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与天使

第53章


 
她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笑话是多么地难笑。 
我没有去欣赏她穿衣服的动作;没有去感受她轻轻把门打开再轻轻把门合上的离去;也没有去幻想她在某个角落里痛苦的样子。我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左臂上的几滴泪水,是她刚才留下的,此刻,它们正在往我的血液里渗透。 
我忽然发慌起来,我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终于听到了她弄出的声响,她 
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的。 
我很手信用,在早餐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个长大三分钟的要比微笑大一些的笑,并 
不是我不可以笑得更大更长久些,只是我的心有点不忍。 
 
 
 
 
早餐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我们去海边玩。”我也说了一句,恩。 
 
我知道这都是经纪人已经安排好了的。我的一切生活都在他的指控中,去大海的路程花了两个小时。 
(四) 
 
我喜欢大海,喜欢大海那种在安静中突然咆哮的疯狂。 
阳光照在沙滩上,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我讨厌阳光。 
我牵着她的手,走到海边,浪花一次又一次地舔我们的脚,但每次都刚够着却 
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回去了。浪花也是可怜的。 
她出神地望着大海。 
忽然,她紧紧地抱住我,身体发抖。刚才还只是扬起小小浪涛的大海, 
此刻已波浪滔天,它们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血喷大口,相互吞噬着,有的时候, 
也吞噬了自己。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害怕。”她的声音在颤抖。 
“好,我们马上离开。” 
我知道,她喜欢宁静的大海,她惧怕疯狂的大海。 
她在车上说:“我们去郊区的那座山。” 
我们来到了荒凉的山上。这里长着茂密丛生的植物,飞着各种喜欢乱叫的鸟,爬着许多的虫子,小动物倒少见。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这里就是鬼的乐园。 
这很好,我们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环境。 
我们刚爬到三面环树的山顶上的时候,阳光正好从没有树的那面射过来,此刻坐在石头上,怀中抱着她的我,却不害怕阳光了,反而觉得阳光很温暖。我们的眼睛注视着坡面上的树和小草。没有话说。 
 
突然,她也像大海那样疯狂起来。 
我不停地配合着她,她热情地迎合着我。 
我在心中请求上天,以平等的地位请求上天——就让我们,忘记一切,只留下我们的心愿; 
就让,我,化作她的心愿,她,化作我的心愿——彼此满足。 
在轻柔文静的春风里 
在温暖纯洁的阳光里 
在晶莹剔透的泪珠里 
在由心而生的呻吟里 
在梦幻与心愿交织成的童话里 
 
我们彼此满足着 
满足着彼此的心愿 
 
当阳光转到另一面山坡时,她从我的怀里挣脱开了。 
 
她走到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蹲下来,小声地哭泣。 
我走到她身边,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就索性地大声哭了起来。 
“我带你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能认出我们,或者,我们到 
深山里隐居。”我说。 
她的哭声渐渐变小,直到变成一种语调。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可我没办法,他们威胁我,我不照他们的话做,他们就会把我的事告诉我的家人,老天欺负我,他们也欺负我,是我很可怜,还是很讨厌?” 
“我杀死他们!统统杀死!” 
“没有用的,你把全世界的人都杀光了,我也还是个妓女,你什么也不要做!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我喜欢杀人。”我不知道是否该用一些定语或者是状语来修饰这句话。 
她还是不理解我,她真的不理解我,我这个只会杀人的废物,我不杀人,那杀什么?只有杀人才能令我那已僵化的心复活;只有杀人才能证明我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遗弃在街头的狗一样的东西。我喜欢杀人,是因为我只能——喜欢杀人。 
等我冷静下来后,她就没有哭了,埋着头,坐着。 
我走到她跟前,蹲下来,给她把外套披好;用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一些头发,然后吻下下去,就一直那么吻着。几分钟后,我的嘴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很坚强的。” 
我不知道去怎样安慰她,也不知道她此刻需不需要我站在她跟前,我只知道,等一会她冷静 
下来后,就会什么也没有了。一定是这样。 
几分钟后,我独自离开了山顶,留下她和车。 
(四) 
 
