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16章


虽然何玲子曾告诉过他,渡边玲子在当年海军大臣府里行刺后受伤,双眼再也无法视物。
  寒暄过,渡边玲子静静地听山下雅广对她琴声的赞美,微笑说:“听玲子说你对各类艺术都有浓厚兴趣,如果你愿意,可以让玲子经常带你过来,我教你弹琴……”
  山下雅广惊喜地看一眼何玲子,却见她眼带迷惑:“何夫人能赐教,幸何如之。”
  “孺子是否可教,从学琴来说,主要是看一双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山下雅广愣了一下,才明白渡边玲子所谓“看手”的意思,将双手伸了过去。渡边玲子掂起了山下雅广细长的双手,轻轻抚摸,直到摸得山下雅广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忽然用力一捏,山下雅广痛得轻轻叫出了声。
  何玲子叫了声:“妈妈!”渡边玲子放开手,向他颔首:“山下君,请回吧。”
  山下雅广顿时觉得仿佛失去了生存的空间,险些就要晕倒。
  “妈妈!”何玲子厉声地叫着,显然也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
  “山下君,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渡边玲子却厉声喝问着山下雅广。
  山下雅广拂袖而起,拉门而出。
  “山下君!”何玲子追到门口,“你等等,好不好?”母女俩的争执声透过屏风和木门,传入山下雅广的耳中。
  “我是为了你好,他会让你受苦。”渡边玲子的话音如同冷泉流过寒石。
  “妈妈,您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我在芸芸众生里能找到的最善良的人……”
  “善良,但柔弱,他的人,和他的手一样,骨力不够。你闯祸时,他救不了你。”
  “我会对自己负责。难道,您当年遇到麻烦的时候,又有谁能救您?”
  “放肆!”
  笃笃的木屐声响过,何玲子出现在门口,挂了满脸的泪水。
  “玲子,看到你和令堂这样争吵,我心里很不安宁。”山下雅广不知从何安慰。
  何玲子静静地站了片刻,忽然冷冷地问:“那你要怎样?”
  “我会常来拜访令堂,直到她赞许我们在一起。”山下雅广坚定地说。
  “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对视了很久,两人忘情地吻在一起。
  这对沉浸在爱的洗礼中的恋人并没有看见,渡边玲子已经来到门口,失明的双眼仿佛能看见两人的激情投入。她将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丝忧伤,仿佛遥望到未来的不幸。
  热爱在激扬沸腾之中,转眼山下雅广已是三年级的医学生。何玲子也毕业在即,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已经向她下了聘书。
  但一个暑气渐消的傍晚,山下雅广又一次见到了何玲子脸上那种凝重的脸色。上回她带出那种凝重神情后,一消失就是三年。“玲子,你这是怎么了?”
  何玲子淡淡一笑:“你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曾警告过你:你不该离我太近,你会受伤的。还记得中学时的短暂相处吗?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山下雅广的心一沉:“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些不顺心的事,我一个人担着已足够,可不想再让你为我担心。”何玲子忽然转过身,拢着山下雅广,柔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我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我会和你分享我的每一个古怪念头,你到时候不要嫌我烦才好。”她跑开了,消失在暮色中。
  当晚,山下雅广辗转反侧。至少,他想清了一个问题:还傻等着干什么?
  “嫁给我,玲子。”这短短的一句话,山下雅广在去何玲子家的路上反复练习。玲子会怎么说?她母亲会怎么说?
  他忐忑不宁地终于走到了何玲子家,任凭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他又叫了几声,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觉出异样,暗暗叫苦:屋里的家俱都还在,但小件的用品,小镜子、小纸灯、小盆景都已经踪影全无,仿佛这里再无人居住。
  山下雅广的心一阵阵收紧,尤其当他想起昨晚何玲子的那些话。
  何玲子的闺房里,她的物品也已经消失。他忽然停住了身,定定地望向何玲子的书桌。桌上,是只小小的琉璃罐,房中昏暗,罐子里隐约透出星星淡光,那正是当年两人初遇时,何玲子给他看过的那幅小画,渡边玲子的画作,两只在暗处会发光的小萤火虫。
  小琉璃罐下押着一份信笺,娟秀的墨水字迹,只有一句话:“忘我需几久?”
