至可以帮你还魂。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杀了曾珂。”
    姜月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又坚决地说道：“我宁愿陷入这无尽黑暗，也不会去杀他。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她听后竟拍手笑道，讽刺地看着姜月：“你不好奇他为什么不扔掉那个东西吗？”女人一步步靠近她，姜月也没有后退，可姜月的目光已经没有开始时那般坚定了。她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他想杀你。你还不知道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明知道那木雕里有上古的血太岁，可他还是花重金将它买下。他想要的，不过是你的钱，你的美貌。可得到了，他却不珍惜你，不是么？”红衣女子冷笑着。
    “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凭什么相信你？”姜月扭过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红衣女子一挥袖子，面前就出现了姜月被车撞的画面。姜月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是如何死亡的。
    可司机下车的一幕，却让我和姜月都惊呆了。那从车里下来的人竟是曾珂！
    姜月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可眼泪早就出卖了她内心的崩溃。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骗局。她不过是想让姜月杀了曾珂而已。我着急地直跺脚，想告诉姜月真相，但无奈她根本听不到。
    红衣女子侧过脸，继续用她那充满了蛊惑与空灵的嗓音说道：“这下你应该相信了吧？是他杀了你，害你走在这玉鉴路的死循环中。我可以让你复活，不过，你得杀了曾珂。”
    姜月的眼神突然呆滞了起来。红衣女子附在她耳边又轻说了几句，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跟在了红衣女子的后面。
    “去吧，杀了他。”
    不远处，突然多了一具散发着恶臭味的尸体。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地上躺的是姜月快要腐烂的尸体。她走了过去，然后躺下，与那具尸体融合一体。
    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把一封信放在了姜月的手中。姜月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紧接着她站了起来，机械般地走向前，消失在一个巨大的光圈里。
    我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可我不敢回头，也来不及回头，画面一转，姜月已经回到了西路苑。看来她是要去找曾珂了。可奇怪的是，一当她靠近她家的门，门里就有一道金光射出。姜月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后来，她一转身就消失了。
    接下来，就是去找我送信了。我不想再重复这段记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