回到那套房间时,经纪人正在客厅里等我。他没等我开口,就将那装着一条人命的信封给 
了我。是生死薄。 
他接着说:“你果然是个有情的人,我没看错。记住,一个无情的杀手,在 
杀人上来说,是很成功的,但对于他的经纪人来说,却是一个威胁,他会不受任 
何人任何东西的绝对控制,他可能会随意地杀掉任何他想杀,他需要杀的人。 
杀人的工具就是把人杀掉,而不分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还有情?当年你把我丢进制造杀手的机器里,按照一定的标准,规格将 
我加工成一名合格的杀手,那我就应该没有情。” 
“因为你的那个规矩——每年的这月不杀人,还有,你满腔的仇恨,证明你十分地 
需要情,不需要情的人,怎么又会有恨?你的仇恨越多,则证明你越需要情!”他骄傲地笑了起来。 
 
请以后不要再威胁她。”我打破他的笑声,但并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我的表情。 
杀气。 
“威胁?哈哈哈哈!”他又笑了起来,笑完后,他用七分幸灾乐祸三分无可奈何 
的口吻说道: 
“爱钱的女人是很会做戏的。”他没有理会我的反应,又说:“不要小看16号的 
行动,那家医院已被封锁,离市公安局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这里有套医生服,你年纪大了,不要 
太感情用事,小心点。我知道你有点讨厌我,觉得欠了我什么,可你要知道,真正的情是 
没什么欠不欠的,除非是虚情假意,但既然是虚情假意,那还不还也无所谓。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一走,他刚才的那些废话也就跟着走了,惟独它——爱钱的女人是很会做戏的——却迟迟不肯 
离去。它一会儿窜进我的脑子里,一会儿又窜出来,在 
房间里打几个转,然后又狠狠地窜回来,如此地反复。 
稍稍习惯后,我便无力地回到卧室里,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也无法去想。我完全失去了 
判断力。 
(五) 
我不喜欢横行无阻,我喜欢把阻力聚集在一起后,再与它撞击——令生命爆发的 
撞击。阻力越强大,这种生命的撞击就越激烈。 
此刻我的脚步走得有点极,外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我很慌乱。请不要这么认为。内行 
的人知道我是在尽情地享受,享受一种被追赶的刺激——他们追赶的是我的生命,而不是 
我的身体。 
杀手格言录第九条说:“一流的杀手,首先必须具备一流的伪装。” 
在我杀手生涯的第三个年头,经纪人在描述我的评语上说:“他有二流的杀人技巧,一流 
的伪装,所以他是一流的杀手。” 
伪装,可以令你处于绝对的优势——你对别人杀气腾腾,而别人却对你喜气洋洋。刚才如果不是 
我把医生服脱掉的话,此刻就不会有人追我了。 
杀手格言录第十四条说:“一个一流的杀手,决不可视枪为他的工具,而应是他生命的一 
部分。”我早已超过了这一境界。 
当我的手触摸到枪后,我的反应力,灵敏度,直觉力,判断力均上升千百倍,我已不再是我,而且,我还能感觉到一种节奏的美。 
而一旦枪离开我,我就是一堆沮丧,麻木,迟钝,愚笨的废肉,我已不足以成为我,所以,我是枪的工具。 
我敲了敲门。追我的人可能还没有猜到我来这里的目的。 
一声一声的鞋与地板的撞击,直向白色的门逼近。 
我以温和的样子迎接着门开,以温柔的声音与他打招呼。年轻人,和我一样地年轻, 
疾病削去了他男人的风采,剩下一堆被爱裹着的肉。瞧他一幅多么幸福的样子。命运对谁 
都很公平。 
“您不认识我啦?”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一边想着我这个“戴了一幅学者式的眼镜,一幅很酷的手套,浑身精力四溢”的人是谁,一边转过身把被我拎了很久的鲜花和水果往床边的柜台上放。 
你想不起来的,我不应该浪费你的时间。 
不过,我还是浪费了他一些时间。等我脸上的笑容被杀气粉碎完或者是笑容完全化成了杀气后,我用消音枪结果了他。当我杀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习惯笑。 
余下的,就是我额外的享受了。 
听!——“里面的劫匪,放下武器---”这些话我听了许多次,没有一次出于相同的口中。 
“立地成佛?”我回答。 
 
我并没有成佛,当我把撕掉了头部的相片递给经纪人时,我用“我还很年轻”来向他表达好 
消息。 
“可我觉得你从未年轻过,你总是被一些东西塞得满满的,一点儿也不轻。” 
“你是指仇恨?” 
“不仅仅是。” 
在我们沉默了几分钟后,我用试探的口吻对他说:“是不够洒脱吗?”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变累和变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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