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5章


  游书亮说:“难道,你是说,你想到过自杀?”
  “心情沮丧的时候,觉得活着毫无乐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杀动机。”
  如果一个人一次次“预见”了死亡,一次次真切“目击”了死亡,尤其当他最爱的女孩被惨杀,最亲近的朋友被惨杀,这种感情上的打击,有几个人得以经历?
  游书亮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缓缓说:“听说过维克多·弗兰克这个名字吗?”
  关键愣了一愣:“好像你在课上讲过,一个做精神分析的医生吧,和弗洛伊德齐名的哪个精神分析派创始人。”
  游书亮说:“你记性还不错。弗兰克是名犹太心理学家,曾在纳粹集中营里等死,目睹了许多死亡和生存的挣扎。集中营里,有些人挺过来了,有些人心力交瘁,没能活着看到解放。他因为抱着和新婚妻子以及家人团聚的渴望,以及完成他的心理学研究著作的心愿,坚持着度过了集中营的苦难生活。但他由此开创了存在主义疗法和意义疗法,认为人无论在什么样的艰辛和桎梏中,都至少保持着自由选择的权利,选择一种专属于自己的生存的意义。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不能得到自由,就是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表现。”
  关键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游老师的意思是,‘它们’等于是让我相信了既定的命运,无法摆脱的命运,束缚了我精神的自由。”
  游书亮说:“有些道理。你曾问,为什么单单是你。我想,根据弗兰克存在主义和意义疗法的基础,人,做为天之骄子,他的存在,必定是有意义的,也许,等一切真相大白,这些‘特异功能’的意义,你存在的真正的意义,也会明朗。”
   昭阳湖上吹来的是阴冷的风,吹进愁苦人的心扉,才发现那扇门已是创痕累累,掩不住的,是冥冥之中的呜咽。
  关键仿佛听见了那哭泣声,悚然抬头,看见的只是低沉的黑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
  今天这万国墓园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如果有哭泣声,那也是自己的心在哭。
  黄诗怡和褚文光离开人世后,关键成了一个沉默的大男孩。他总是尽量躲开人群,稍有空闲,就坐公交车来到万国墓园,静静地陪着黄诗怡。不知为什么,他感觉黄诗怡还没有走,她澄澈的双眸,还在注视着他。来墓地陪着她,伤心和负疚感就淡一些:如果,和诗诗一起进解剖楼,也许就不会遭到毒手。
  关键的心在隐隐作痛。
  褚文光被害后,陈警官对关键的再次审问中,才说出了一个疑点:黄诗怡被害当天,曾给褚文光打过一个电话。警方显然在假设,黄诗怡和褚文光间有了感情,被妒杀。
  他苦苦回想,是否曾对黄诗怡和褚文光的交往有任何疑虑和妒嫉?也许,是在潜意识中。疑虑、妒嫉、愤怒、设计、杀人,都在潜意识这个垃圾箱里。
  也许,我有截然相反的双重人格,善良的那个我,站在诗诗的墓前追悼哀绝;邪恶的那个我,天衣无缝地安排设计,残忍嗜血变态,杀害了诗诗和褚文光。
  荒唐,这个设想荒唐到了极点!
  无论怎样,黄诗怡已经远在天间,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褚文光也再不能陪他欢笑嬉闹。仅这个念头起来,又让他泪湿青衫。
  一声叹息,忽然从身后传来。
  关键转过身,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微微欠身站着,似乎在向黄诗怡的墓碑致敬。
  “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你此刻的心情,我可想而知。”这人说话文绉绉的,不像“正常人”在说话,关键觉得有些别扭。那人缓缓抬起头,先进入关键眼帘的是一副黑框粗边的眼镜,眼镜下是一双含着沧桑、流露着诚恳的眼睛。他站直身子的时候,比身材已经算得颀长的关键还要高半个头。他的神态充满尊敬和谦恭,但不知为什么,关键能感觉出他质地裁剪考究的黑色西装下有一份执拗。
  “你要找我吗?”关键纳闷道。
  “是邀请。”那人走上前,伸臂和关键握手,“我叫山下雄治,最近在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有个合作项目,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大忙。“是这样的,我这次来,是受我们这个中日合作项目的委托,特地找到你……”
  我只怕没有那份心情。
  “我相信我们的这次合作,有可能查出杀害黄诗怡小姐和褚文光先生的凶手。”山下雄治仿佛读出了关键的心思,话锋陡然一转,让关键心头一动。
  “你怎么知道诗诗的事儿?”
