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2章


虽然隔三差五地还要到任教授那里做次实验,但负担并不算太重。
  可是,在这个风雨前的傍晚,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它们”。会发生什么?但凡“它们”出现,都是和自己相识的人有关。
  “什么事这么紧张?才三个小时不见,你就想我了?”黄诗怡在电话的那头笑着说。
  “你还在实验室里吗?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
  “当然不是,一屋子人呢。”
  关键放了心,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晚上9:15的时候,雨已经下了有一阵。
  一身防雨的运动套装的关键走出实习所在的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内科病房。穿过两条街,就是因为综合性大学更丰富的课余生活和更有情趣的风景而成为江京第二医科大学“前花园”的江京大学。关键进了江大校门后,快步走向江大经典的恋爱场所“紫竹林”。
  这次约会,源于关键在江医和江大校内网上求购原装头版《名侦探柯南》的广告。从中学起,关键就是个“柯南”迷,无可救药,最近突发奇想,要收藏青山刚昌的漫画版《名侦探柯南》第一版全套。广告登出去一周,石沉大海。就在他已经灰心的时候,一封Email表明了卖主的出现。卖主竟是江大的,自称诸葛胜男。随信来的有扫描的图片,是原书版本、书号等记录页,还有封面,无一不充满诱惑。
  两人在Email里讨价还价,一来一往十几封信,险些谈崩,两人都恢复平静后,这才讲定了价钱。诸葛胜男提出要在晚上9:30紫竹林月莲塘边见面成交。
  此刻,关键摸了摸额头,他感觉有汗水微微渗出,但也可能是飘来的雨水。
  月莲塘边,只有他自己。
  电子表夜光显示,9:27。再等等吧,毕竟还有三分钟。
  “诗诗。”
  “吓了我一跳,看见是你的手机号,我才敢接的。”黄诗怡的声音里的确透了些恐惧。
  “诗诗,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听上去不大对头。你在哪儿?”
  “没……没什么事。我在病房。”
  “那有什么可怕的?你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小了。”
  “你在哪里?”
  “紫竹林。等着约会。”
  “关键……”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又聊了一会儿,关键又看了一眼手表,9:34。什么狗屁诸葛胜男,神神秘秘的,耍我吗?
  “不傻等了,我这就回病房去。”关键看了一眼灰蒙蒙的池面、黑黢黢的太湖石,仍是空无一人,于是转身准备出紫竹林而去。
  这时候,他又看见了“它们”,和灾难、死亡紧密相连的不速之客。
  长长的、黑黑的走廊,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狰狞的眼,甚至那飘飘悠悠的一星萤火虫,都闪电般掠过眼前,又一遍一遍地去而复返,令他头晕目眩。
  终于,“它们”不再晃动不定,似乎在逐渐定格。
  这是一张台子,台上一个人,或者说,只是一具躯体,垂下台沿的一缕长长的黑发,在微微晃动。
  长长的黑发,像黄诗怡的头发那么长。
  是她!黄诗怡!
  娇柔的脸,愤怒的眼神。
  他的呼吸骤然加快,心口如被插入了一柄利刃。
  这种被插入利刃的感觉,也如此真实。他感觉到了真切的剧痛!这利刃穿心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忍着剧痛,给黄诗怡打去电话。没有人接。他又拨通了黄诗怡实习所在的二附院产科病房,护士告诉他,黄诗怡大概在二十分钟前离开了病房,还没有返回。
  他开始飞跑,不久就钻出了紫竹林,走上江大的主道——行知路。
  “它们”又在眼前晃过。关键忽然觉得那长而阴森的走廊并非只是在幻觉中出现过,甚至是个他熟悉的地方。
  头痛……头痛欲裂……头痛着,已经裂开!一阵裂骨的痛自头顶处传来,他竟痛得叫出了声。随即,裂痛感到了额头、眉间、鼻梁,仿佛有把无形的锯子在切开自己的颅骨。
  可他的脸上,只有雨水、痛出来的汗水和泪水,他保持着完整的头脸。
  诗诗!
  关键又拨了一次手机,还是没有人接。
  疼痛感顿了顿,似乎在让他回味,但他只勉强调整了呼吸,那种被切割的钝痛和刺痛又交集着袭来,这次,却是从锁骨开始,他甚至能感觉到钢锯和锁骨之间的摩擦。前胸的肌肤仿佛被一双手强硬地撕开,然后是肋骨,那一根根肋骨,正被一根根剪断。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一星亮光,跳跃飞舞。萤火虫!
