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13章


魔鬼的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一根白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又在她的嘴唇间一竖,仿佛在告诉她:“闭嘴!”
    巴渝生的办公桌上,有两座“小山”,一座是有关山下雅广陶艺品劫杀案的所有资料,另一座是“江医解剖杀人案”的资料堆,其“海拔”还在成长中。
  陈警官走进办公室,说:“刚收到山下雄治通过日本领事馆来核实山下雅广案的一个细节:关键在实验中说,黄冠雄身受两处伤,第一处可能是刀伤后,没有立刻身亡,挣扎着向前爬了一段,大概一米左右,然后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准不准?”
  “非常精确。其实,这也是我们推断黄冠雄有监守自盗嫌疑的原因之一。杀人者显然在距离黄冠雄很近的地方突然下手,才能一刀成功,要想能和黄冠雄如此接近,很大的可能,就是两人相识,所以‘里应外合’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条线索正好证明,关键的特异功能,看来是实实在在的。”
  巴渝生沉默了片刻,陈警官耐心地保持了一阵沉默,终于说:“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排除关键是江医解剖杀人案凶手的可能?”
  “是啊,但如果二者并无关联,情况就会更复杂,关键仍有嫌疑。”
    “在地下通道里做实验?每次经过那通道,关键都有强烈的疼痛反应……”听说了今夜的实验安排,关键尚未说话,安崎佐智子先婉转地提出了异议。
  菊野勇司厉声道:“佐智子小姐,你的职责在于翻译和协助,不是制订实验计划。”
  此刻的丰川毅,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神情。他怜惜佐智子,但觉得她咎由自取。他对安崎佐智子追求有日,至今未得芳心,早就渐渐怀怨。外表柔美温和的安崎佐智子,似乎永远无法被驯服。
  关键说:“谢谢佐智子小姐的关心,但我感觉,疼痛可能是一过性的,我能忍受。”他虽然听不懂日语,大致猜出了争执的缘由。
  千叶文香道:“这个决定我们做得也很艰难 ……我们发现,目前为止,关键似乎只有在某些场合感觉到疼痛,我们希望通过实验,关键君或许能看见什么,有新的发现。”
  众人在准备实验时,关键轻声对安崎佐智子说:“谢谢你的关心,让你惹了麻烦。”
  安崎佐智子说:“你很坚强,自己要有把握噢。”
  关键心头一暖,点头上了实验铁床。
  不久,进入自我催眠状态的关键,已经站在了走廊中!当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时,关键诅咒着。终止实验!他一边大声呼叫,一边艰难地沿着黑长的走廊前行,仿佛在完成一个使命。是的,寻找杀害黄诗怡和褚文光的凶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使命。
  还有山下雅广、黄冠雄、安崎仁济、不知名的日本警卫。
  多少人,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这样的痛苦,和我现在身躯之痛,哪种更难消受?他的注意力被前方的微光闪烁吸引。尸床再现!还有小小的萤火虫,领着他走向地狱之门。
  铁架子逐渐清晰,台子上的人脸模糊,身体下的白衣如残雪。其他的一切都那么真切,他甚至能看清铁架子后面黑黑的钢板门。
  他只轻轻一碰,钢板门轰然倒地。眼前仿佛亮出一道闪电,刺得他睁不开眼。
  门后,竟有一列铁架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人体下的白衣如雪。
  忽然,其中的一个人转过了脸,一张他每天在镜子里都能看见的脸。
  他想用双手捂住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样物事,他举起手,只看到那物事和一道闪电交错时发出的耀眼光芒。
  “停!停!终止实验!”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的声音一起叫着。熟悉的酒精味和太阳穴上清凉的刺激让关键立时醒来:“诗诗!”
  安崎佐智子脸色严峻,叫了两声“关键”,对任泉说:“他今天的反应,是不是比以前更剧烈……”
  疼痛感又起,关键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快,不能在这地下多呆了,山下博士,请你做决定,推关键君回研究所,他又痛起来了!”安崎佐智子恳求着。
  千叶文香和丰川毅互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山下雄治。山下雄治绷紧的嘴微微颤抖着,看着呼吸急促的关键:“关键先生,你……你又看见了什么?”
  关键微微合上眼,一列铁架子又在眼前闪过。
  “还会有人被杀……很多人……也许,我们一个也逃不过。”
    巴渝生打了个哈欠。抬腕看看表,凌晨2∶30。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宽慰:这次深秋守夜没有白费精力。只见一个黑影跨过了江医旧解剖楼那高高的水泥门槛。
  他更觉满意的,是自己准确的猜测:来人正是关键。
  可是,关键的到来,除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能说明什么?