关键抱着一堆病历,一声不吭地开始写病史。写着写着,手指间的笔突然飞走了。
  “就知道是你。”关键回过身,无可奈何地看着偷袭的欧阳姗。
  “好久没见啦。”
  关键掐着指头算了算,也就是三天而已。
  “不是说我和你,说的是你爸妈和你。他们希望我今晚把你带回家。”
  关键一愣,连忙摇头:“不行,今晚我有事儿。”
  欧阳姗冷笑一声,问另几名实习生:“他今天要做夜班吗?”
  关键被拗不过,只好说了实话:“今晚要和一些朋友吃晚饭,实在走不脱,我会打电话向我爸妈解释的。您们就放心吧。”
  “在哪儿吃?”
  “浪花屋。银河路上的那家日本料理店。”
  “你什么时候学会茹毛饮血了?”
  关键站起身,推着欧阳姗的双肩,一口气推到办公室门外,轻声说:“乖姗姗,你也该上班去了,我的事儿,我会认真处理,今晚吃饭,也是和诗诗的案子有关。”
  “真的么?”欧阳姗冷冷地看着他。“你和那个美女如此亲密,以为你已经把诗诗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你胡说什么!”关键胸口一痛!
  “你的那个美女翻译呀,她一定是哈日一族吧,难怪你们要去吃寿司。!”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是我的翻译而已。”
  “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认识她的?怎么就有这么巧,你想查一个日本人,偏偏就让你找到了一个日本翻译,还那么漂亮。”
  “有些事,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说,等我查清一切后,一字不拉地告诉你,好不好?我也带你去吃寿司,好不好?”关键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常常需要这样哄这位小妹妹。
  欧阳姗低着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傻瓜,以为我还是那个一颗糖就能哄笑的小傻妞吗?你不管怎样做,都别忘了你的正事儿。”
  是啊,我的使命,就是查出杀害诗诗的凶手。他茫然地望着欧阳姗离去的背影,呆立了一阵,慢慢坐回桌旁。刚提起笔来,忽然门口又传来欧阳姗的声音:“关键,你说了要带我去吃寿司的,不准反悔哦,你们都听见的!”
    一天前,安崎佐智子和关键达成一致,将最近的发现告诉山下雄治。包括“掘墓”。
  “你们……你们也太极端了!”山下雄治望着办公室里那盆半人多高的四季海棠,沉思了良久,因见两人道歉的诚意,也逐渐和缓了语气:“但我了解……应该说感激你们的初衷,其实,你们部分解除了我心头一大疑问:为什么先父会坚持葬在江京。”
  “可是,我们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是江京,而不是他最初遇见何玲子的奈良,或者两人热恋之地东京。”关键想,山下雄治应该是在世最了解山下雅广的人。
  “说来惭愧,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父亲。”山下雄治叹了一声后,双唇抿得紧紧的,表示要闭口不谈。安崎佐智子和关键互视一眼,山下雄治却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一个晚餐聚会,就在明天。也许,席间能有人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江京至少有三十家日本料理,大多数是连锁店,依我看,只有这‘浪花屋’的寿司和面食最有真正的关西料理风味,价格也公道。”乍一看,车田康介像位精明的生意人,浑圆的脸上一双小而圆的眼睛,透着机灵的光,说起话来有些眉飞色舞。他身边的井上仁就安静了许多,长得有点像年迈后的高仓健,一张国字脸,眉毛浓密,几乎连成了“国”字里最上面的一横。两人都是一口流利的中文,车田康介的普通话里甚至带了京味儿。
  车田康介和井上仁都是常驻江京的日本记者,因为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两人是不折不扣的“中国通”。日本一些中小型新闻机构,不像《朝日新闻》、NTV等大头那样财大气粗,由于无力派记者常驻中国,往往会直接从车田康介和井上仁手头“定购”新闻和纪录片。两人都是由学者转为记者,发出的新闻往往有浓烈的个人色彩。也正是两人对中国的热爱,使得日本某些媒体感觉不安,常被扣上“亲华”甚至“媚华”的大帽子。
  山下雄治介绍了千叶文香,然后介绍安崎佐智子和关键。听说安崎佐智子是安崎仁济的女儿,两名记者都耸容颔首:“我们和安崎君都有一面之缘,他去得太可惜。”
  安崎佐智子鞠躬还礼:“哦,二位原来见过先父。”
  车田康介说:“但凡日本文化界的人物来江京,我们都会被告知,只要手头安排得过来,我们都会接待。令尊他……他比较独立,爱静,我们的生活,大概比较喧闹些,所以一起吃过一次饭,后来相邀去卡拉OK,他就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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