  飞舞的萤火虫渐渐化成了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却很清晰,一双他熟悉的眼睛,揉杂着惊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眼神。
  刹那间,眼睛又消失了。那眼神似乎只是在他的脑中闪现了一下,立刻被汹涌而至的疼痛感冲走。他再也无法支撑,无法平衡,跌倒在湿滑的路边。
  黄诗怡放下手机,觉得有些后悔。恐惧这种情绪,不去想它,不去说它,自然就无存身之处,而一旦被提起,就会像肿瘤,在心里、思绪里,毫无节制地蔓延开。刚走进旧解剖楼时,黄诗怡并没有觉得什么——前两年上解剖课的时候,经常半夜三更在这里看标本——但刚才被关键关切地问起,反让她有些惴惴起来。
  这座据说已有近百年历史的解剖楼,大概是江京最具“鬼气”的场所之一。以此楼为背景的恐怖小说《碎脸》家喻户晓之后,那层恐怖而神秘的面纱也不知是被揭开了,还是加厚了——似乎每年都有人在这儿“撞鬼”。
  真正后悔的原因大概是欺骗关键自己还在病房值班吧。过去这段日子里,她多少次想将那段经历和盘托出。但她是追求完美的人,也是个独立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知道关键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恐惧、悲伤和无止境的实验中度过,难得有这几年简单快乐的日子,为什么要让他一同负担自己的沉重包袱呢?
  此刻,她已经走进事先约定好的109号房间,打开灯,下意识地关上了门。屋里没有任何设备,空空如也,空气中有股弃屋常有的霉味。她抬腕看看夜光表,9:35。
  一种奇怪的“吱扭吱扭”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来自外面走廊。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就停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她很快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张望。
  走廊里,有个推车停在灯下,确切说,是张大铁台子,架在一个铁推车上。推车子的人却不在左右。
  她想出门看看,但还是克制住了好奇心,为了安全。
  忽然,她感觉那外面的推车上有些可疑之处,刚才只是一瞥,没有看清,好像是……
  她又向外面看了一眼,走廊灯照在那块平板上的正中,一片暗红的印迹。
  这时,走廊灯突然灭了。
  她的心一阵抖索,忙又掏出了手机。四周很静,她打开了手机翻盖,随即发现,手机的荧光背景已经是她身边唯一的光源——小屋的灯也灭了。
  慌乱中,她看见了一星闪亮,在身边飞舞,像是一只萤火虫。
  比黑暗更黑的阴影笼罩在黄诗怡的身边。
  关键被冰冷的雨水浇醒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表。10:04。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令他寒战不止的记忆。
  诗诗!
  手机依然没有人接听。病房值班室里,护士说黄诗怡还没有返回。
  关键痛苦地捂住头,回想着自己昏倒前看见的影像。那长而黑的走廊,走廊两侧黑黢黢的房间,不正是江医已成经典的鬼地,解剖楼?!确切说是旧解剖楼,因为解剖教研室已经搬进了新的基础医学教学楼。那张台子,似乎正是一张解剖台,上解剖实验课时,被解剖的尸体,正是躺在这样的台子上。那痛觉感受,似乎也是在经历一个被解剖的程序。
  “诗诗!”
  解剖楼走廊里漆黑一片。关键摸到了走廊灯的开关,但灯一盏都没有亮。他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切都是不祥之兆。
  一点极弱的光在眼前一晃,又立刻飘走。这像是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往前飞,似乎在给他照明带路。
  突然,前面上方亮起了一盏灯,就在走廊的尽头,灯光照亮在下面的一张台子上。一袭长发,从左侧的台边垂下,无力地荡着。
  这一幕是如此清晰,但他的双眼顿时模糊一片。
  模糊了双眼的,不仅是泪,还有血。
  是覆满黄诗怡身体的血。鲜血溅满她身下的白大衣,格外刺眼。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但他看见了“它们”,还有比这更准确的恶兆吗?“它们”是谁,是恶魔?是凶灵?是死神?
  他能做的,只有抱着黄诗怡的尸体痛哭。
  那萤火虫飞到了走廊一角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关键小朋友,你能告诉医生,你昨天下午,看见了什么?”
  “它们。”
  “‘它们’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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