  巴渝生预计关键会来,基于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几个假设。假设一,关键无辜,很简单,这是对逝去恋人悼念的行为;或者,他还在自己勘查现场;假设二,关键是真正的凶手,他的内心还有脆弱一角,尤其黄诗怡曾是他的恋人,甚至,正是因为一种偏执的爱导致了凶杀呢!他潜意识里还保留着追悔,返回自己凶残作案之地,追忆行凶的一幕,正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假设三,关键是凶手,却是在某种不知名的邪恶能力影响下,这种邪恶能力会不断提醒他的“第一次”,或者,这解剖楼就是邪恶的根源。
  关键回手关上了楼门。巴渝生走到那扇门前,侧耳倾听,门内似乎一片寂静。他轻轻推门,门并没有关死或反锁。门内仍是漆黑一片。
    “这就是你有的全部资料?”安崎佐智子问。
  “市图书馆里有个日文馆,如果你哪天有空,要请你跟我去那儿看看。”关键有些紧张地盯着寝室门口,生怕有同学进来,发现了安崎佐智子,产生误会。
  好在安崎佐智子很快扫完了那些日文资料,摇头说:“没感觉有什么有用的文件,都是日文报刊的有关新闻,不少是关于山下雅广被害的消息。”
  关键又想了一阵,说:“再麻烦你一次,和我去一趟万国墓园。帮我查一件重要的线索。我现在把调查重点放在山下雅广老先生上,因为我猜诗诗被害前,也在调查山下老先生。我发现有一个不同寻常之处:他死后没有送回日本安葬,却葬在了江京。”
  “我一直以为,他在江京的安葬地,只是个衣冠冢。”安崎佐智子果然有些惊讶。
  “我最初也是这样认为。后来注意到,过去几天里,山下雄治几乎天天到风节园去追悼,光盘上有一篇中文报导,也明确说了,山下老先生的火化是在这儿进行的。”
  “你怀疑山下雅广老先生生前指定了要葬在江京?”
  “嗯。还有,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通过万国墓园资料室的老管理员,关键和安崎佐智子有了惊人的发现,山下雅广在2000年9月16日给自己买了墓位,同时还买了另一个紧邻的墓位,却有着千差万别的墓位号,034914和759632号。山下雅广的墓里放着骨灰,另外一个墓里,记录上写的是“无骨灰盒”。
  另一个墓穴的主人,叫“玲子”。
    市图书馆日文馆的公用书桌上,摊着十几本书籍,关键和安崎佐智子从万国墓园返回后,在图书馆用关键词“玲子”进行了搜索。结果之一,就是这首收录在《山下雅广诗词全集》的词。
  凤凰台上忆吹箫·初遇和炎玉子(玲子)
  
  玉碎霜天,冰封秋水,寒山望断愁肠。叹鹿鸣哀苦,佛弃禅房。只恨无边滕六,七彩色,唯剩苍茫。独来往,非关友党,知己无常。
  红裳。盈盈俏立,惆怅蓦欢颜,素手轻扬。任雪花风月,尽盖鼻梁。幸有香巾柔荑,  浅笑罢、呵护情长。情长否,将成念念,终日彷徨。
  安崎佐智子问:“这回,需要你来翻译了。”
  关键说:“我可以试试。这一开始的‘玉碎霜天’,寒冷的天空,玉碎的样子,应该说是在下雪;‘冰封’、‘寒山’也都是在描述一种凄冷的景色。大概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作者看到这漫天飞雪后觉得很凄凉:小鹿在哭叫,佛寺也没有了生气。山下雅广似乎比较孤独,也比较浪漫敏感,所以这样的天气,一定会让他有些感伤,甚至觉得知音难寻但下阙里,笔调一转,因为初遇了和炎玉子,也叫玲子……就是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奈良不常下雪。可一旦下起雪来,世界就显得格外萧瑟。
  山下雅广在去学堂的路上,就感觉出了这份萧瑟,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郁郁的。
  好在,这种郁郁的心情很快被一扫而空。是因为教社门前那个穿着一身鲜红的和服的女孩。她的双手拢在袖中,望着远方,眼中有一种山下雅广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不轻佻、不热烈、不顺从、不狂野,只是静如一湖止水,大概就是所谓禅的境界吧。
  这还是一个明艳如花的少女。于是一贯腼腆的山下雅广一反常态,主动上前招呼:“你是新来的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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