  “黄诗怡小姐和褚文光先生接连惨遭毒手,在江京是大案……我们知道你还是警方的怀疑对象。”
  “请你开门见山吧,怎么样能帮我查出诗诗被害真相?”
  山下雄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信封:“那我们先需要转换一下话题。2001年秋,日本和江京两地工艺美术协会,联合在江京市美术馆举办了一位陶艺大师的陶瓷艺术品展,这位大师更是亲临展览现场。但在展期间,发生了一次艺术品的抢劫案,损失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陶艺品,那位陶艺家和展览会特地雇佣的两个警卫也被杀。
  “案子一直没有破,但从不多的线索和迹象来推断,应该是里应外合的一次抢劫。换句话说,一中一日的两名警卫都有可能是内线。经过长期的背景调查,中日警方基本达成共识,那名中国保安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最大:他的同伙取走了工艺品,但因为不愿多一个人分赃,于是将他就地杀死。”山下雄治似乎有意停了下来。
  “我还是看不出,这和诗诗的案子有什么关联……除了……江京美术馆和中西医药研究所是一墙之隔。”关键听的有些不耐烦。
  “我相信你还不知道,黄诗怡小姐,就是那位中方警卫的女儿。”
  关键震惊了。诗诗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五年前,诗诗的父亲死在美术展览馆;五年后,在美术展览馆隔壁一个研究所做实验员的诗诗死在江医那个废弃的解剖楼里。这其中,有什么微妙的关联?
  “这么说来,你们觉得诗诗的死,和五年前那次陶瓷艺术品劫杀案之间有关联,所以希望通过调查,一次破解两个案子。”
  “你果然很聪明,我想我们的合作……”
  “可是我还没答应呢!警方至今都没任何进展,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山下雄治双目炯炯地盯着关键:“是啊,说来有些话长,这是为什么我耐心地等,终于发现这个地方是我们交谈的最佳场所。”
  “难道你今天一直在跟踪我?!”
  “岂止今天,已经颇有几天了,我发现了你这些天的规律,不是在医院工作,就是到这里来发呆……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相信我,我也失去过亲人……
  “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跟踪你……五年前被杀的那位陶艺家,就是我的父亲,山下雅广。”他朝北一指,“他老人家,就葬在这里的‘风节园’中。”
    黄诗怡、褚文光这两个年轻人被杀案的破解还是无甚进展。
  关键的嫌疑之大,几乎可以被定罪:置身现场,也是唯一留下痕迹的人,被害者的熟人,有解剖学的基础——凶手是以解剖手法杀人解尸,在江京犯罪史上也算创了纪录。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市局特地派了重案组的巴渝生来“协助”办案。陈警官知道,“协助”只是个好听的词儿,“接手”可能是真实的意图。
  巴渝生戴着副大框架的眼镜,配着张略显苍白的脸,更像是个文秘类的角色。听说是市局第一线屈指可数的研究生之一,似乎颇有名气,但陈警官一时想不起他破过什么重要的案子。巴渝生从警的根源,是因为深爱的女友突然失踪。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老陈,你放心,我们领导千叮咛万嘱咐,到分局来绝对是给你们多个人手,听你这样的老同志调遣。”
  陈警官心里平衡了些:至少没什么架子,不傲慢。
  “你太客气了,你是专家,要不,我先向你汇报一下案情。”
  “我只是个书呆子……你的报告我读过,很有条理,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我们又查了黄诗怡过去几个月的电话记录,基本上都是打给关键的。可以基本排除了黄、褚两人瞒着关键发展恋情的假设,也基本排除了关键情杀的动机。”
  巴渝生托着下巴,点点头说:“老陈,你说,会不会这个案子里根本没有凶手?”
  “我粗人一个,听不懂。从现场看,不像在闹鬼。”
  巴渝生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老陈,是我在瞎掰,你接着说吧。”
  “几天前,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来了一批日本科学家,他们和关键取得了联系,我估计他们闻风而至,要对关键进行所谓的实验。你说,他们怎么就盯上了关键呢?”
  巴渝生说:“说来,这也算是关键的一种不幸。他的特异功能,是很多人的兴趣。就连我们局里,听说了他的天赋,都曾给他做过实验。”
  陈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原来,局里真的有传说中的特殊科室?”
  “目前为止,我们科的工作都比较保密,接手的案子也基本上是无头案或跨地区的大案,成功破获的当然有,我们也尽量不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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